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通》菩归真

3、北郡之北

　　勉错仿佛置身于天地苍茫之间，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开始昏昏沉沉什么都无法感知。只觉得自己身处在广阔的天地间，自己如沧海一粟在这凡间飘离游荡。期间昏昏沉沉，意识也不受自己控制。不知过了多久，勉错渐渐感到有微风拂面，时而也可以听到鸟儿的啼叫。之后就是阳光、雨露、风雪、花香。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某日勉错竟可以控制自己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虽然不甚明显，但是勉错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醒了”。

　　勉错睁开眼，眼前是浓郁的绿。一阵风吹过，宛如是带着他起舞一般竟使勉错摇曳起来。勉错心道：这是鬼火脸的什么法术？正想抽出祈福，猛然发现不太对。自己整个人……变成了一棵草？

　　眼前浓郁的绿都是和他一般高的草罢了。勉错向来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看目前这个情况，自己除了做一颗杂草之外，也没什么办法了。于是又开始闭目养神起来。一棵草的勉错每天就是晒晒太阳，随着风摇来摇去。若是运气好些的时候，还有那蝴蝶停留在他身上。勉错觉得其实这样也挺不错的，不知道下辈子有没有机会托身成这一株植物。

　　勉错渐渐的长大了，长大了些他才发现他比那些野草高级些。他长出许多枝叶，翠绿鲜嫩看起来竟分外可爱。勉错想我果然就算成了一株之物也是特别好看的那种。喜不自禁竟然开始控制枝叶扭起来。正在扭的欢快的时候，后方传来一个孩童之声，只听道那孩童道：阿娘，这里有一颗树苗疯啦！！！

　　勉错现在不能讲话，能讲话一定批评他不够关爱弱小，自己第一次当植物不知道正常植物怎么扭，扭的动作大点罢了！

　　于是将自己的感知全部集中于身后，便看到身后一双白色毛绒短靴，白靴之上依然是件白色的小袍子。再往上…就看不到了。似乎是感受到了勉错的目光，短靴孩童弯下身来蹲在勉错勉强好奇道：诶？你是不是在看我？

　　勉错这才看到这孩童乌黑黑的眼睛，鼻子通红，嘴巴如同兔子那样是三瓣的。再仔细一看，这可不就是小兔妖么，估摸着是刚学会化形不久，一双兔耳怂拉在小脑袋两侧，看起来甚为可爱。

　　小兔妖伸出手来要触碰勉错，勉错见他可爱于是将树叶轻轻裹住他的手指，宛如初次见面握手一般。小兔妖开心咯咯笑，边笑边喊：阿娘阿娘，这里有棵小树好有趣！

　　然后勉错就听闻一女子笑吟吟道：常儿又胡说。名为“常儿”的小兔妖皱着一张小脸起身就跑，过一会就见那常儿拖着一个粉衣少妇而来。粉衣少妇眉眼甚为温柔，一双眸子秋波盈盈自带三分笑意。想必就是常儿的“阿娘”了。

　　常儿拉着少妇蹲下指着勉错道：阿娘！你看！

　　勉错见常儿的阿娘生得好看忍不住手痒，恰巧又一阵风吹过，勉错将自己的枝叶摆成了一个笑脸的模样。

　　常儿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一边跳一边说阿娘我没骗你吧！以后他就是我的朋友啦！

　　常儿的阿娘也颇感新奇，拍拍常儿的头，又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勉错。道：原来是已经聚了一些灵气的小皂角呀！勉错心想哦，原来我是一颗皂角树。仔细一想突然觉得挺开心的，以后省了一笔买皂角的开销，自己抖一抖就能落一堆。若是自己争气点搞不好就发家致富了？

