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传]星宿以外》罗迦

31、盛世异象篇·之二

　　同样是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卢嘉这一觉却睡得酣畅淋漓。她坐在床上，深深的吸入一口带着熟悉的朝阳香味的空气，放肆的舒展肩背，伸了个懒腰，缠绕身心的最后一丝疲懒也被一扫而空。

　　早餐之后，卢嘉去了议事厅，这里是她目前工作的地方。除了进行简单的文案处理工作外，卢嘉也帮着递送文件，这其中就常常有需要送到长老院的文书，因而卢嘉在众长老面前都是熟人，同时她一贯的勤学好问，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模样，也令长老们乐于为她解惑。所以，她很快便了解到，在阿修罗族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神女外嫁的先例。然而，族规中倒也没有明确的禁止条款。

　　也就是说，最后还得看王的决定吗？卢嘉跟在王的身后，看着高大威严的背影，暗自猜测着。她这一日取得了王的许可，去善见城看望吉祥天，正好把从俱摩罗天带回的那两盆鲜花送给她。卢嘉不敢明目张胆的向王请示，只好遗憾的把这个问题搁置起来。

　　吉祥天十分欢喜卢嘉的平安归来，对她的礼物表示了欣喜和感谢，卢嘉还与她分享了花都之行的见闻，吉祥天也用她对西境的了解帮卢嘉的认知锦上添花。

　　与吉祥天的相处总是充满了愉悦，以至于卢嘉回城的时候，也一副飘飘然的模样，甚至没有察觉到进城之后，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放她自行离去。

　　待卢嘉回神的时候，她正条件反射的接过王脱下的外袍，清冽淡雅的熏香的余韵扑鼻而来，浸人心脾。

　　而她此刻才注意到，她被王一路领进了他的房间。这个房间白底金线的装饰纹刻，有着阿修罗族一贯的精致华丽，两侧各有一个拱门，通向更深处的房间，向外一侧没有墙壁，仅以四根立柱分隔出客厅与庭院，庭院里一池静水，开满洁白的莲花，一条石板路贯穿池水，直通庭院的尽头，那里也正是阿修罗城结界的尽头，结界之外永恒不变的幽深水底和结界之内日升月落的交替变化，共同交织出一幕神奇景色。

　　卢嘉不由看得有点发呆。察觉到她动作的停顿，王微微抬眼，指了指一旁的衣架，提醒她，“挂在那里就行了。”随后，他径自走入了内室。

　　“呃，哦。”卢嘉这才记起，舍脂这几天忙于天帝寿诞的准备，暂时没有时间随侍在王的身边，否则以往贴身侍奉王的工作，都是她一手包办，连她身边的侍女都很少有机会插手。卢嘉倒不是想跟这位王的未婚妻争抢，但眼下的情势再自然不过，卢嘉完全不觉得有必要刻意避让。

　　等她挂好衣服，阿修罗王已经从内室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常服，去掉了多余的饰品，俊美依旧，又多了几分亲和。

　　卢嘉正打算告退，阿修罗王却率先用极其熟稔的语气，姿态随意的开口到，“你今天跟吉祥天似乎聊得特别开心，她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他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卢嘉坐到客厅的软椅上，又拿出茶具推到她面前。

　　卢嘉正在兴头上，当然十分高兴能与人分享，她很自觉的接过茶具，一边泡茶一边回答到，“她给我讲了一些西方神族的事情，比如龙族，他们每百年一次水祭，龙王会用龙牙刀辟出一条新的河流，将天界之水引入人界。真想不到，这里的河流是这样形成的！龙族管理着天界之水，附近的人类都市也建在水上，都市之间的道路就是河流，要坐船通行。我的世界也有这样的国家，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真想去看看！”既然与龙王约定了要前去拜访，卢嘉便想着借此机会提前向阿修罗王提一提，试探一下王的态度。

　　阿修罗王靠在椅背里，始终面带微笑，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卢嘉的一举一动，听她把话说完，这才悠哉悠哉的答话，“想不到你对龙族这么感兴趣，难怪你最近一直在打听神女外嫁的事，果真在考虑嫁过去吗？”

