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古印度竹取物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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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在侍女的引领之下，难敌与迦尔纳进入了王宫之中。
越是向着花园的方向走，两边的窗口和拱门后面便越来越多地出现层层悬挂的纱帘和帷幔，将他们的视野分割成被遮掩过的破碎小块。熟练地撩起垂落到地面的纱帘，侍女解释道：“由于公主不喜欢被陌生的人窥探容貌，因此下命令悬挂这些，还请见谅。”
难敌哈哈笑着表示并不在意，然后，又状似不经意地表示了对那位公主的好奇。
尽管外面已经流传着关于这位赫映公主的种种故事，但如今置身于这座宫殿之中，才愈发地显得她是如此神秘。然而，也或许正是这种神秘和矜持，引发了众多求婚者们更加疯狂的猜测和追逐。
“实际上，想要要求娶这位赫映公主的是我这位友人，勇武无人能及的盎伽王，迦尔纳。”
难敌对侍女这样说，而迦尔纳则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仿佛难敌话中的那人并不是他，他真的只是一个陪同的背景板一般。
侍女闻言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迦尔纳，虽说这位盎伽王自从进入宫殿起便一直未曾开口，但是无论是他身上光辉璀璨的铠甲，还是他白皙的肤色，亦或是他虽然神色淡漠但仍无可挑剔的容貌，都无不昭示着他一定是一位极为优秀的男子。而据这位难敌国王所说，他也是一位勇武的武士。
然而，向公主求婚的人中既不乏英俊的美男子，也不乏大臂的战士。而对于这些人，公主却都没有兴趣，非常随意地便用寻找宝物的任务将他们打发走了。又不知道这位盎伽王，会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够引起公主的注意吗？
又转过一条处处悬挂纱帘的长廊，侍女引领二位客人来到了花园之中。
“公主害怕炎热，因此多数时间是在水边的凉亭中休息。若是想要与公主交谈，便请随我来。”
“去吧，迦尔纳，去征服那位赫映公主，获得她的青睐吧！”
难敌笑着拍了拍迦尔纳的肩膀，将自己这位一直没什么特别表示的友人向前推了一把。
随着侍女逐渐接近那座水边的凉亭时，迦尔纳甚至想到了，若是那位公主在得知他的出身之后叱责他，或是将他赶出这座宫殿，他反而会觉得更自在一些。
这样纠结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站到那重重帷幔前，听到帷幔后传出的轻柔声音之时。
“盎伽王……迦尔纳？”
这个声音莫名地有些熟悉，然而和着周围的风声与细细的水流声，他也无法第一时间分辨出是否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
“既然来到这里，你也已经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了？”
将身形隐藏起来的少女这样问他。
“尊敬的赫映公主，虽说阴差阳错地来到你的面前，但我并不想欺瞒你，”而迦尔纳却这样说，“我并非一位刹帝利，而是苏多之子，我无法推辞友人的好意才来到这里，然我却有着自知之明，不愿使一位刹帝利公主因我而蒙羞。”
帷幔后面的少女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迦尔纳以为她要发怒了的时候，却听到她说：“……你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话？这个借口也太过于敷衍，你若是真清楚我曾经发下的誓言，便也应该知道，即使你是一个乞丐，若是达成了我的要求，我也会嫁给你。”
隔着帷幔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小公主——实则是真名为夕见的异世来客紧紧地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子，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垂落在身前的发丝。
此时，她却忽然有种隐约的预感。这可以说是非常荒唐的猜想，她也认为自己恐怕是疯了，但是，就是无法抑制试探一下的心思，心脏疯狂跳动起来，夕见再次开口了。
“还是说，这并非你真实的理由，盎伽王，而是你实则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
这是赌那千万、甚至几亿分之一的概率，既然这是一个错乱的时空，是提前被安排好的剧本，那么，面前的这位“迦尔纳”，又为什么不可以是那个她思念的人？
