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通》菩归真

6、北郡之北

　　勉错再次睁开眼睛，有瞬间的失神。映入眼帘的是不熟悉的天花板。房间内似乎还燃了安神的香。勉错扶着额头靠着床半坐，终究是没想出什么头绪。

　　那鬼火脸也不知所踪。他甚至不知道现下的处境是真的，还是依然在梦境之中。

　　正在怔怔出神，一阵幽香飘入鼻腔之中，勉错忽然想起，对了，似乎是有人救了他！然后心道：“闻这幽香，想必一定是为绝世的美人。”总算让他不甚明了的心绪有了些光亮。

　　勉错将床帐撩起，挂在床头的挂钩之上，来人见勉错醒了脚步都略显急躁了些。勉错心道：“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小美人呢。”于是闭目嘴角含笑的半躺在床上。来人坐在床边，半响没有开口。勉错当真是十分好奇，再也矜持不住，将眼睛睁开了。

　　一睁眼便看到满目霜华。来人竟是满头白发如丝，恰如月光披了满头。那人眉间似乎有千万年的冰雪不肯融化，一双眼眸至深至浅清溪。身着一件广袖长袍，袖口处有黑色纹路，细细看来似是那两仪图。来人真真是俊美至极，不若凡人，似神似仙。勉错心道：“当真是个美人。”

　　但那人也不开口说话，也不看他。勉错也不知如何称呼对方，顷刻后勉错道：“感谢这位……兄台相救。” 来人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听到了。然后默然不语。

　　勉错见那人手里握着一根发簪十分的眼熟，就道：“仙君能不能把…就是我那发簪还我。”来人闻言，抬眼看了一眼勉错，握着发簪的力道似乎变大了些。勉错真怕他一用力把乌犀捏碎了，忙道：“我这发簪特别重要，我很喜欢的！”那人愣了愣，伸手将乌犀递给了勉错，然后起身就走了。

　　勉错心道：“这人真是奇怪。”

　　然后用灵识探入那发簪之中，想问问乌犀鬼火脸怎么了，自己发生了什么。但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乌犀的踪影，自己也是累了，又躺下继续休息了。

　　再次醒来却是被那药味苦醒的。只见一袭翠绿的影子在眼前，不是乌犀是谁？乌犀还举着一个碗，那苦味就是由此发散开来。勉错闻到这个味道就受不了，道：“赶紧端走关进端走！本来没病的都要被苦死了！”乌犀也柳眉倒竖，道：“快喝！这可是两仪君给你熬得！”勉错道：“两仪君？谁啊？”乌犀拿起汤勺，乘着勉错张口说话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入他口中。勉错差点被呛死，心道自己太可怜了。

　　乌犀喂完一勺药，开口道：“两仪君？玄几道啊！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勉错好奇：“你怎的认识他？”

　　乌犀面色闪过一丝不自在，但仍开口道：“废话！两仪君这么出名就你不认识了！你每天就蹲在仙亭种菜！”

　　勉错心道：“有本事别吃！”

　　与乌犀斗嘴之后精神也好了许多，勉错便问了那鬼火脸现在如何了。乌犀回答道：“已经被两仪君收了。”勉错又问其他人如何了，乌犀说其他人都各回各家了。勉错点点头。还好没出什么事。

　　转而又向乌犀打听玄几道，乌犀便说玄几道不知道是何方圣人，几乎也不涉足凡事。近百年来只有过他的只言片语的传说。但是总的来说，是位君子端方的人物。勉错一听，讶然道：“百年？他多大了啊？！”乌犀白了他一眼，道：“你们修仙不就是为了长命？两仪君不过是修成了罢！”勉错转念一想十分有道理，也不再纠结。于是又问：“那他怎么就救了我？”乌犀看看他，道：“可能是路过？我哪知道！”言罢端着碗就走了。

　　勉错心想，这玄几道一来救了自己，二来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坏人，当下也不疑有他。修养几日后，勉错有心要再回一次仙亭。乌犀却摇头和他说暂时别回去了，抚宁君似乎已带人去了。勉错脸色微变，心道：这仙亭我必须得回！

