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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半夜来人 ...

  •   直到马车远去,他才嘲讽一笑,极近悲凉:“各生欢喜……哈,各生欢喜……呵呵,哈哈哈……好一个各生欢喜……”赵绾绾,你怎么舍得!你怎么就舍得!
      他笑得悲苦,状若疯狂,一双眼里布满殷红血丝,蕴含着不知名的风暴,阴鹜地看着她远去的方向。
      王玉蕊静静的守在他身后,见了他这番失控的样子,脸色渐渐苍白,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纤长的睫毛落下,挡住眼里明灭不定的光。
      离着这里不远处、两栋宅子之间形成的巷子里,因天色渐晚,又是初春,照不进阳光,显得有些阴暗。
      角落里,影影绰绰似是站了两个人,看不清五官,只能在昏暗的光影里看见两个高大的影子。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到这里,也不知道他们看了多少,只知道当先一人的视线紧紧胶着在那一溜马车中的一辆上,直到马车离开,那人才有了个收回视线的动作,转头,又看见了武定侯府门前那一幕。
      半晌,只听一个声音道:“走吧。”
      低沉、却又如清涧溪水般清凌,含了三分漫不经心的随意,就有丝丝魅惑的味道,诱人心弦。
      话落,人已经消失在昏暗的巷子里。
      马车里,烟雨问赵绾绾:“夫人,咱们去哪儿?”
      “去槐花胡同的宅子。”
      柔菊疑惑:“您昨日不是说不住在那里吗?”
      “夫人肯定会派人跟着,看咱们是不是在那处落脚。再说宅在刚到手,若咱们不去住住,也对不起夫人的一番心意不是。”赵绾绾笑着说道。其实她更防着的是朱怀信,以她对他的了解,和离是她设计了的,他如此不甘心,又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
      可她现在是半点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了。
      她招手让两人靠近些,低声道:“等会儿到了之后不要卸车,先让人打扫房子,到了饭点就让人去买米买菜,做出我们要常住的样子。”
      烟雨忙应了。
      柔菊有些好奇,但也聪明的不问。
      因此当她们到了槐花胡同安顿下来之后,分别有人报给上面,好些人都放下心来。
      天色刚刚暗下来,赵绾绾就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这两日事情太多了,她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很容易疲惫。
      用了膳,在院子里略微转了几圈当做消食,也没仔细看这院子的格局,就上床睡了。
      自从怀孕后,赵绾绾就变得嗜睡许多,有时候坐着都能睡着,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其他反应。就连院子里的老嬷嬷都说,她这一胎怀得安稳,孩子懂事,没吃什么苦。
      更鼓敲过二更,街道上更冷清了。隐在云层后的圆月露出半张脸,和几颗星子寂寞的俯视着大地。
      夜色中,一道极高极阔的宅院矗立,看不清全貌,但在月色下隐约可见铁灰色的外墙,不同于普通宅院,显得十分冷肃,隐隐让人忌惮。
      一片云层飘过,宅院正中央的廊檐上有一块宽大的牌匾露了出来,上书“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鎏金大字。
      随着云层俯视看去,巨大的院里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灯光,靠左边的一处院子正是其中一个。
      正房里,堆满了文书的长案后、黑漆描金镂空椅背的太师椅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明红飞鱼服,头戴乌纱帽,腰佩銮带,冷铁一般的绣春刀放在长案上,和它的主人一样的静默。
      他背脊挺得笔直,仿佛随时会出窍的利刃,冷硬而漠然;双手搭在扶手上,欣长修白的手指从宽大的飞鱼服袖子伸出来,右手食指缓慢而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扶手,有轻微的“嗒嗒”声响起,这轻而缓地声音在这寂静的室内响起,有些压抑。
      向上看去,意外地发现这是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孔。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雅致的脸部线条因为瘦削显得棱角分明,天庭饱满,下巴微尖,下颌骨线微微斜向上,形成优美又凌厉的弧度。双眼狭长,眉飞入鬓;鼻梁直而挺,薄唇紧紧抿着,淡淡的浅粉色泽,显得有些凉薄。
      这是一个极为清贵俊美,但却充满凛然气息的年轻男子。
      此刻那笔直的睫毛落下,静静地搭在眼睑上,一动不动,若不是那根缓慢敲动的手指,会以为这就是一座冷冰冰的雕像。
      突然,嗒嗒声消失了,静默了一刻,修长的手指渐渐握成拳,仿佛握住了某种思绪。
      他站了起来,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袖,说了声:“走吧。”声音低沉,如坠金玉,微冷而又迷人。
      ******
      半个时辰后。
      吉平看着主子悄无声息地翻进院子,就靠墙角的阴影里,一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李谟弄昏了守夜的婆子丫鬟,走进内室。
      虽然是在漆黑的夜里,但对他并无影响,他自如地绕过屏风,避过桌子凳子,终于,站在了黄花梨木月洞门罩的架子床前,在看见床上熟睡的人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屋里没有点灯,今晚月色也不明亮,他只能在昏暗的光线中隐隐看到一个轮廓。可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光亮,她的模样,她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被刻在心底,整整八年了。
