《荷兰猪的秘密》小小哈哈

49、黑猫绵绵的自白

　　恶猫1号以为生活会永远这样下去，永无宁日，永无脱身之日，永远重复着黑暗与游戏。

　　不是活着，就是死去，不是死去，便是活着，再无它路可选。

　　直到那天，那个叫做软软的荷兰猪的死亡，还有那只身黄脸白的荷兰猪的到来，它带着它的伙伴，一只灰色的荷兰猪，一条黑色的狗，一条白色的狗。

　　恶猫的狩猎游戏被毁了，毁在黄白荷兰猪主人的手下。那个折磨了它那么久的人类，听说被关进了人类的囚笼。而它们四只恶猫，正待领养。

　　“这四只黑猫长得真丑，皮肤松松塌塌的，跟一百多岁的老人一模一样。”

　　“听说它们杀死了好多荷兰猪，一个个开膛破肚的，肠子都被扯出来，太凶狠了，这样的猫带回家不是个祸害吗？万一哪天它对我的其他宠物下手怎么办？”

　　“家里还有孩子呢，要是它们凶性大发，咦，太危险了，还是算了吧，咱们还是去看那些荷兰猪吧，那只逆毛的荷兰猪我可喜欢了，它还会给自己打蝴蝶结。”

　　四只恶猫看着人类远远地围着它们绕了一圈，啧啧啧地说着它们曾经做过的恶行，然后一脸嫌弃地走远，连多待一会都不肯。

　　“老大，还会有人类喜欢我们吗？人类喜欢温顺的猫咪，那我以后再也不露出獠牙了。”恶猫3号失落地低下头，收起爪子。

　　“可是，我们，要么杀了它们，要么自己死掉，我想活着，我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我想出去看看。”恶猫4号看着自己丑陋的身体，难过地低下了头。

　　“都是人类的错！他们一边让我们变成这副模样，一边又说我们这副模样太凶狠，既然人类不喜欢我，那我就不喜欢人类！”恶猫2号伸出利爪，与铁网交错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它露着獠牙，发出低沉的吼叫。

　　“我不知道。”恶猫1号看着自己染红的爪子，再也褪不去的颜色。

　　恶猫1号突然又想起它最开始的愿望：一定是个非常温暖的人类，会蹲下身子，抱起不想走路的我，会每天带我散步，出去看看新开的花朵……

　　人类，呵，人类，生存还是死亡，不是一直都掌握在人类的手中吗？为什么到了最后，却反过来怪它们？它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它们只是想在漫无目的的黑暗中，找到一点维持着猫的精神世界的乐趣罢了。

　　人来了，人走了，人说了，人去了。

　　来来往往，频频繁繁，未见他们的回头，只见恶猫眼中的沉寂，它们张牙舞爪地维系着自己最后的一点骄傲——那是猫的高傲，那是黑的自由。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类幼崽的到来。

　　那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女孩，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她穿着蓬蓬裙，手里抱着一个玩偶，蹦蹦跳跳地走进了这里。

　　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曾经的恶猫1号也有，恶猫1号转过身，用脊椎骨一节一节凸出来的背部对着人类幼崽，等着残忍的话再次出现，听多了，总会习惯的。

　　只是没想到，小女孩却说了这样一番话：“妈妈，它们额头上的疤痕是不是很疼啊？我总感觉，它们好难过，好像在哭一样。”

　　恶猫1号愣住了，恶猫2号伸出的利爪停在半空中，恶猫3号4号猛地抬起了脑袋，骷髅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小女孩。

　　笼子里，一片寂静，静得不可思议，静得不敢置信。

　　“它和我的荷兰猪很像，生气的时候都喜欢拿背背对着我，耳朵却一抖一抖地注意着我的动静好像在等我哄它一样，妈妈，我们收养它好不好？”小女孩绕了个圈，走到恶猫1号的面前。