　　但是又愁那抚宁，抚宁其实与勉错并无多少交集。勉错一直居住在仙亭之中，偶而外出，抚宁年少成名，虽修的是正的不能再正的法门，但偏偏由于种种不可说的原因导致性格十分阴晴不定，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狠辣了。至于为什么勉错会知道抚宁…嗯，主要是这女修们平常也不是只忙着修仙，也要有些乐子不是。于是编排了一堆小说文本，有些还谱上曲子，交给那歌姬轻巧吟唱。勉错有幸在闲来无事去集市时，路过一酒楼，那酒楼当真是热闹非凡。勉错心道：“人这么多，味道一定不错！”也挤进了酒楼里，点了壶碧螺春，那碧螺春当真是干时白毫毕露、冲是杯中白云翻滚…入口是清香袭人……个屁！当真是难喝死了！勉错喝的右眼狂跳，但又心有侥幸的想：“也许糕点不错？”于是夹起一片桂花糕，入口之后心中暗叹：“果然没让我失望！做什么都这么难吃，简直是人才！”起身就要结账走人。

　　这时店小二忙上前来，：“哎呀这位公子，那说书先生就要开讲了，今天可是要解密抚宁君之身世！当真十分精彩！再坐坐？”勉错皱着脸道：“我怕再坐坐我可能要食物中毒！”小二波澜不惊，道：“嗑瓜子啊！都说听书和嗑瓜子最配了！不劳客观您笑话，我们这酒楼啊，这瓜子！当真是颗颗饱满，粒粒脆香！”说罢就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瓜子放在勉错面前。勉错心想，成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勉错这边边磕着瓜子就听那说书先生款款道：“少年苦修行，怫郁何以疏？待我归来日，纵横荡魔邪，一剑斩群妖！” 之后便“啪”的将醒木拍下。本是吵闹不堪的酒楼刹时安静下来，并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这便是说书先生的定场了。待叫好之声与掌声渐息，那说书先生便开口了，接的是前文。

　　说的是这抚宁其实原本是某国太子。具体是哪国已不可考。自幼受皇家严苛的教育。当然，本人也是十分的争气，具备了各项帝王接班人的条件。简直是优秀的不能再优秀了。哦，您问为什么人好好的帝王不当来修仙受苦？这其中的故事太过惊悚复杂，据坊间传文，抚宁之国出了一个叛徒，说曾经备受抚宁之父的青睐，然而人的欲望总是在不断膨胀的，那人已不甘做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愣是修了魔道，试图弑君夺位。可你们想啊，魔道哪里是这么好修的？那人被反噬了不说，还心智大乱屠了城！随后便逃之夭夭了！这可不得了嘿！于是抚宁之国倾尽国力要将那人揪出来千刀万剐以慰藉那一城的亡魂。那魔修心道：“既然要拿我命，我也不介意再为阴间送上百万生灵！”哎哟，要不是说修魔道的就是修魔道的呢，不不不，我可不是怂恿各位修魔啊。竟然是一夜之间灭了抚宁之国。坏就坏在那魔修人专门留着抚宁，不知道到底是不屑杀之，还是折磨之意。或是都有。哎哟，总之之抚宁，便是怀着一腔怨恨不甘修了道。

　　勉错听的津津有味但是也不以为真。若是怀着怨恨不甘修的道，体内肯定充斥着暴虐之气，那气息拦都拦不住，如同扑面而来的刀子。然而勉错曾远远见过抚宁，虽说却是面容冷峻，似乎有不耐烦之意，但是周遭气息却是纯净祥和。

　　勉错越想头越疼。躺在床上滚来滚去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边滚一边还嗷嗷乱叫。一会就把乌犀给吸引过来了。乌犀一看这不争气的东西，又好气又好笑，伸出芊芊玉手准确无误的戳在了勉错的酒窝上，一边戳一边道：“叫什么叫什么，不嫌丢人啊！”勉错一把推走乌犀的爪子，道：“我得回仙亭！”乌犀啐道：“回什么回？回去送死？！”

　　勉错坐起来：“我为何不能回！他们怎知我是仙亭君！”想到这里勉错豁然开朗，心道：“我怎么之前没想到。”于是喜上眉梢。乌犀看这人一会哭一会笑的，露出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心道：“怕是得了失心疯，得让两仪君好好看看了。”

