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夏》晴落花开

9、过去

　　“杭天俊！”杭天俊和安静并肩走出校门时就看见耿璐站在校门口的瘦小身影。
　　“璐璐，你怎么在这儿？”杭天俊牵着安静的手，朝她的方向走去。
　　耿璐看着两人紧握的手掌，尴尬地解释道：“爷爷奶奶带我到附近拜访。我看离你学校近，我就过来看看。以前就听说吉利有多辉煌壮阔，今日我算是一饱眼福啦！这位是？”
　　“这是我女朋友，安静。安静，这是耿璐，我的邻居。”是的，从实质上说，他们确实是邻居没错。
　　“你好。”虽然安静对此人的突然出现没有好感，确切来说，她甚至从内心升起惶恐和不安，可是礼貌上总要点头打个招呼。
　　“你好，安静。你的名字好特别哦。”耿璐微笑着回应着，没有流露过多的情绪。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了，我已经习惯了。”安静仍是笑笑。现在的情形是，敌不动，我也不动。
　　“好啦，学校我也看过了，人我也见到了，我不当电灯泡打扰你们啦。我先回家去咯。你帮我跟杭妈妈说一下，我晚上有事情不过去吃饭了！”话还没说完耿璐就转身往外跑去，头也不回地叫道。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泪点。
　　天晓得，她使了多大的劲儿才说服爷爷奶奶让她回国的。
　　杭天俊爸爸杭舒成是公务员，当年公务员是可以分房子的，所以小区里住的都是相熟的同事。耿璐的爸爸耿照天是杭舒成的领导，被分配在他家隔壁。杭天俊和耿璐同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三年前的一天，耿照天开车载着妻子和女儿从老家T县回市区的路上，一辆运土车在转弯处侧翻，将他们一家三口压在车下，重达几吨的泥土将他们的车子都压变了形。消防人员赶来救援时，位于驾驶座的耿照天已失去生命。再往深处挖掘，消防人员救出了母女俩，母亲已去世，却将娇小的女儿紧紧地护在怀里，用她瘦弱的身躯为女儿撑开生存的空间，耿璐在两天两夜的昏迷后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可她自从醒了之后就整日抱着双腿坐在病床上，拒绝接受任何治疗，也不许任何人进门，除了杭天俊。
　　杭天俊在大家的期望下走进病房，手足无措地坐在病床边。三年前的他也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他虽然知道在耿璐身上发生了难以承受的灾难，可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璐璐……”他低不可闻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在颤抖。
　　“天俊……爸爸妈妈去哪儿了？我想见他们……”耿璐仍保持着抱着双腿的姿势，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膝盖处的裤子。当时杭天俊并不明白为什么耿璐一直都保持这样的姿势，后来机缘巧合他看到一本书上写，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璐璐，耿伯伯他们已经不在了……”杭天俊爬上病床，坐到她边上，伸出手揽住她瑟瑟发抖的肩膀。
　　“不会的，你骗我的对吗？你跟他们一样，都是坏人，都是骗我的。我不信！爸爸妈妈还说暑假要带我去B市玩呢，他们从来不会骗我的……不会的……”耿璐使劲地堆开他，情绪有些失控。
　　杭天俊牢牢地把耿璐圈在怀里，以她当时的身体状况，不一会儿她就无力在挣扎，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无声地哭泣着，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他永远不会忘记胸口处温热的触感就像在他的心上划开了血淋淋的口子，灼伤着他的灵魂。
　　耿璐冷静下来后，开始接受治疗和亲人朋友的探望，只是身边没有杭天俊的话，她总显得有些木讷。只有他陪着的时候，她才会有些许的笑容。
　　耿璐的身体状况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医生建议耿璐的爷爷奶奶带她去外地散散心，留在伤心地对她心理和生理的恢复都没有裨益。所以当时耿璐的爷爷奶奶不顾她的反对将她带到了美国她的小叔家里居住，一住就是三年。
　　刚到美国时，小叔一家人并不是很欢迎他们。小叔的妻子Lisa是美国人，没有中国人喜欢三世同堂的概念，她看不惯公公婆婆对耿璐的宠溺，并认为正是由于大家都太宠爱耿璐才会造成她怯弱依赖性强的性格。
　　Lisa请来家庭心理医生为耿璐诊断，并提出建议，除了公公婆婆，耿璐要住在她家里，必须支付房费。他们有自己的农场，耿璐可以去农场帮忙或者做家务活来挣钱，抵消她在居住期间的一切生活费用和学费。
