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你一个》木兮火柴

7、《世上最美的溺水者》（三）

　　纪嘉时守在台下，见沈依曼踩着高跟鞋走下来，大步迎上去，撑开早就准备好的风衣密密匝匝裹住她，不让打着圈儿的秋风吹到她分毫。
　　沈依曼有些意外，顺着他的力道裹好风衣，抬眼看纪嘉时，牵他的手慢慢往后台走：“等很久了？”
　　“没有。”纪嘉时反手牢牢攥住沈依曼的手，包在掌心，一点点缩紧，乖巧的跟在她身后往后台走。
　　赢了辩论赛，沈依曼明显很开心，高跟鞋踩在地面咯登咯登的声音，都响亮不少。
　　“恭喜你。”两队选手熙熙攘攘的挤在一个化妆间里，刚才在台上还剑拔弩张的两队人马，现在居然能坐在一起，言语轻松的谈笑风生。
　　疑惑浮上心头，纪嘉时敛下眼皮，眼尾不经意的扫到朝这边走来的人，背脊上的寒毛根根竖起，捏紧了拳头，浑身紧绷。
　　“恭喜你。”邓季川走过来，大方的送上祝福，不吝的赞美的夸奖道：“你很厉害。”
　　“谢谢。”沈依曼扬眉，红唇舒展，牵出笑容：“你也不差。”
　　所谓英雄，惺惺相惜。
　　纪嘉时咬紧后槽牙，低头站在沈依曼身边。听着周围辩手妙语连珠却又不失幽默的日常对话，他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卑感，这是个他从未踏足的圈子，活跃在这个圈子里的每个人，都有着极其丰富的内心世界，对待世间的一切，都能以一种独特而理性的视角去观察。在这里，他所引以为傲的外表，对照周围姿色平平眼底却闪着亮光的众人，只愈加的让他感到，精神的匮乏。
　　“邓老师……”有女生拉拉邓季川衣角，给他使了个怂恿的眼神。
　　邓季川摊摊手，牵唇粲然一笑，没办法的摊手，礼貌的微低了头，邀请道：“不知沈学姐能否赏脸一起吃顿饭。”
　　纪嘉时蓦的抬起头。
　　邓季川冲他点点头，转向沈依曼，继续劝说：“我们队里的小朋友们盼这个机会很久了。”
　　纪嘉时吊起的心放下一半，缓缓调试呼吸，让自己放松，可是握成拳头的手，已然僵硬，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恢复原样。感觉到他的僵硬，沈依曼担心的抬眸关切的看他，与纪嘉时交握的手顺着袖口探进去，试了试温度，摸到温度相仿的肌肤后，才放下心来，指尖在纪嘉时触感绝佳的肌肤上游走了一番，才依依不舍的滑出来。
　　沈依曼抓起邓季川垂下的胳膊环住自己，把整个人的重量都亲昵的压到纪嘉时身上，勾唇半真半假的开玩笑：“这要问他。”
　　她这一番圈地表明态度的动作，成功安抚住了低气压的纪嘉时。纪嘉时又惊又喜的抬起眼睛，抿抿唇，将噙在嘴边的笑抿去，环着沈依曼腰身的臂膀紧了紧，不安的目光在屋内每个神色各异的人面上扫过，没发话。
　　“这是谁啊？学姐你也不介绍一下。”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瞥着纪嘉时，笑着开口打趣，“怎么就得听他的了。”
　　一言既出，大家纷纷附和，“是啊，也不介绍一下。”
　　都知道这个人是纪嘉时，却不敢相信他和沈依曼的关系。纪嘉时深呼吸，尽可能自然的挺胸抬头，承受铺天盖地的审视目光。
　　“你们说什么关系？”沈依曼执起纪嘉时的手放到嘴边，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咧嘴笑得肆意张扬，霸道的宣布：“我男朋友。”
　　纪嘉时心里涌上点点甜，舔舔干涩的唇，跟着扬起唇角。
　　“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我们都不知道……”
　　沈依曼惊讶，“我没和你们说吗？”她笑得下巴上的肉都躲成了一团，软软的蜷在一起，让人想伸手摸上一把。
　　“没有啊。”对面的一群人齐声否认。
　　“那你们现在知道了。”沈依曼转头看纪嘉时，征询他的意见，“去不去吃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纪嘉时嘴角的笑渐渐消失，直起身环视四周，颔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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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了开始了。”绿色的啤酒瓶在桌上吱悠悠的转着，缓缓停下来，空洞洞的瓶口准确无误的指向沈依曼。