　　“疼吗？”小女孩试探地伸出手，手指头非常小心地靠近恶猫1号的额头。

　　她……问它……疼吗？

　　耀眼的阳光披在人类幼崽的身上，连那发丝都带着淡淡的金色，恶猫1号睁大了那双绿色的眼睛，剧烈的阳光让它眼睛有些模糊，一时之间看不清楚人类幼崽的脸。

　　温暖的感觉从幼崽指尖传来，本已经毫无知觉的烙印竟隐隐泛起疼痛来。

　　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它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那铁块烧得通红，直直地按在它的额头，发出滋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蚀骨烛心的疼痛，伴随着一阵肉烧焦的糊味。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音凄厉传遍四周，然后又被阻隔在这高大坚硬的铁门之内。

　　……疼吗？

　　没有人问过它这句话。

　　被关进自相残杀的囚笼里时，没有人问过它疼不疼；和其他黑猫搏斗时，没有人问过它疼不疼；牙齿刺入黑猫的脖颈时，没有人问过它疼不疼；没有食物只能残杀荷兰猪的时候，没有人问过它疼不疼。

　　没有人，也没有其他动物。

　　他们只会说，看看这只恶猫，它作恶多端，手段狠厉，它杀荷兰猪无数，它活该，它这是应该的。

　　“我帮你揉揉，揉揉你就不疼了。”小女孩非常轻柔的动作，轻得不像话，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只猫咪会痛得大哭起来。

　　恶猫1号鼻子酸酸的，绿色的眼睛里似乎弥漫了一层水雾。

　　它绿色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小女孩那天真无邪的眼睛，棕色的瞳孔里，它看到了一只浑身恶臭，瘦骨嶙峋得宛如骷髅一般的丑陋猫咪，额头上扭曲恐怖的疤痕，光秃秃的，寸毛不生。

　　“对不起，我来晚了。”小女孩抱歉地说着，她回过头对身后的中年女性说道，“妈妈，下次我再也不赖床了，一定要早点起来，这样就可以早点带回我的小猫。”

　　人类幼崽说，她来晚了……

　　恶猫1号的瞳孔一缩，耳朵瞬间竖立起来，飘起的灰尘进到了眼睛里，弄得它眼睛湿润，那水珠要掉不掉的卡在那里。

　　凶狠的表情在下一秒变得委屈了起来，整只猫蜷缩在一起，就连那放在自己腿上的前爪，都收了回来。

　　恶猫1号转了个身，用自己骨节凸起的背背对着小女孩，不想让小女孩看到自己如此懦弱的模样，它可是打败了无数只恶猫、凶狠无比的恶猫之首啊，它怎么能哭呢。

　　以往那么多次的虐待，它从未哭过，它咬牙坚持，它奋力拼搏，它冷心冷意，它带来一场又一场属于荷兰猪的死亡，属于恶猫的欢呼。那么多人类的谩骂，那么多荷兰猪的指责，它从未放在心上。

　　可人类幼崽的这一句话，它却突然觉得委屈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委屈是从何而起，它又有什么资格委屈呢？

　　或许是人类小女孩的那一点点善意，恶猫1号突然心里升起了一丝埋怨，如果，如果，它第一个遇到的人类主人，是这个小女孩，那该多好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早点找到我呢？

　　“我给你取个名字，叫绵绵好不好？绵绵，我带你回家。”小女孩轻轻地戳着这只看上去在生闷气的背，一指头下去，却摸不到一点肉，“你太瘦了，我以后要天天给你做猫饭，把你养得肥肥胖胖的。”

　　恶猫1号，哦，不，绵绵，它身子一动不动的，尾巴却甩得飞快。

　　此后，再也没有恶猫1号，只剩下一只叫做绵绵的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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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这是我的零花钱，我想存起来给绵绵买玩具。”小女孩手里握着一张二十块的钞票，跟个宝藏似的，将钱塞进了自己的存钱罐。

　　小女孩将存钱罐重新递给母亲，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将这瓷器做成的存钱罐放在高高的架子上，太高了，小女孩够不着。

　　一只瘦弱的黑猫迈着猫步，一点一点地逛遍了这小小的房子，客厅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小女孩的玩具，而小女孩房间的阳台上，猫窝猫爬架猫厕所齐齐整整地摆在那里。

