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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离世 ...

  •   顾万培被确诊了肺癌晚期。
      顾焰听医生问诊才知道顾万培除了咳嗽比较厉害,还有腰椎疼痛,时常感觉呼吸困难的症状。
      而这些他平时都有注意到,只是当时顾万培说可能是劳累导致的,他也就没在意。
      就连他咳嗽也仅仅以为是感冒了,根本没往肺癌方面想。

      知道消息的一瞬间,顾焰脑袋一片空白,伴随着一阵很长的耳鸣后,他想,怎么又来。
      为什么又是癌症。

      顾万培平时不抽烟不喝酒,喜欢喝茶,饮食也比较日常,生活中并没有能让他得癌症的坏习惯,会不会是医院误诊?
      可他抱着怀疑去问医生的时候,医生却说病人的检查规范,诊断不会出错。
      尽管有疑问,但顾焰打心里相信诊断单上的白纸黑字,左右不过是不愿意接受真相,总得找点借口逃避现实。

      他稀里糊涂地走回顾万培的病房前,费君格见到他过来,从座椅上站起来,无声地朝他迎去。
      他大概能理解此时顾焰的心情,就像不久前,他听到哥哥突然出车祸去世那样,世界在他眼皮底下缩成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球,他站在中间,没有牵引不知往何处走。

      当人们听到一种噩耗的时候,他们没有立马表现得很悲痛,时间就像包裹在外的一层糖衣,等舔化了才能尝到里面的苦味。
      苦,是压抑的苦,因为肩膀还要挡风雪,不能够弯下一点。

      顾焰喉间泛酸,他站在病房门口,仿佛看到了门后的万丈悬崖。
      实在不知道问谁,又迫切想知道什么,他对着费君格喃喃道:“他平时在家都吃什么啊?就是那些东西嘛,肺癌怎么得的?又不抽烟不喝酒,会是哪次感冒拖着一直没好吗?会是这样吗?”
      “还是说,他其实在外面抽烟没被我发现?”顾焰想了好一些可能,都因为没有证据证明而止步不前。

      “他为什么会得肺癌……”顾焰说到后面,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把手里的单子揪变了形,都得不到答案。
      费君格跟着难受,略带哭腔喊了声顾焰。

      世界上好多事情都没来由的,所以人们习惯把未知带来的苦难称之为磨砺。
      磨砺并不见得是多好的事,大多数人只是不得不选择继续抗争。

      顾万培醒来后,和顾焰相对坐了好久,他主动说道:“小焰,对不起。”
      顾焰静静地盯着他看,没有出声。

      “生病的时候总想着熬一熬就过去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顾万培的嗓子像个破洞百出的风箱,说话一会哑声一会正常,听进耳朵里像走了一遍钢丝。“顾焰,我不打算治了,反正治也就多拖些时间,受罪。”
      顾焰十分冷静地开口说道:“为什么不治?”
      顾万培:“咱家又没钱……”

      没钱,就是因为穷。
      “没钱……所以你能告诉我你怎么得的病?你在外面偷偷抽烟吗?”
      因为穷所以顾万培不能像其他男人一样,有空就往嘴里叼根烟,感受一下吞云吐雾的快乐。

      顾焰依然想不通顾万培得病的原因。

      “得病这种事哪有什么办法,得了就得了。”顾万培叹了口气,“抽烟我是不抽的,不过我上班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抽烟,抽起来没完没了,满屋子都是烟味,我在里面待长了,也算是吸烟了。”

      顾万培工作的地方全是男人,大家光着膀子上工,个性不羁,行为也都自在。抽烟是他们男人堆里能快速和人建立起交流的乐子,自然不制止。
      只是不曾想过他会因为这个影响生病。

      不过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顾焰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为什么不辞职?”

      顾万培没什么力气,都不太想摇头,“哪有因为这个辞职的,得干活挣钱啊。小焰,你爸我这辈子做了好多错事,但嘴笨,有些话讲不出口,就只能拼命挣钱;唉,爸爸想弥补错误,但总感觉太晚了。”
      他用那双糊涂半生看不透的浑浊眼球盯着顾焰,忽而欲言又止。

      而顾焰知道他想说什么,但那些对与错早被时光风化成往事,往事不可过多追忆,除了让人伤心什么都作用也不起。
      他目前无暇顾及其他,只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先治病,没钱也要治。”

      顾万培不愿意治看不好的病,不想乱花钱,不代表顾焰会就此放弃,治疗还有一丝希望,但放弃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家里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顾焰只能厚脸皮给能联系的上的亲戚打电话,他说明来意,也没有狮子大开口,然而只是万把来块钱也没借到。
      亲戚们要么就是没钱,要么就是前阵子刚好用掉了一大笔,现在手头拿不开。
      顾焰觉得哪有这么巧的事,可他走完通讯录里一圈叫得上称呼的亲戚后才顿悟,大家可能只是单纯不想借而已。

      谁会把钱借给一个平时走动不多,一联系就张口借钱的亲戚呢?
      退一步说,肺癌晚期是个看不好的病,就算他们有钱也不愿意借,谁知道这笔钱以后还能不能要回来,大家都是亲戚,还钱这事怎好意思说出口。
      任凭顾焰反复强调自己一定会还,谁又会真的在乎,谁会相信一个现在身无分文、年纪不到二十的毛头小子。
      山高路远,卷钱跑路也说不准,没人会冒这个风险。