　　“啊啊啊，是学姐！学姐！”没见过世面的小学妹欢呼起来，咧开了嘴角期待的看向沈依曼，眼睛闪着精光，希望能听到点劲爆的消息。
　　“你们想知道什么？这么激动？”沈依曼歪在纪嘉时身上，“问吧。”
　　“快问快答哦。”有好心的小学妹提醒。
　　沈依曼点头，“明白。”
　　十几个问题一闪而过，掉落下一颗重磅炸|弹。
　　“纪嘉时和邓季川，哪个是你的理想型？”
　　纪嘉时屏住呼吸，不动声色的挺起脊背。邓季川微微翘起唇瓣，表情略复杂。两个男人，都在等她的答案。
　　沈依曼瞪大双眼，憋不住的笑，“你们这是在搞事啊！”
　　“不准转移话题。”
　　“也不准说假话骗我们。”
　　“……”沈依曼坐直身体，视线在纪嘉时和邓季川身上穿梭，沉默片刻，诚实开口作答：“邓季川。”
　　纪嘉时瞳孔紧缩，低头无措的看向沈依曼，心脏一缩一缩的疼，却没有丝毫意外。毕竟，他的对手，是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
　　沈依曼拉住纪嘉时慌乱的不知要摆放在哪里的手，安抚的捏了捏，把刚才的话补充完整，“如果没遇见纪嘉时，邓季川可能一直都是我追求的理想型。”
　　沈依曼皱了眉头，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认真分析：“很可惜，我遇到了纪嘉时。”她温柔的看向纪嘉时，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甜蜜：“他瓦解了我所有的择偶标准，甚至重建了我对另一半的定义。”
　　“那你喜欢他什么？”
　　“嗯？”沈依曼佯装思考，而后眉眼扬起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长得好看？”
　　这把狗粮撒的太厉害了，桌上的人嗷嗷嗷的叫起来。纪嘉时缓了神色，耳朵嗡嗡的，什么也听不到，只能苍白着双唇低头冲沈依曼挤出一丝笑容，双手颤抖着顺应周围叫嚣的趋势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又一杯。
　　是他不好，没有值得她炫耀的资本。他一次又一次的说着自己要上进，可是又有什么实际行动呢？沈依曼眼底越来越重的、对未来的担忧他不是不懂，可是他从来没有痛彻心扉的决定改变。
　　一切罪恶的根源，都是他的懒惰。
　　纪嘉时仰头灌下一杯白酒，眼前情景模模糊糊的转着，只剩一个清晰可见的人影，那是他的曼曼啊。他扔掉酒杯，喷着酒气抱过去，头依恋的迈进沈依曼的肩窝，咬住她脖子上一块软|肉，脆弱的喃喃：“别不要我。”
　　“没有不要你啊。”沈依曼扫了圈桌上人的神情，抓起包带着纪嘉时往包厢外走，歉意地微笑与众人告别。
　　“可是你说你喜欢邓季川。”街道上飙过的冷风吹在脸上，纪嘉时有那么一瞬的清醒，可惜很快就被胸腔内排山倒海漫延上来的难过淹没了，他抓起沈依曼的手放在砰砰跳动的心脏上，委屈的小小声：“你知不知道，你说那话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过……”
　　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站立不稳的跌倒在地，索性就坐在路牙子上不起来：“像被人挖了心，这里，”他捂住心脏的位置，“空洞洞的疼。”
　　沈依曼被他向下的强大惯性带的一个踉跄，稳住脚步后，轻轻走到纪嘉时身边，贴近了坐下，握着他的手，陪他一起静静的看路边昏昏沉沉亮着的路灯。
　　“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纪嘉时偏头看她，固执的要得到一个他想听到的答案：“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
　　他认真到偏执的双眸，紧紧的攥着她。沈依曼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吐词困难，许久，一阵秋风打着卷儿的刮过来，吹得沈依曼裸|露在外的脚踝透进骨缝的凉。沈依曼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发丝，站起来拍拍衣服，“嘉时，你喝醉了。”
　　“你说是！”纪嘉时跟着站起来，握紧了拳头低吼，压抑住游走在崩溃边缘的情绪，逼迫沈依曼：“你说呀！”
