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记》张家小良子

1、第 1 章

　　隐山书院，比试台。

　　传承争夺战持续了半个月，即将在今天画上句号。

　　比试台上，脸上挂着甜丝丝的笑，红颊边上梨涡浅浅的高马尾少女歪着脑袋，背着双手看着对面那人，她的最终对手，语出惊人：“景衍哥，我好喜欢你呀！”

　　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在谈论一件很寻常的事。

　　言出，四面的观众台皆是惊呼连连。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吆喝着，一时间场上热闹非凡。

　　“哇，太狡诈了吧！居然在比赛台上告白，这是逼对手不好下手吗？”

　　“喂喂喂，你看清楚，对面那人是谁？景衍啊！他是那种会手下留情的人吗？”

　　“这林琉真是！平时喜欢恶搞就罢了，怎么比赛时也不正经？”

　　“诶诶，也许人家真的暗恋景衍队长已久呢，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也很需要勇气吧？”

　　“她是林琉啊，眼中脑中只有钱，恨不得这辈子嫁给银钱的奇葩啊。还真心暗恋，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

　　“呃……”

　　……

　　隐山书院的传承争夺战四年一比，由学生自愿报名参赛，每年的获胜者除了可以得到诸如灵石、秘笈之类的常规奖励，还能在接下来的四年里保有传承塔的钥匙。

　　传承塔是隐山书院的镇院之宝，里面不仅藏书丰富，还有众多书院前辈的传承之骨，在其间修炼可以获得充沛的灵力支持，修炼事半功倍，有幸者还能与在前辈留下的精神海中获得境界提升。

　　因此，传承塔是隐山书院最重要的禁地之一，更是大陆上无数灵师术士梦寐以求的修习宝地。

　　传承争夺战不限男女，不限年龄，只要报名，台上见真章。

　　曾有新入书院的学生抗议，认为新生若是对上老生着实不公。然而校长力排众议，一句“公平，不过是弱者的武器”就把那些不平的声音打压下去。其实说来也气人，传承塔的钥匙整个大陆只有两把，一把在校长手中，另一把还在校长手中，只不过这把是给争夺战冠军的奖励。

　　换句话说，传承塔就是校长的后院，人家爱给谁给谁。

　　道理很简单，很粗暴，书院内外的众人再不忿也只敢在心里小声哔哔。毕竟隐山书院从一开始到如今成为全大陆第一的灵师培养基地，其中五百年风雨坎坷，校长功不可没。更不用说校长实力深不可测，有人曾猜测校长实力比肩大陆实力最顶尖的“四大贤者”，如此一来，哪还有人敢不怕死地找茬。

　　灵术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正如校长那句话所说，只有害怕成为弱者的人才期望公平，强者的理由只需要一个——强，就够了。

　　比试台上，不论观众如何嘲讽或是吃瓜，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景衍只是看着对面的少女，长身鹤立，气宇轩昂，脸上神色波澜不惊，眸光清明，仿佛毫无所动。

　　观众台上，一个坐在不起眼角落里的齐肩发少女笑得前仰后翻，最后，她直接栽倒在旁边的长发少女怀里，笑得快要喘过不气来：“哈哈，伊梵你看呀！林琉那见钱眼开的家伙居然真的说啦！哈哈哈，笑死我了！”

　　“嗯。”伊梵默默将她的身子扶正，貌似敷衍地应了一声。

　　“嘿嘿嘿，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也不枉姐姐我答应她不参赛了，算是值回票价啦哈哈哈，要不然凭本天才的实力，哼哼！”夏攸宁得意地自夸，“说起来，我觉得我们可真是大陆最佳室友了啊！瞧，还解决了她的单身问题。”

　　伊梵心知这货的自恋症不轻，也不和她瞎扯，只看着台上的两人，默默为林琉加油。既然牺牲了这么多，输了可就太难看了啊……

　　令吃瓜群众惊喜的是，比试台上的闹剧还没有结束。

　　林琉早料到了景衍的态度，于是愈发肆无忌惮地调笑起来，用一种甜腻腻的声音缠绵道：“景衍哥哥，让人家赢好不好嘛，作为报答，人家以身相许嘛~”话落，还附赠一双眨呀眨的水眸。