　　卢嘉正打算为王斟茶，听到这句话，手一抖，差点把滚烫的茶水淋到自己手上。阿修罗王眼明手快的出手，一把稳住她拎壶的手，取过茶壶，给自己斟满，又多倒了一杯递给卢嘉。卢嘉小心翼翼的接过，又小心翼翼的瞄了瞄王的脸色，确定没有一丝异样，才正色道：“王，我从来没有想嫁去龙族！”

　　卢嘉已经明白过来，王肯定从鲁尔新那里听说了龙王与她的对话，又从长老们那里得知了她最近感兴趣的事。不过，王有此一问，多半是在拿她开玩笑。

　　你明明知道我的第一志愿是回家的啊！当着王的面，卢嘉也只敢在肚子里吐吐槽。

　　王的笑容始终和善而亲切，仿佛是世上最耐心的导师，“神女身负我族神力，阿修罗族之力不能外流。因此，只要一日身为神女，就一日不能外嫁。”

　　没想到王如此坚定的给予了否决，卢嘉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哦。”

　　虽然有龙王的盛情邀约在前，可阿修罗王深知卢嘉的最终目标，因而，当他得知卢嘉在打听神女能否外嫁一事时，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动机。——她并不是在为自己打听，而阿修罗族的神女一共只有三位，简单排除一下，便能锁定那一位的身份，再联想一下她近期接触过的人物，阿修罗王便轻易的猜到了全部。

　　“你无需替迦罗惋惜。据我所知，这只是她和俱摩罗天第一次见面，即便那几日的相处令他们彼此心仪，但在神族漫长的生命中，这段经历很快就会被淡忘，如同过眼云烟。”

　　卢嘉却忘不了原著里，那对在生命的最后相爱相伴的情侣。“……如果，一直都忘不掉呢？”

　　阿修罗王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一直都知道卢嘉的天真。她总爱一厢情愿的把一些人和事想得过于简单和积极，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和谐与善意。这一次，他特意找她来，正是想教导她了解那些阴霾。

　　这其中也包括她对他的认知。

　　黑发的王端起茶杯，笑意褪尽，只留庄严与肃穆，冷漠而决绝，“既然她接受了神女的荣耀，那么，她就必须先履行神女的职责。”

　　卢嘉当然清楚原著里对神女真正职责的设定：她们要用生命守护各自额头上那颗冰冷的血红色封印。而迦罗的额饰，是破坏神阿修罗的第一个封印，也是修罗刀的第一个封印，若不解除这个封印，下一任王无论是否觉醒为破坏神，都不能使用修罗刀。

　　所以，从迦罗成为神女的那刻起，她的命运就注定是为下一任王献出生命。而决定她命运的，便是眼前这位王。

　　毫无迟疑，毫不怜惜，那个鲜活的生命在这位王的眼中，只是一场交易的筹码，是为了下一任王铺路的石子……

　　卢嘉也端起了茶，下意识的捧在手中，试图从中汲取温暖。阿修罗王，她曾经更多的感动于他身为一位父亲对自己儿子的牺牲与付出，而现在，她发现她忽略了在原著中、他将封印赋予神女、甚至舍弃自身、只为让帝释天篡位改命时的无情和狠决……

　　卢嘉悄悄的打量阿修罗王。尖耳金眸的王已经放松了气势，自顾自的品着茶，姿态闲适。这样的他，是卢嘉乐于亲近的模样，但卢嘉此刻也已经明白，这个身影远不止表面所见的这样简单，其中隐藏的深沉如同无底沟壑，若仔细探视，搞不好会被那深渊里的暗影所恐吓。

　　可是，即便如此，卢嘉也终究无法指责王的做法。

　　这是我的罪，对不起……这位王在非天梦魔中忏悔的神情，令她动容。

　　而现在，她也正在亲历类似的困境。

　　即便知道这个世界的结局，即便希望它有所改变，可卢嘉并没有雄心壮志去拯救每一个被星宿戏弄、失去生命的人们，她更想做的，无非是早日脱离这个世界、返回家中而已。

　　卢嘉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惭愧，但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

　　这样的心情，与王是一样的吧？

　　卢嘉定了定神，坦诚的面对自己和这位王，“我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