　　勉错又问：“乌犀和我一道回？”

　　乌犀道：“我得去找赤侨和傀。”

　　勉错这才发现挂在自己身上那丑陋的钱袋不翼而飞。于是又问道：“他俩又造什么孽了？”乌犀回他：“我也不甚清楚。”然后歪头思忖片刻，将一状似树叶之物交与勉错，随后道：“此物可通灵，若有什么事，我便与你联系。”勉错好奇，问，这是什么？乌犀答，这是树灵，但凡周边有树木花草，皆可以做媒通灵，千里传音。

　　勉错点点头，也不再多加追问。

　　待乌犀离开后，勉错决定再修养2日就起身前往仙亭。

　　准备出发那日当真的太阳当空照，鸟儿对我笑。勉错心道，嗯，不错，宜出行，忌卧床。哪知道一只脚刚踏出房门，就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位白发青年。背影笔直端坐如钟，勉错这个连躺都躺的七歪八扭的真是十分的汗颜。那人察觉到勉错，回过头来，淡淡道：“伤好了？”正是搭救了勉错的玄几道。

　　勉错笑道：“好啦好啦，就是这药不知道是哪家先生抓的，你告诉我，我以后生病了绝不去他家药房！”玄几道问为何？勉错似是想起来了那满鼻满嘴的苦味，皱着眉头道，太苦了太苦了。

　　玄几道默不作声。勉错又道：“多谢两仪君几日照料，救命之恩不知道何以为报。下次我便请你喝我自酿的酒吧！”玄几道闻言，问：“下次？”

　　勉错笑笑，“实不相瞒，我酿的酒都藏着呢。我这便要去取，你在此地等我。我必然不会毁约。”

　　玄几道听勉错如此说，站起身来走到勉错面前，勉错这才发现这玄几道身量十分颀长，竟比自己还高了小半个头，玄几道微微低头，注视着勉错，似是询问，又似是轻喃：“等你？”随即又对勉错道：“我和你一道去。”

　　勉错面露难色，当真是不知道如何作答。玄几道见他不答话，转身不看他，淡然开口：“仙亭君是欲往仙亭吧。”

　　勉错：……

　　勉错这人还有一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小缺点，就是……不认路，是个十足的路痴。因此常年只在仙亭游荡，偶尔去个稍远地方的集市买些日常之物。当然了，逢集必丢是乌犀对勉错的评价。乌犀还经常嘲讽勉错，说真不知道一个修仙的人怎么连日月星辰都看不懂。勉错辩言自己又不是那算命的，会看那做甚！

　　勉错从这几日养伤的小院踏出，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一瞬间有点眼晕，忙问玄几道：“这里是哪？”玄几道回他：“仙亭附近。”勉错心下讶然，心想仙亭附近还有这个地方？

　　勉错又问：“两仪君为何知道这仙亭？”

　　玄几道只管向前走，并未答话。须臾勉错又问：“又为何知我便是仙亭君？”

　　玄几道停住了脚步，不转身看他，只淡淡的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勉错对这个回答简直摸不着头脑。心道乌犀果然没骗我，这当真是个仙人。

　　两人穿梭于仙亭附近的林木山川之间，勉错十分惋惜自己竟然从不知道这不毛之地的仙亭附近还有这等风景优美之地！心里暗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再来一次，当然了，前提是他还能找得到这个地方。

　　行在路上时，勉错问玄几道是否有听说关于仙亭的种种传闻，玄几道不曾。勉错哈哈大笑，道，现在可都说我这仙亭有着数不清的仙家宝贝呢，他们可是指着灭了仙亭君，让那些仙家法宝重见天日造福人间呢。

　　玄几道闻言竟然轻轻的笑了，仙亭却是有一宝贝。不过…

　　勉错一听，竟然还真有宝贝，好奇的问道：“听闻两仪君无所不知，难道我这仙亭当真有什么稀世珍宝？”玄几道定定的看着他：“与旁人而言怕是不值一提，于…一个人来说，却是万千宇宙中的至尊至宝。”

　　勉错：……这人说话我怎么听不懂？是不是修仙修到后面都有些神神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