      八年。
      终于……
      他缓缓弯下腰,伸出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眉眼、琼鼻、樱唇,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描摹她的弧度。
      一遍,又一遍。
      他仿佛不知疲惫地描绘着,渐渐地,呼吸粗重起来。静默地黑暗里,他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咻然收回手,他压制住内心几欲爆发地、一种让他极为兴奋又隐隐恐惧地想法:他好想把她揉进怀里,狠狠地,揉碎她的筋骨血肉,和他合为一体,再也不分开,再也不要有另一个八年……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与黑夜融为一体,那失控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他起身,即使黑暗中也能感受到他犹如实质的视线紧紧攥着她,扫视着她的脸、她在被子下隆起的身体,最后,停在了她的腹部,眼神越来越阴冷……
      赵绾绾在睡梦中仿佛也感受到了这异样的阴冷,微蹙了柳叶眉,右手下意识地搭在了肚子上,微微翻了个身。
      李谟垂下眼睑,掩住眼中让她不适地阴鹜,也掩盖住了思绪,过了半刻,又看了她一眼,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吉平正有些担心主子去得时间有些长了,就听见墙头有人轻巧落下来。忙转身,果然看见他主子正一脸淡漠地看着他,眼里的阴鹜仿若实质,似乎能结出黝黑的冰箭,顿觉冰冷刺骨。
      他心里咯噔一声,忙垂下头,恭敬地行礼:“主子。”隐隐觉得他此时心情很不好。
      再一次暗恨自己怎么长了一副这样高壮的身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恨不得缩进尘埃里躲避主子一声寒气。
      好在李谟只淡淡瞟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回锦衣卫。”声音冷郁,愈发证明了他的猜想。
      夜风吹来,吉平只觉得背心里凉得厉害,紧走两步恭敬地跟在主子身后,又穿街过巷地避过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再次回到位于大明门旁边的锦衣卫。
      两人进了锦衣卫不停,一直往深了走,吉平看着,这是要去地牢的方向,心里暗想,有人要倒霉了。
      进了一扇黑漆大门,下了一道石阶,进了地道。墙上每隔一段就有一盏烛火亮着,将这地下通道照得亮堂堂的。
      又走了一段,就有血腥味渐渐飘来。
      过了一个转角,突然眼前一亮,一间囚室出现在眼前。
      屋里正忙碌的两个青衣锦衣卫忙上前行礼,李谟颔首,其中一人又忙去搬来一把椅子,殷勤到:“大人您坐。”
      李谟坐下,背脊挺得笔直,漠然看向被绑在老虎凳上看不出样子的血人,问道:“招了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甚至有种温和的错觉。但几人都是熟悉他的,早就感受到了他周身的寒意,下意识地绷紧了一身皮。
      其中一个躬身上前,恭敬道:“大人,来历查明白了,这人是兵部主事林钧的一个属下。”
      “兵部主事林钧?”他平静地问。
      那属下忙道:“正是。上属兵部武库司,是兵部左侍郎江广管辖。”
      听到这里,那原本死了一般的犯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掀开肿胀的眼皮看了一眼,可前面一通折磨实在让他虚弱的厉害,这样一个动作,弧度极小,除了一直盯着他的李谟,没人看见。
      李谟的唇角极细微的动了下,他收回目光,看向恭敬立在身旁的属下,淡声道:“审了半天,就这点消息?”
      几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回话的属下冷汗直冒,却擦都不敢擦一下,嗫嚅道:“大……大人,小的……”
      李谟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凉薄的唇弯起,脸上浮现浅浅笑意。
      他这一笑,似冰雪雕凿一般的容颜顿时冷霜散去,如冬日里悄然绽放在风雪中的冷梅,雪胎梅骨,冰肌玉颜,清冷俊美少有人及。可这样绝美的容颜又少有人能欣赏,只因他透着冷入骨髓的寒。
      “来了这锦衣卫地牢的,怎么还用平常手段?”
      他看向刑架上密密麻麻的刑具,指向一柄指宽不起眼的小锯子,漫不经心道:“若再不交代点什么,拿短锯锯他的十指。记得,要慢慢的锯,先锯开外面的那层皮,再锯开血肉,最后锯里面的骨头……”
      “不过……这锯子好像有些钝,想必一时半会儿锯不断骨头,那就多花点时间,慢慢锯……“都说钝刀割肉,他这比那还要阴险,竟然用钝锯子……十指连心……可想而知该多痛。
      囚室内的几人都面如土色,吉平几个恭敬地再不能恭敬地垂头盯着地,那原本虚弱不堪的囚犯急促喘息,似害怕得厉害。
      偏他面不改色,脸上那绝美的笑意都未曾收回,接着说道:“若锯完了手指还不交代,就锯脚趾,若还不交代,就锯鼻子、耳朵、嘴巴……嗯,眼睛倒不好锯……这样吧,把眼皮给掀起来先锯了……”
      ”啊!啊!说……我说!我说……“他话未完,那早就簌簌发抖的犯人坚持不住了,喘息着嘶吼出声。
      李谟住了口,脸色恢复沉寂,听着那人虚弱而缓慢地话,也不着急,直到一个时辰后,将听到的信息整理了一番,又慢慢的审了一回,确定了消息的准确性,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总算今晚还算有些收获。
      “好好看着。”淡漠地丢下这句话,他起身走了,在锦衣卫休息所里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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