　　这建议一提出自然遭到反对，耿璐的小叔把俩老叫进房间里长谈，最终两位老人居然同意了。不过也多亏了每日忙碌的生活，耿璐渐渐忘却了爸爸妈妈的离开带给她的伤痛。只是，她对所有人的态度也越来越疏离了，喜怒不形于色，无论工作有多么辛苦，学习有多么困难，她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让人越来越难琢磨。
　　前阵子，心理医生终于宣布耿璐已走出过去的阴霾，可以独立自主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耿璐几乎是同时提出，要离开美国回到自己的家乡。也许长期以来挤压的思乡之情已包容了伤心地带给她的冲击，她义无反顾。耿爷爷起先并不同意，他们也不愿意再回到H市睹物思人了。可是最终耐不过耿璐的决心，决定启程回国。为了耿璐的身体考虑，他们约定，一旦耿璐在国内又出现过激的举动，那么他们将永久定居在美国，不再踏上故土。
　　耿璐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冷静和独立，可能是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即便再痛苦的事情，她也能够看得开。只是对于杭天俊……他们那个时代还流行着写信，但是国际信函时间久又费钱，没多久彼此的书信就少了。可她的心里，一直以来都是被他占据着。三年过去，她不是没有想过，杭天俊身边会有相知相守的人，毕竟杭天俊样样都很出色。可是当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时，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在那一瞬间崩塌，要不是靠着长久以来锻炼出来的控制力，她恐怕会在俩人面前出糗。
　　“她是？”看着耿璐匆匆离开的背影，安静状似不经意地问着。
　　“小时候的邻居，去了美国三年，前两天刚回来。”杭天俊笑笑，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上。
　　“就这么简单？我怎么觉得她看我们，尤其是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别想太多，我们这么久不见，多少有些生疏。我没跟她说过我谈恋爱了，一般人看到这情景都会有些不自然的吧。”他似乎也看到了耿璐转身之前的瞬间她眼角的晶莹，只是面对安静，他没办法跟她分享那一段往事。那段相偎相伴的时光必定会让安静误会，更何况连他自己都认为这段记忆是他内心最珍贵的部分。
　　耿璐不会知道，从杭天俊第一眼看到她起，就再也挪不开目光。那时候的耿璐无忧无虑天真善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小区里很多男孩子都喜欢她，保护她。
　　他们是邻居，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占尽了天时地利。耿璐也喜欢跟着他到处跑，别看现在的杭天俊斯文有礼，可也经历过了普通男孩子的童年。小时候男孩子之间都流行爬树打弹弓什么的，尽是跟灰尘泥土打交道，她倒也不矜持，打弹珠爬墙样样是能手，有时候还能在杭天俊后面托上一把。男孩子们都羡慕他能有这样的待遇，而他们也是公认的王子公主。两家大人也听到孩子间的传闻，跟风凑起了热闹商量着要不要订下娃娃亲。当时两个小娃儿脸皮薄，佯装生气，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他们之间一直处得很好，直至她出了国。
　　耿璐刚离开时，有好一段日子杭天俊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做什么，唯一有意识去做的，就是到信箱查看是否有从美国来的信件。一开始信件还是比较频繁的，无非就是说一些美国的事情，她甚至在心里吐露了那些难以启齿的婶婶Lisa对自己的“管教”行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距离感渐渐占了上风，信件少了下来，甚至在她到美国一年后就几乎没了信件，而他也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
　　没多久，刚上初一的他初次见到隔壁班的安静，她那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勾起了他的回忆。安静在人前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可与她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调皮的捣蛋鬼，而杭天俊在某一次运动会上见识到了这一点，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战胜了他的理智，控制着他的情感，所以即便年级里盛传安静与夏惟锋是情侣关系，他还是写了情书表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