　　常儿娘将蹦蹦跳跳的常儿抱在怀中，和他正色讲到：常儿，既然你喜欢他。那你把它带回锦绣谷吧。你们是朋友，所以你要好好照顾他呢！

　　常儿自然乐意，点头如捣蒜。

　　于是两人便轻手轻脚的将勉错从地上挖起。常儿也不怕脏了自己雪白的小袄，将勉错兜在自己怀里，一路小心翼翼的捧回那锦绣谷。

　　勉错心里不解，在他所知的凡间并未有一个地方称之为“锦绣谷”。这又是什么地方？

　　但是看那一对兔妖母子并无恶意且看那常儿似乎十分喜欢自己，便也放下心中疑虑。既然刚那常儿的阿娘说自己有灵气，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是一株树木之灵，若加以时日的修炼便可以拥有法力和化形。不过植物修炼何其之难，天时地利以及自身的机缘缺一不可。而且这皂角树本身是属于性情温和的一种，本身就长势极慢。

　　勉错还在胡思乱想时，那常儿低头对勉错道：锦绣谷可好啦！你要努力快点修炼成型和我一起玩呀！阿娘和锦绣谷的大人们都说锦绣谷是仙家的地方呢！在这里修炼比外面修炼快十倍、百倍呢！那常儿面露炫耀之色，童言无忌煞是可爱。

　　大兔子小兔子带着一颗小皂角树，穿梭在蓝天绿草之间，只觉得令人心旷神怡。往锦绣谷走的沿途风景皆是鸟语花香，入眼都是满目的葱葱郁郁。一直走到林间深处，仍有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于此。不过越走越是有雾气聚来。勉错只能到常儿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枝叶，似是在安慰自己。

　　在雾中走了约莫半刻，大雾散去，映入勉错眼帘的当真宛如仙境！

　　此时勉错立于山谷之间，山谷入口处左边立白虎，缟身如雪好不气势，右侧则有一龟身蛇相之物，竟是玄武。两尊神兽皆是保卫之色，令勉错大感惊奇。细看峡谷峭壁之上生长了许多灌木植物，花花绿绿煞是好看。还有松柏斜斜伸出，一阵微风拂过便轻轻摇动，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归来。越过狭窄的山谷眼界豁然开朗，地面瑶草奇花不谢，远处层峦耸翠、云山雾绕当真是“以云为阶，以月为地”，说不出的意境。当真是不似人间宛若仙境！

　　勉错心道果然灵气充沛。于是越发的疑心自己所处到底是何方了。

　　常儿在自家庭院将勉错种下，每日都要与他玩乐一番。勉错有心逗他，便每次都用自己的枝叶摆出各种奇形怪状。常儿更是每天都乐不思蜀的找他玩耍。一睁眼就要来瞧他一瞧有没有长高一些，就寝之前也要挥手与他互道晚安。勉错心里也十分喜欢这个小兔妖，总觉得这团小白团子十分的亲昵。

　　在锦绣谷的时候，勉错知道常儿的阿娘唤作“月如华”，常儿大名叫“月常”一直居住于此。此外锦绣谷还有许多其他大大小小的妖怪。但是令勉错感到新奇的是，各种豺狼虎豹和猫鼠兔鸟都能和平相处。而且据勉错观察，这群妖精们似乎并不吃肉，每日除了聚众饮酒作乐就是去山谷之中摘些野果果腹。与勉错认知中的妖魔鬼怪大不一样。并且勉错惊喜的发现，这锦绣谷真当是修仙的好地方，灵气充沛绵延不觉。每日勉错都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灵气聚集，而且越长越是枝繁叶茂。

　　锦绣谷正中有一琼玉湖，湖泊灵气涌动。月常就时不时的舀一瓢湖水灌溉勉错。勉错每次被那湖水浸润，总是说不出的惬意。

　　谷中岁月宁静悠然，勉错过的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又是一个清晨，月常照例来看勉错。勉错已经习惯了作为一株植物的作息，每日晚上对着月光修炼，接近天亮时吸食朝露。上午就随意长长，午间日头开始大时就开始昏昏欲睡。

　　月常戳戳勉错：唉，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和我玩呀！

　　勉错心道我也想知道！就不想答话。

　　但是就听有人说：我也想呀。声若蚊蝇，风一吹就会被吹散似得。

　　月常呆了一呆，勉错也呆了一呆。

　　勉错很清楚自己没讲话，但是那声音又分明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月常腾的一下站起来蹦着就往屋里跑，过了一会他又把月如华拉过来了，眉开眼笑的和月如华说皂角树说话啦！！月如华摸着儿子的兔头，都是常儿照顾的好呀。

