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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三层高的灰色花岗岩建筑,并不十分大。
      前院和后院只有几株高大的法国梧桐树,高大挺拔,张牙舞爪的枝条,抬眼望去纵横交错仿佛遮天蔽日,确是极少见的。门前的草坪干净厚实,沿着弯弯曲曲的小石径,几张白色的藤椅放在树冠下,靠着一丛丛青翠的柏树,仿佛连风都到了这里拐了个弯一般,平静得让人心生安宁。

      景乐南陪着她在一楼的会客厅下了几局围棋,又用过了下午茶,景母才从外头匆匆赶了回来。她一进门便忍不住朝自己儿子嗔怪:“你这孩子,总是没头没尾的行事,有这样的打算也不提前说一声,眼下我连乔乔住的房间都没有收拾好。”

      “有什么可收拾的,她睡我的房间就行了,您不是每天都让人打扫吗?”

      “女孩子家的能跟你一样,这里头的学问可多了去了。你倒是皮糙肉粗的,平日里没个正形。也多亏的乔乔愿意容你,否则你准得打一辈子的光棍,看看哪家的姑娘敢嫁给你。”

      景乐南不可置信地扬起眉,非笑似笑地:“您儿子就那么差?”

      “还真当你自己多好,也不想想那些人绕你身边图的是个什么?快上房间去瞧一瞧,平日里你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回来几次,屋子恐怕都上霉了。”景母说罢,转过头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叮嘱:“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看看还缺什么我好差人去置办。别看乐南说是管着几家公司了,其实就是个不懂事的,你平时还要多担待他一些。他要是敢欺负你,你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景乐南无可奈何地双手一摊,干脆利落地退了出去。
      大约少见他这样哑口无言的场面,倒教她不禁莞尔。原本有些惶恐不安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景母担心准备不足,可其实哪里会缺什么,景乐南显然在南行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一切细节早就让人按她的习惯安排好了。倒是景母,明明才是那个身在漩涡中心的人,却依然一派从容淡定,不见慌乱,只见寻常长辈的温和。“原本长辈的事情不该牵扯你们进来,可是他父亲性子固执,眼下僵持成这样,真是为难你们了。”

      也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用完晚餐乔笥便忐忑不安地给乔远青打了一个电话。
      原本她是提着心按下电话号码的,以为一定是免不了一番训斥。却万万没想到那头接通了却是风平浪静,父亲语气淡淡,言语间竟然没有一丝怒气发作的意思。乔笥遮掩不住诧异,不想乔远青倒是带头先笑了:“好了,你以为那天他是怎么能进乔家的,要不是我嘱咐门房放水,他怎么可能进得来。”

      “那么你不生他的气了。”她小心地试探。

      “我只是心疼你遭到那样大的罪。毕竟又是仓促的婚姻,我怎么能不担心。”乔远青在电话那头叹息:“可再如何我也心底明白,你的路总归是要自己走的。”

      乔笥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父亲待她这样用心良苦,她却又不知怎么去安抚他的担心,只能低低保证:“我现在真的很好,您放心。”

      景乐南进来时她正好挂了电话,他瞧着她微微湿润的眼,不由道:“要不然我亲自去给你父亲赔罪?”她瞧着他眼神中些许小心,只觉得好笑:“不干你的事。想了想又补充到:“也好,改天我们一起去。”“这段时间我会比较忙,不一定能每天回来这里。不过有母亲照料你想必并没有太大问题。而且你住在这里,他们也一定不敢来烦你。”她只觉得他杞人忧天,也有些好奇:“你父亲那边的人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能拿我如何,你这么谨慎做什么?”

      景乐南倒也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只是将手中的牛奶递给她,便拿着干净衣物进了浴室。

      他的房间在三楼尽头,自然清净且宽大整洁的,可零零总总的东西真是不少。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在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痕迹,可以看得出他母亲对他十分上心,任何细微的东西都保管的妥妥贴贴。她其实从来没有踏入这间过他从小生活长大的屋子,所以对每一个置物盒的东西都充满了探究心。直到景乐南从浴室出来,忍不住一把将她抱起。

      “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老照片,你还不如直接看真人。”

      乔笥忍不住扬脸反驳:“当然要看,说不定能找出你历任前女友的蛛丝马迹,谁让你在这个问题上向来历史不清白。”

      他微微愣了愣,终于真心实意地感叹:“果然,这个世界有不吃饭的女人,却没有不吃醋的女人”

      一场漫长的旅行,一回到C城仿佛一切被打回了原形。
      一大早起床景乐南已经不在身边了,她睡得太沉,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公司也还是要去的,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会议安排,待审文件,日程表安排等一股脑般纷至沓来,一切都回到了按部就班中。日子就这样被时间一个劲推着走,教她几乎天天想念起前段时间肆意挥霍的轻松。

