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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瓶中的曼陀罗(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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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
例如李艺彤不顾楼下齐射的枪声翻上西楼楼顶,和那个藏匿起来的“鹰眼”刀剑相向,赵粤不得不在下面停下了齐射,这时候房顶已经被打了个稀烂。那才是当初被冯薪朵割伤了腿的鹰眼,否则早就顺着屋檐逃去了别的地方,他因为负伤行动有些迟缓,因此一直和她在屋檐上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楼下的万丽娜仔细看了一周附近的地形,从身边的枪骑手里夺下一杆长枪,朝上下翻飞的两人身旁射了一枪,子弹划过一道微微弯曲的轨迹,打到了屋顶的瓦片上。赵粤正想阻止她开枪,以为她在乱来,却发现她又挪着枪口比划着射击的方向和着弹点,刚刚拿枪是为了校正枪的准心,行家。万丽娜从旁边亲卫手里接下弹药和火药,利落的填充好子弹,再次瞄着上面的人。她嘴上念叨着李艺彤该做出佯攻,以前都白练了吗,赶紧做,然后李艺彤真的出剑佯攻了一次,让鹰眼后退了一步,正巧落在万丽娜预先计算好的射击范围。随着一声枪响,她射出的铅弹贯穿了鹰眼的手腕,当时的枪就算校正准心也会有很高的不确定性,但如果瞄着身躯的范围射击,至少射中的几率是很高的。吃痛的鹰眼弄丢了手中的枪,被李艺彤拽着一阵疾风暴雨的拳脚。
李艺彤一边挥拳一边说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拆碎了你们。她等了多久才等到今天,她做了多少为难痛苦的事才有了报答,她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说服自己可以安心的享受幸福,都被你们这群坏人给糟蹋了。都被你们给糟蹋了……李艺彤说话的声调变了样,她的声音渐渐衰弱下去,丢弃了手中无力还手的鹰眼,把他一把推下屋顶。而她自己,颓废的坐在屋脊上用手背捂着自己的脸,身形越发紧缩了起来。
下面的亲卫带走了尚还留着条命的月食,万丽娜则站在露台上,望着李艺彤孤单落寞的身影,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不懂她,更不懂她们身为曾经的月食将会背负起什么样的责难。她环视了一周蹭在露台上的血迹,那些血迹已经凉透了,颜色变得暗红干涩,她或许真的低估了与月食为敌的后果,所以她该是去是留,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万丽娜站在夜风中看着屋脊上的人,一直在下面默默守候,没肯走开。
再例如林思意赵粤和龚诗淇三个人排查参加宴会晚会的人员直到第二天晌午,挨个验证身份留下证言才肯放走。再加上前去关押鹰眼的地牢调查,他们最终经过推测确认被捕的那人的确是和第二人里应外合,外面的人是通过厨房邀请外援或是进货混入伯爵府的。这招的确防不胜防,逮捕了一名鹰眼成功降低了所有人的警惕,再加上庆典期间的确人多事繁,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这次负责调查和审核厨师身份,盘点物资的人是龚诗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觉得自己身上罪责大了,险些就丢了两个人的性命,虽然这之后四粤一直都在安慰她,说那负责安保的赵粤,和看押犯人的林思意岂不是都有份。她们也没有再过多聊这些东西,毕竟现在人命关天也不是自责的时候。