　　果然，此话一出，观众台上一堆人起着鸡皮疙瘩疯狂呕吐。

　　哼，想看本姑娘的笑话？也得交点门票费啊！于是，林·从不吃亏·琉脸上的笑更真诚更灿烂了。

　　景衍没回答，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琉，俊颜如寒冰，墨瞳似秋潭，只在心底答了一句：不好。

　　这场比试是传承争夺战的最后一场，也就是冠亚军之间的争夺赛。经过半个月的辛苦奋战，他们二人从两千多人里脱颖而出。

　　看着不为所动的景衍，林琉颇觉无趣。随意地甩了甩脑袋，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拳，她嘴角微勾，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今天她必须赢下这场比赛！

　　其实，比起其他人，她和景衍的关系更近一些。林琉是书院护卫队员之一，而景衍是书院的护卫队长。过去的一年里，他们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相当熟悉了。

　　然而，她依旧搞不懂这位上司。

　　这个人仿佛没有情绪一般，什么也不能令他动容。

　　这一年来，她总喜欢明里暗里逗弄他，也试过各种方法引他发笑，可惜……

　　说起来，这算是林琉劣迹斑斑的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了，一百六十七次行动中，居然只有两次成功，其余皆以失败告终。失败就算了，她认，再接再厉就是了，但每次见她出丑，他淡淡瞥她的那一眼，都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林琉无聊的书院生活里，好像就这一点乐子了。虽然无数次被室友唾弃鄙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脑中突如其来的好点子、忍不住这双贱手啊。这一次失败，下一次见面她又想去折腾他。但扪心自问，景衍是个很好的队长，都这样被她“欺负”了，居然一点都不记仇，还在她闯祸惹麻烦的时候，任劳任怨地善后，真是全大陆难见的好上司了。

　　现在要打败他倒挺让人难为情的，队长被队员打败什么的太跌份了吧，会不会影响到他今后的队长权威？思虑周全的林琉挠了挠脸，看着景衍尴尬地笑了一下，那就……换一个不那么损他颜面的方式好了。

　　说起来，剩下的五十三个方案应该没机会实施了……真是遗憾呐！

　　景衍，十八岁，三灵级。

　　林琉，十六岁，一灵级。

　　隐山书院四年招生一次，书院内设有四个灵级，一个灵级四年，再通过考核才能进入下一个灵级。林琉去年进入书院，而景衍已经在书院九年了。

　　三灵级对一灵级，无论谁来看，这都是一场不公平的对战，但传承争夺战上不论公平，只论实力。林琉毫无惧色，甚至还有闲情调/戏上司。这半个月来，她经历过这么多场比赛，对手几乎都是师兄师姐，一路过关斩将，早不惧实力压制了。那些师兄师姐哪个不是一开始小瞧她，最后还被她打得措手不及的？多次以低胜高，林琉的战绩十分瞩目，在校内简直风头无两，一切只因为她的必胜法宝。

　　裁判老师宣布比赛开始后，林琉就像换了个人般，方才的随意任性霎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正经。景衍从未与她对打过，哪怕把他惹生气的那两次，他也不过是冷着眼训斥她两句，他动手收拾别人的时候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故两人虽朝夕相处，林琉完全不知道他的底线，她随手捏起一几个低阶灵术向景衍打去用以试探。

　　景衍轻松接下。林琉暗忖对方实力，定了定神，忽而消失在原地。

　　熟悉她这套动作的观众都了然，这半个月来他们都对林琉的这套流氓打发心知肚明了，先用疾风步加持，再在台上施展起风影杀，借此方便她之后的动作——偷袭。

　　顿时台上只见一道模糊的疾影，包裹住另一道道静默站立的身形。所有人都下意识替景衍捏了一把汗。林琉在谁也想不到的角落现身施展一道灵术攻击，然后继续消失，还不待这个灵术攻击到目标身上，她再次一个接一个的灵术铺天盖地，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近乎消失在台上。