　　月常更是喜上眉梢。然后扭头又和月如华讲，她讲话啦！月如华说，是的呀！好厉害呀！然后月如华又道：要给她取个名字呀！

　　月常也道：对对对！

　　然后蹲下问勉错：你喜欢什么名字呀？

　　勉错还没张口，又听那细细的声音说：我……我也不知道呀……

　　月如华笑笑，一手抚摸儿子兔头，一手摩擦着小小树叶，十分的温柔：既然你原本为一皂角树，那我便唤你“荚儿”吧。

　　月常也十分欢喜，一口一个“荚儿、荚儿” 的叫个不停。勉错……不对，“荚儿”忽然感到内心一阵满足之感，但是似乎是天性含羞，只轻轻“嗯”了一声。

　　勉错的意识依然还在，只不过此时却幡然醒悟，他这是附在这“荚儿”之上。怪不得从来不知道锦绣谷！细细一想，果然还是与那鬼火脸脱不了干系。但是他现在空有意识，实在是力不从心。只得静观其变，看这鬼火脸为何要把他的灵识丢在这荚儿之上。

　　自从荚儿可以开口讲话之后，那月常似乎就准备在院中住下了，恨不得要在荚儿旁边搭一个兔子窝寸步不离的守着。勉错心道：哎呀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真是围观到了不得了的事呢。不过既然知道自己并非主角，但是其中缘故又实在令他不解。每日除了围观这对小友之外就是观察这锦绣谷有何不同。

　　锦绣谷谷中有一琼玉湖，谷中的各路妖精们就临湖而居。每个妖根据自己的喜好建造自己的居所，可谓是五花八门十分的有趣。在湖的另一侧傍山依水一建筑颇为有气势，有一石桥与那建筑相通。湖面烟波浩渺水气氤氲，勉错只得勉强看到那是建筑坐落在半山腰之间，建筑下方两侧分别有一石阶旋转向上。石阶之上是一圆形平台，平台左右有两个雕像看不太真切，两雕像之间有一梅花树傲然绽放。平台之后是那金瓦红墙，屋檐向上翘起有那飞举之势。只是不知道这建筑者是怎么想的，似乎是爱极了红色，廊柱也是清一水的红色，上勉还点缀这淡淡金光。

　　勉错实在是不能接受在这澄净之地有那么一个不和谐的建筑。好看是好看，就是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仙境纵然美，被困在一撮土里动弹不得勉错感觉自己简直要长毛了。幸好这荚儿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不愿辜负月常的一番期望，也是越发的勤奋修炼起来。不过勉错能感到荚儿似有一些不安。他实在是不懂这皂角树怎么修为没多少心事倒是藏了不少。有一日月常照例来给荚儿浇水，看这荚儿萎靡不振，竟然都不跟着太阳转了。当下焦急的简直要哭了，不停问荚儿到底怎么了。

　　荚儿一开始不想说，支支吾吾。月常被逼急了一双兔眼都红了，荚儿看他急的跳脚实在不好意思，就期期艾艾的开口道：万一我化形很丑怎么办呀……

　　月常：啊？

　　勉错扑哧一声笑出声。心想：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个小美人儿。

　　月常懵了一下，又用脆生生的嗓音道：荚儿就是荚儿。化成什么，都好看。

　　勉错突然有点恍惚，总觉得曾经是不是也有个小白团子说过什么话。然后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最近勉错感觉精神不济，总是时不时的就沉沉睡去。再次睁眼就不知道是几年甚至是几十年过去，只是看那小白团子渐渐长大，由人间3-4岁的孩童长成7-8岁模样，再一觉过去，竟成了一个小小少年，脸还是圆圆软软的不过身形却也抽长起来。

　　荚儿也终于学会了化形。荚儿是皂角树所化，上身穿一对襟短衣，短衣之下一条留仙裙裙裾飘飘，衣裙皆是翠绿之色。偏偏脸上是红彤彤的，如同两片花瓣落于双颊。

　　勉错见那月常看到荚儿化形竟然看的痴了，心中笑那小兔妖当真是情窦初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