或许罪恶的人命就是比较硬吧,被冯薪朵和陆婷刺中胸部的鹰眼,和被李艺彤踢下屋顶的鹰眼两个人都没有毙命,伤势较轻的那个只是被李艺彤揍了一顿并无大碍,因此带回了地牢看押。上次看守的四个亲卫不知是被两人中的一人,还是被两人合力干掉了,只有一人还留着口气,随后被人发现带去医治。这次直接动用了十个人把地牢围了个圈,说什么也不能再出意外。
刺穿胸部的那个人被亲卫捆绑起来送到了治疗室,当时陈佳莹和手下几个医师都围着冯薪朵一个人,听见亲卫询问这个人还没死,到底要不要救的时候,陈佳莹说了个“救”字。那不是因为行医者的本分和道义,不会挑选自己的病人,她回过头瞥了一眼正在捯气儿的月食,眼神中带着股冰冷的漠然。当然要救,救活了还得再弄死呢。她不禁被自己说出的话吓了一跳,大道说人应该以德报怨,行医者不问罪责,但她依然那么说了,因为觉得不公平。若是有人拿你的善良正直当作弱点,那这个人恐怕也不配享有公正的对待吧。
陈佳莹手上腾不开,要是救不活冯薪朵,他就在旁边等死好了。
鹰眼事到如今是真的输了,但他还不死心,在一旁念叨着背叛月食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这些帮衬藏匿她的人一个也别想逃,全都得遭报应,这今后就是你们的下场。他期盼着冯薪朵撑不下去的那一刻早些来临,自己当了近十年月食,五年地影,这是他们第一次输的这么彻底。他看见她和陆婷说了只言片语,就让传闻中那个铁腕的阿切拉银鹿落下泪来,她的哭喊真切又悲痛,这倒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贵族为了别人流下眼泪,何况还是个满月。作为捕食者的自己,这个画面令他欣喜若狂,但作为一个自认为看透“贵族”这种生物的人,他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他没有再说什么诅咒的话语,移开了那双灰色的眼眸。
不止一次,陈佳莹念叨着“该死该死”,从不慌张的手脚也开始打翻盘子,要错东西。她真的是用尽了手段才把血止住,亦或者是本就没有什么血可流了,这伤要是一早就让她来治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失血过多,这个问题在这个年代是个难以攻克的难关,她虽然为了能做好辅助她们这些拼命三郎的工作自己也多有研究,但研究毕竟是研究。她让张雨鑫找来了新的羽毛笔,截了一段针孔状的羽毛杆。通过注射的方式将液体补充到身体中去是她理论上觉得可行的方法,关于使用什么液体才能安全有用也与同僚有过很多研究和推断,可至今也没有用过。
用还是不用,她本是行医的人,应该自己来下判断,可她还是问了陆婷。
这个方法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我没有办法立刻完全止血,若是不用我也无力回天了。张雨鑫在旁边喊着这个方法你试过吗?陈佳莹沉了口气,极不情愿的说了句没有。没有也能拿来用吗!张雨鑫就觉得刚才让她去找这东西的时候,陈佳莹底气也是不足的。有人用过,但成与不成的都有。她诚实的说道。
陈佳莹刚才的含糊其辞现在变得已经再明白不过了,陆婷愣住了,她的视线扬起来看向陈佳莹,你是想跟我说她真的会死吗?
可能会,很可能会。陈佳莹避开了陆婷的眼神,她不想看见那个一向威风霸气的人眼睛里流露出乞求的神色,她在害怕自己说出这几个字,她想求她不要说出这几个字。可自己不能骗人,更何况这是一念之差就会酿成终身憾事的决定。
要用。陆婷轻声念着,视线收回来看着血液被掏空,只剩一副躯壳的人。你要是死了,冯薪朵给你我等着,我绝饶不了你。最后那句,她藏在心里没有说。
你不能让我背上谋杀你的罪名,你忍心吗?
陈佳莹把管状物刺进了冯薪朵手背凸起的血管里,原本青黑的静脉,此刻已经苍白得难以辨认。她将自己调制的液体泵进了她体内,这是自己少有的几次,用药之后反而变得更加惶恐的经历。一个行医之人,本不信鬼神,他们觉得自己才是能真正医治别人,修复伤痕的人,但在这一刻,她也在虔诚的向神祈祷这一切都是有用的。你对一个人的恶意总要有个头吧,不要再这么惨无人道了。她看着身边的两个人,这样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