      住在景母这里没有什么不惯,没有特别的事情,他们的房间连负责清洁的阿姨都不会轻易踏入,保证了最大程度的安静和隐私。景家是世家,但从政从商的人居少,治学居多,追溯到民国的话,多乐衷于办学堂或留洋学医,这些都是景母在茶余饭后慢条斯理细细讲给她听的。犹记得她好奇问,为什么独独景乐南随了她的姓,景母却沉吟片刻才回答,这孩子重情,你以后就懂了。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懂没懂。
      只是生活仿佛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统统跌入了旧的日子。他工作依旧异常忙,和之前一样永远是早出晚归。有的时候她不免怏怏地怀念,明明海风呼呼的声音还响在耳边,那些咸的沙子,白色的帆船好像还是上一眼的风景。可是每天睁开眼却发现已经是千里之外,与那些日子隔着路迢迢水迢迢。

      这天下班刚踏出电梯,正心不在焉地盘算着景乐南的归期。高大的绿植旁有一处拐弯,她转过去,却不想却迎面撞入一个人的怀中。

      她是无意,对方却明显有心。
      旧时熟悉的气息让她心里似乎一悸,甚至还来不及想起这样的气息究竟是从哪里而来的,只下意识抬起头来看清楚对方的脸,她的心却渐渐沉了下来,沉下来后却是阵阵的冷意,只教人不由自己地愤怒。

      她还没有去找他,他却好意思亲自找上门来。
      要不是那天晚上乔远青在电话里面说起,她还真不知道他可以干得出这样的事。倒是真真翅膀硬了,好大的本事。前几年借着乔家的声势顺理成章地回家归了宗,婚后又不收敛在外头明目张胆地养了外室。听闻前段时间裴家当家身体不适,他已经正式接受了裴家的地产产业,实权在握,俨然成了c城中崭露头角的矜贵。偏偏这样的风头浪尖上,他居然还和乔音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而外头都在传闻他这样做,无非是不顾一切想给外头的那位一个正式名分。
      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背信弃义,这样的人,偏偏还是当年她一眼看中的人。乔笥第一次心悦诚服无可奈何地承认,她的眼光,那个时候真的不太好。

      “你来干什么?”她皱着眉头,一开口就显得十分尖锐了。

      裴宁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今天没有穿往常的黑色商务制服,明明外头冷,偏偏只穿了件灰色休闲西装配上白色衬衣,整个人倒是显得干净无辜,他长得又好,引得大堂不少女同事纷纷侧目。

      “附近有家咖啡不错,一起去坐坐?”

      她实在不想去,可更不想跟他站在这里纠缠,如今他树大招风,惹人注目,谁知道周围会不会有捕风捉影的小报记者。因此也只得耐着性子跟着他上了车,两人一路沉默地绕了几条街道,然后到了他口中那个不错的咖啡厅。

      “我不喜欢喝咖啡。”她刚坐下来就冷冷道:“就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是么,我记得当年你特别喜欢。”他也不生气,不仅指出她的言不由衷,竟然还好意思略带遗憾地说道:“可惜那个时候我总没时间。”

      “别提当年,当年我年少无知有眼不识泰山,都是我的错。”
      她忍了又了忍,到底没忍住气笑了。原本以为这些年来自己也算稳重了,没想到今天还是失态。她几乎是厌倦地:“这几年我看在你到底和乔音结婚了,看在彼此是姻亲的份上,也算能和你和平共处。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实在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就算那是一段错误,可好歹曾经也有算上快乐的时候,我不想日后回想起来只剩下难堪了。裴宁,别再让我看不起你了。如今你这样肆无忌惮地做事,究竟明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一直都知道,可那个时候我要不起。”
      即便她话说得这般难听,他也没有动怒,依旧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我当初一直以为,完成学业后只要自己够努力,就能得到家族的认可,可我没有料到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小笥,我母亲在世上也没剩几天了,你原不能原谅当初她对你说的那些话吗?她其实一直都是喜欢你的,只是我对她撒了谎。我算到她会去找你,毕竟一个母亲,为了自己孩子的幸福,总是什么都可以做的出来的,对不对?”

      这样突然的话题,连原本准备好的一番气势汹汹的指责,似乎也无声无息地被压了下去。她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阳光刺眼的午后,虽然是一些早已经模糊的话,现在想起似乎也难以释怀,没有人会习惯伤害。她默了默,只短促地道了一句:“伯母的身体还没有好转?上次不是说请了国外的医生么?”