　　香甜的猫饭，那剃了刺的鱼肉，炸糊的小鱼干，软绵绵的窝，还有那一缕一缕的金色阳光，纱窗里透露进来的自然的气息。

　　绵绵将脑袋埋进了饭盆，大口大口地吃着，肉从它嘴角漏了下去，沾在它尖细的下巴上，那大得像骷髅一般的眼睛里，刺人的眸光温和了下来。

　　真好，它有新家了，还拥有着一位爱它的小主人。

　　“喵呜……”

　　绵绵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小主人，心想，那些荷兰猪们说错了，会有人类喜欢它们的，这不，它就拥有着全世界最好的主人。

　　绵绵用自己光秃秃的额头蹭了蹭小女孩的手背，惹得小女孩止不住地笑。

　　“哈哈，绵绵，你真可爱。”小女孩拿着小梳子，梳着它身上凌乱的毛发。

　　日子就这样过着。

　　每到放学时间，小女孩都会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书包一甩，抱着绵绵就往外跑。她带着绵绵漫步在小区的花园里，带着绵绵去看花坛里折了的花朵，还会买回新鲜的药物，仔细地涂在绵绵的额头。

　　阳光，青草，花香，伙伴，人类，绘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一人一猫，一白一黑。

　　“绵绵这么好看，额头上的疤痕，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治好。”

　　“绵绵，累了我就抱着你，你不能趴在地上耍赖。”

　　“绵绵，你看这是我给你织的衣服。”

　　“绵绵，绵绵……”

　　“绵绵……”

　　在小女孩的仔细照顾下，原本皮包骨的绵绵身体越发健康了，竟隐约有些发胖的痕迹。

　　这大概就是人类说的幸福肥，越是幸福，越是肥胖。

　　“喵呜……”绵绵喵呜了一声，蹲在窗台上，远远地看着小女孩学校的方向。

　　小主人该放学了。

　　只是可惜，从出生到现在，绵绵从未遇见过幸运，以至于它彻底被眼前的温暖迷晕了眼睛，将过去的一切全都抛在脑后。

　　直到有一天，

　　小女孩背着书包回家，手里还拿着好几叠宣传单，看上去格外失落，就连校服裙子的纱边都垂了下去。

　　“喵呜。”绵绵蹭了蹭小女孩的腿，安慰着。

　　小主人，这是什么了？

　　小女孩熟练地抱起了绵绵，带着手里的宣传单，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一抹熟悉的形态略过绵绵的眼睛，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绵绵只觉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它屏住呼吸扒开主人手上的宣传单，一只荷兰猪正印在上面，这模样……这形态……

　　小女孩坐在床上，摸着怀里的黑猫，天真单纯地对绵绵说道：“绵绵，这是软软的照片，它是一只三色荷兰猪，也是我的第一个伙伴，你是我的第二个伙伴，软软绵绵，绵绵，你得叫它哥哥。”
　　“软软被坏人偷走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它，可是我现在有绵绵了，妈妈说，猫咪最会找老鼠了，绵绵一定会帮我找到软软的，对不对？”

　　“喵呜！”黑猫半张着嘴，那声音仿若是空气吹过喉咙，像要刺破人的耳膜。

　　“绵绵，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我道歉好不好，你别生气了，我给你你最爱的小鱼干……”小女孩担忧地看着自己怀里挣扎的黑猫，松开手放黑猫自由，还以为黑猫现在不想被人抱。

　　绵绵跳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滑，它惊慌失措，落荒而逃，宛如被恶狗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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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灯灭了。

　　绿色的眼睛泛着光，在黑暗里慢慢地靠近正在熟睡的小女孩。

　　月光透过窗户，浅浅地照在小女孩又长又卷的睫毛上，那肉嘟嘟的手臂伸出了被子，被夜晚的寒凉冻得有些冰凉。

　　绵绵用爪子勾起被角，搭在小女孩的手臂上，还学着人类的样子，按实了空隙。

　　小女孩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小手搭在绵绵毛绒绒的背上，呓语着：
　　“软软。”

　　黑猫猛地后退了一步，急促的呼吸伴随着胡子的抖动，它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连喵呜都卡在喉咙里。

　　我不是软软，我是绵绵，我是吃掉了软软的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