　　“你喝醉了，这件事，等明天你清醒了，我们再谈。”凉风吹散了沈依曼本就不多的小女人情绪，理智回笼，她看着闹脾气的纪嘉时，对上他充血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心软，温了语气耐心劝解：“嘉时，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为什么不说你不会离开我？”纪嘉时喘了声，呜咽出声，埋头撞进沈依曼怀中，呜呜呜的淌眼泪，“你们都不要我，都不要我……”
　　都？沈依曼皱了眉头，顺着他柔软的发丝，一下一下轻哄：“没有不要你。只是现在，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等明天，等你清醒过来了，我们再好好的说这件事，好不好？”
　　“我知道我比不上邓季川，但是我会努力的，你别不要我好不好……”纪嘉时嘟嘟囔囔的说些什么。沈依曼侧耳去听，只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她撩开纪嘉时额前的碎发，恼火的弹了下，伸手拦下一辆出租，想了想，报出一个酒店名。汽车在无人的街道飞速前行，两边的景色唰唰的后退，隔着厚重的玻璃，沈依曼都能听到窗外令人心生恐惧的尖利风声。她歪头看着枕在她肩膀上酣睡的纪嘉时，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内心满是安定。
　　她的男孩，已经开始成长，开始在意，她和他的以后。
　　这让她，怎么能不觉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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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嘉时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房间空荡荡的，寂静无声。残存的记忆一片一片的飘回来，拼凑成完整的一副画面。纪嘉时咬唇，恼火的锤脑袋，抬头满屋子的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找了一圈又一圈，心里蓦地一沉，踉踉跄跄的下了床，慌乱的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这是什么？”床头摆着一份文件样的资料，最上面一张纸上印着几个字，两边还加了书名号，像是一本书。
　　纪嘉时套衣服的动作顿住，奇怪的走过去，拿起资料，“《世上最美的溺水者》？”他皱眉将书名在唇齿间过了一遍，疑惑的翻过第一页，沈依曼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这个故事，送给如此爱我的你。或许，它能帮你解开多日来心底的困惑。嘉时，原谅自私的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理直气壮的挥霍着你无微不至的爱。”
　　纪嘉时淡淡的翘起唇角，清云一样，揉在不安里，颤抖着手指翻开了正文。
　　门锁咯哒一声，沈依曼从书中抬起头，看着握着门把手停在门边的纪嘉时。两个人都那样温温的对视着，万语千言，都在眼神中百般回转。
　　终于，纪嘉时松开握得发烫的门把手，走过去，将沈依曼拥进怀中，紧紧的抱着，仿佛怀里拥了整个世界，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发酸的鼻子：“其实，这个故事，应该让我送给你。”
　　他轻念出声，背着故事内容：“人们争着抬那死者，面对着他们这华丽而又漂亮的死人，男女村民们第次发现村里的街道已经坏得坎坷不平，他们的院落已经荒芜，而且是那么狭窄。”
　　“他们不需要相互去看，就知道彼此都不是完美的，水远也不可能是完美的。但是他们也知道，从那以后一切都将不同。”
　　沈依曼笑起来，缠上纪嘉时的脖子，跟着他轻声念，“你们看那儿，如今风儿是那样平静，太阳是那么明亮。连那些向日葵都不知道此刻该朝哪边转。是的，那儿就是埃斯特温的村子。”
　　迎着清晨和煦的阳光，轻薄的窗帘随风轻轻舞动，纪嘉时低头在沈依曼脸上落下个轻轻的吻，鼻尖抵住她的，灿烂的笑起来。
　　因为你，我认识到自己内心的荒芜，于是开始植树种草，求一时春生。是你，让我想要去做一个更优秀的人。

作者有话说

　　《世上最美的溺水者》是马尔克斯的一篇短篇小说，有点暗□□系色彩，大家可以找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