　　观众台上偶尔响出几道惊呼，大多数人都暗地屏息，有人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一瞬的精彩。此时若是有人没有见识过林琉之前的比赛或者不知道林琉的底细，必定会大惊失色，觉得自己整个世界观都要破碎，此人施展灵术毫无迟滞，竟不需要念咒？！而她的等阶居然只是二阶灵士。

　　要知道，只有七阶灵王级别的灵师才能做到瞬发，即无需念咒施展灵术。

　　这少女，莫不是开挂了吧？

　　林琉脸上漾起一抹自信的笑，她的必胜法宝便是她的体质——剔透体质。无需念咒便可直接使用灵术。当初她在入学测试时依靠剔透体质侥幸战胜了负责测试的老师，震惊了书院。景衍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厉害过老师吧？

　　然而很快，林琉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了。没中，没中，又没中！景衍仿佛知道她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攻击一样，居然稳稳接住了她的每一下攻击。

　　一刻钟过去，林琉手中的灵术不止，单方面的灵术攻击接连不断，有的角度刁钻，有的时隐时现，如果是其他学生，早就被打得手忙脚乱，或者在防御过程中灵力告罄，结果同样是失败。景衍却始终不紧不慢地应付着，坦然自若的脸上没有一丝硬撑的迹象，甚至还有闲暇朝着林琉的方向淡扫一眼。

　　攻击接连不中，林琉终于被激出了几分火气，我去！又是这个眼神，他才是白痴呢！手中招式更凌厉了几分，台上似乎只剩下那一味防御的身影。

　　然而景衍依旧游刃有余，面上不见慌乱，台下的观众惊呼连连，连裁判席上的裁判都暗暗咋舌。不少人自问若今日站在台上的是自己，绝不可能做到这样的零误差，从之前的比赛中就可以知道林琉是个绝对的机会主义者，只要一遇见对方漏洞就乘胜追击，直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不可，可如今连她都无从下手，可想而知景衍的防御有多可怕！

　　对于林琉那开挂一般的体质，很多人心里很不服气，但是林琉毕竟没违反比赛规则，即使到比试委员会去举报也无济于事，到头来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没有那千年难得一遇的好运道！自从林琉在新生大会上崭露头角后，不少心底忿忿不平的人想暗地里敲打敲打她的，结果人早就溜进了护卫队求庇护，反而是找事的人吃了不少苦头，不是在某阴暗角落莫名其妙被揍，就是堂而皇之地被护卫队以各种名义逮到接受处分。

　　现在出现一个可能战胜林琉的人，不少人都期待着看好戏。有几个女学生表现得尤为激动，不说景衍俊美干净的外貌和清冽淡漠的气质，以及他身为私底下议论的院长“私生子”，就说他那恐怖的天才修炼速度，妥妥的男神标准。林琉不是第一个表白的人，看趋势也不是最后一个。可惜景衍不近人情不苟言笑，平日除了四处晃悠的护卫队，谁也寻不见他的踪迹，无数芳心在接二连三的挫折和无情流逝的时间中默默碎了一地。现在难得一见的男神终于出现了，依旧是那身劲瘦简单的书院制服，依旧是那般玉树临风霞姿月韵，依旧对对面那只大胆表达的“狐/媚子”不假辞色，无意间又点燃了不少已黯淡寂灭的春/心，一时间观众台中似乎冒出了不少粉红泡泡。

　　身处其中的夏攸宁和伊梵感受到四周泛滥的盎然春/意，夏攸宁嘀咕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撺掇林琉表白是不是错了？”

　　伊梵无语地看她一眼，纠正道：“是你，不是我们。”

　　“哼哼，还有没有室友爱了，明明你看戏也看得很爽的，现在撇开不认了？坏人！”

　　“哦。”

　　若说观众台上春色满园，那比试台上就是寒冬凛冽。林琉咬牙，暗自下了狠心，今日之战，她必须赢！如果输了，她没有能力再承担下一个四年。

　　今日，不是他输，就是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