      他一无所获,最后一个亲戚的电话都忙音了好久,顾焰还愣坐在沙发上,费君格听他打完了电话,跑进房间将自己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倒出来,数数也不过区区两百多。

      顾焰焦虑迷茫,他感觉如果没有钱的话,一切都完了,现在不能像之前考虑费君格上学那样,这回他没有时间去规划怎么挣钱,顾万培等不了那么久。
      借钱是目前最快的办法,可再去找谁借呢?
      亲戚那边无人愿借,而自己混社会好几年了,身边居然也没有朋友。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万培死吗?
      没有退路了,顾焰想,真的没有办法了,家里拿不出存款,唯一值钱的就剩下住的房子。
      房子……难道要卖掉房子么。

      这个念头乍起,顾焰心里更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受,卖掉房子之后,日后在这个小城就没有家了。
      没有家的话,还有活着的意义吗?
      顾焰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怨恨,为什么今年这么难?!
      凭什么什么坏事都加在他家身上,世界上有因果报应吗?受罪也该有个限度吧,究竟凭什么!

      但就算再恨再生气,世界回之给他的只有无边的沉默和渺茫的未来。

      ——
      中午,顾焰给他爸送饭,顾万培没什么胃口,喝了点汤就不想要了;顾焰默默收拾好餐盒,给他倒了杯水。
      等他忙好休息下来,顾万培抬起泛黄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顾焰坐下来。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顾万培的眼睛里泛起水雾,将他眼角浸染地发红,他眼睛一直追着顾焰的身影,仿佛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

      顾焰搬凳子在床边做好,顾万培便说:“我们不治了好吗?”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没控制好情绪,声音颤抖,带着哽咽。
      顾焰没有搭腔。

      “治不好的,我知道……”
      这医院里有多少癌症晚期患者,住院的这些天,顾万培虽然没有走远门,但依稀听闻这边住了不少人,都是得了一些难看好的病,家里人把他们送到医院,不过求个心理安慰,实际上大多是瞧不好了。

      顾万培对自己的病也心理有数,他说:“我感觉很不好,身上哪哪儿都难受,吃不好睡不好……所以小焰,不治了好不好,剩多少日子,我想跟你和小君在一起,每天早上站在阳台看花,闲的时候下楼逛逛,夏天去看小街那边的荷花,反正找点事做,也不一定活到明年,但我看他们治疗太痛苦了,我不想这样,一把年纪了还折腾,我想体面地走……”

      他仿佛在请求,轻飘飘的话重重地砸在顾焰的心上,他每个字都听明白了,话音落了好久后,却忘记他爸说了什么。
      “……”

      “小焰,压力别这么大,过日子总是有很多特殊意外发生,顺其自然就好了。”顾万培游走在生命的边缘,忽然对生活有了不一样的感慨:“我还想起来之前说拍全家照,现在也没机会拍了,小君最近上学还好吗?他是不是要上三年级了?”

      顾焰胡乱一点头,脑子里才慢吞吞地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早晨起床阳台看花,晚上吃完饭出门溜达消食,这样普普通通的生活,应该是顾万培目前最渴望的吧。

      所以卖房子就卖房子吧,只要有机会能治好,以后再走一步算一步。

      后来,顾万培抵挡不住对死亡的恐惧,在顾焰面前掉了眼泪,他年纪摆在这,脸上皱纹很多,一哭显得人更加沧桑。
      顾焰看不得他这样,没再在房间里待了。

      过了几天,顾焰把房子卖了,他很平静地告诉顾万培这件事,没有听他语重心长地劝告。
      反正卖了就是卖了,再说也要不回来了。

      顾焰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房子,很破旧,除了门是门,顶是顶,一切都很简陋,他主要是为了费君格上学能有个住的地方,所以并不讲究,花了一天的时间收拾出来就住进去了。
      小房子只有一张床,没有以前那样的沙发,顾焰只能跟费君格挤在一起睡。
      费君格到哪都能睡得很安心,只要顾焰在身边。
      不过,顾焰却很难入睡,他不受控制地思考顾万培接受化疗之后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没有定数,毕竟癌症晚期的治愈率连医生都说不准。

      他还想过万一治不好,自己和费君格两个人,住在一个小破屋里,会活多久,会不会哪天饿死在出租屋,因为穷,尸体好久都没被发现。
      总不能让费君格跟着自己饿死,顾焰睡不着,思绪越想越精神,万一到那时,就把费君格送到福利院去,那里不至于让他活不下去。
      想到这层,顾焰觉得自己太没用,不知道到时候费君格会不会记恨自己。

      养了这么久的孩子到头来恨自己,想想也觉得不是滋味。

      就这样,顾焰的夜晚在负面情绪里沉沦,直至天明。

      -
      命运从来没有眷顾他们,顾万培的化疗过程坚持了五天就不行了,那天早上,他喊胸闷头晕,一头倒在床上就没起来。
      推进手术室没几分钟就出来,医生冲顾焰摇了摇头。

      顾万培没撑过来,没了。
      顾焰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没表情,腿却软了。

      医院里人行匆匆,没有谁看见死亡停下脚步的。
      顾焰瘫坐在椅子上,旁边是默默流眼泪的费君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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