      “不过是拖时间罢了,没有办法的。”
      裴宁的神情淡淡,也没有太多的颓废,大约在煎熬中呆的时间太久,有些事情终于是可以接受了。可这样的气氛,却让乔笥莫名不安起来,只下意识地觉得是不能再听下去了,刚犹豫着不如干脆走了,他却又继续又开口了。

      “我母亲遇到我父亲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私生子,而时不时来探望我们的叔叔,就是我的生身父亲。所以知道真相的那年我完全接受不了,自卑,冷漠,绝望,处处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偏偏那时你出现了,不屈不挠地靠近,每次惹你哭的时候,我都几乎以为你要离开了,可下一秒你又出现,总有办法让我对自己妥协。当年决定放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也许再也不可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了。我知道我会后悔,但是我毫无办法。母亲病了,她治不好了,可父亲明明那时可以,却始终连最基本的名分都不愿给她。我厌弃自己和母亲的身份,可我也不能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走了,还要让别人讥笑和嘲讽。她的确是错了,错在初初相信他没有婚姻在身一样,错在心太软又生下了我。”

      “当初娶乔音,是乔家老太太愿意帮我的唯一条件。”他低低低说,“我没有两全法,小笥。可那时的我用了最蠢的方法,让你离开。

      久违的称谓。
      他好像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多的话。哪怕是在当年那些少得可怜的,些许的甜蜜时光当中。他一直是那样一个缄默的人,像是一颗长在阴影里的树,日复一日,从不解释,从不低头,连分手都干脆利落,不曾有一丝犹豫和拖泥带水。

      其实,那些都是可以说出来,
      为什么非要用伤害。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的,裴宁,我没有那么无坚不摧,我早就被打碎过了,只不过幸好有人拾了起来,重新妥帖地缝好了,才有了现在你看到的样子。

      乔笥沉默良久,才端起面前有些凉的咖啡喝了一口。
      微微的酸,涩在舌尖,然后就是一点点的苦开始在舌尖肆无忌惮蔓延开来,这样的苦,她居然忘记加糖。然后,她才清清楚楚地开了口:”我一早说过的,这些都你的选择。”

      “现在我回到原点了,我要重新选择。”他忽地起身抓住她的手,用力而执拗地,如墨一般黑沉沉的眸子牢牢盯住她,仿佛最后一丝微弱的希翼般:“乔笥,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恍惚。
      它曾经就像埋在暗地里的一颗种子无时不刻在滋生着念头,期待有一天能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向阳而生。可在那么多黑的夜里,那样的梦,她早就亲手把它敲碎了,烧成灰,撒进风里散得干干净净。只是没有想到,事到如今,隔着她还能听见这样的话。

      哐的一声。
      原本安静的餐厅里,不知谁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杯碟,砸在陶瓷地板的巨大而清脆撞裂的声音,终于让她仲怔中回过神。

      “你是疯了。”
      她镇定而清醒地挣脱他的手,“可我不会跟你一起发疯。你明明知道的,我们两个早就结束了。”

      “他那样待你,你明明也不在意。”

      “我想,我并不需要跟你解释这个。”她镇定地。

      “那么,你是真的喜欢他。”
      裴宁默默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半晌,缓缓坐下,良久,复又突兀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待你是真心的?

      “谁知道呢,就像当初我也无法肯定你是真心的。”她也沉默了一下,然后侧着头微微笑了:“裴宁,爱情容不得犹豫和选择,爱情需要义无反顾。当初我对你是心甘情愿的,现在我和他在一起也是一样的。纵然我现在不复当年,可这点勇气还是有的。”

      回去的时候,裴宁坚持送她。
      她原想推脱的,可他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十分好:“没有必要这样,你已经说得那样明白,我不会死缠烂打。”

      到了住址她便匆匆下了车,明晃晃的车灯一直照在身后,她没有回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如鲠在喉般。沿着树影重重叠叠的小径,再绕过一片片低矮的松柏树,重新回到夜的昏暗里,才感觉心底微松了一口气。没走几步,便蓦然发现院子有道熟悉的修长的身影,乔笥不由心中一跳,加快两步小跑了过去,果然是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这里?”

      “刚到家,母亲不让在屋里抽烟,把我赶了出来。”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间夹着有暗红色的烟头,在黑魆魆的夜里,就像一只微微闪烁的星子。“怎么想到抽烟了,你早前不是戒了吗?”乔笥皱了皱眉,将烟头从他的手指间抽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身体不好。”烟头在暗的夜里划出一道红色的弧,他反倒笑:“你不喜欢烟味?”

      “谁会喜欢,”她皱着鼻子闻了闻他的衣领,低声嘟囔:“身上全是味道,晚上不许挨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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