不自觉地将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层层的帷幔上，夕见第一次恨起这些帷幔，也第一次觉得它们竟是如此碍事。
迦尔纳愣住了。
或许是巧合吧，这位小公主一开口便直接揭出了那个最隐秘的原因——被来自未来的迦尔纳掩藏在符合这个时代的理由之下，却无法在这个时代公然地宣之于口的真实心情。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清凉的风从水面拂过钻入帷幔，而夕见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突然地沸腾起来。她模糊地觉得距离那个真相越来越近，而这沉默便是第一个默认。
深吸了一口气，她主动说道：“我只能向求婚之人索要五件宝物，但我也不能打破誓言……我会向你提出五个问题，若你都能正确回答，便带我走吧。”
“……我听说赫映公主喜爱宝物，为何不向我索要宝物呢？”
“我无权索要你拥有的那件宝物，”夕见说，“然而，是‘五件宝物’或是‘五个难题’，其实也没有多大关系。只不过是一种考验罢了。”
“那么，又为何一定仍要考验我呢？”
迦尔纳皱起眉头，既然已经猜出“他已有心仪之人”，这位小公主又为何要紧缠不舍？
“因为我心悦于你，‘迦尔纳（カルナ）’。”
她干脆直接这样说。没有再以“盎伽王”代称，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当然，非常大胆地，更进一步试探着用了绝不会在这个时代出现的日语拼读式发音。
帷幔外的迦尔纳却睁大了双眼。
本来便十分熟悉的声音，加上那个可以说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发音方式……当他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帷幔内却适时地传来了带着笑意的话语。
“嘘……接下来，除去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说其他的话，カ、ル、ナ。”
“第一，你对……‘圣杯’，有何看法？”
当帷幔中的人问出这个问题时，迦尔纳心中便已明确了事实。
虽然十分不可思议，但是，确实是以一种奇妙的方式，他们于这个时空之中再一次重逢了。心中充盈着激动和喜悦，当然，迦尔纳也稍微有些庆幸，当初没有坚定地拒绝难敌的提议。
又或者说，这也是因果吧。
于是，虽然此时并非身为从者，他仍旧以相似的话来做了回应：“我并没有兴趣，但若是你的愿望……”
“好，”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第二，你对‘命运’又有何看法？”
“若是既定的命运，便也无需叹息和悲伤。”
“第三……”
似乎在思考问什么问题比较好吧，过了一会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第三，你是‘盎伽王’迦尔纳吗？”
周围没有侍女，也没有其他人，迦尔纳毫不犹豫地答道：“是，然而并非仅仅是这一身份。”
“嗯，那么，第四，”这声音的笑意更浓，仿佛已经认定了他会如何回答一般，“我是‘赫映公主’吗？”
“……不是。”
犹豫半晌，迦尔纳这样说。
帷幔后面突然传来脚步的声音，然而又突兀地停住了。紧接着，迦尔纳看见帷幔轻轻动起来，仿佛有一只手在后面试探着揪住了一角，却又迟疑着停下一般。他的心跳也忽然地加快了，等待着最后一个问题。
“……第五，”帷幔后的声音带上了颤抖，“我的名字是？”
隔着帷幔看不见后面少女的表情，然而迦尔纳的神色却坚定起来。他缓缓地吐出那个被他珍视着、倾注了情感与爱恋的名字——
“夕见。”
帷幔被猛地扯开了。
一只手抓着帷幔的那个少女，虽然穿着与他记忆里迥异的衣服，然而却确确实实是他所思念的人。她也定定地望向他，眼中闪着晶莹的光。
“真的是，好巧啊……”
夕见的声音如同叹息一般。她刚要走上前去，远处却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公主殿下，有位王子希望见到您，说已经找来了名为‘火鼠裘’的宝物。”
在声音响起了一瞬间夕见便缩回了帷幔后面，侍女恭敬地走过来，对她这样汇报道。
“……虽说如此，我应当履行我的诺言，但是，若是他随便从哪里找来一件假货来欺骗我，又该如何？我会去见他，然后，请他用火来焚烧那件宝物，若是假的，便将他逐出这里吧。”
“这……”侍女看起来非常为难。
“这不算违背誓言，如果是假的，便不可能将其称之为‘宝物’。”
说着，已经整理好仪容的夕见从帷幔后面转了出来，经过迦尔纳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脚步，说道：“请在这里稍作等候吧，盎伽王。”
夕见现在非常烦躁。
任谁被一个电灯泡突然打扰都会觉得特别烦，更何况那个人找来的所谓“火鼠裘”根本不可能是真的——真货还在她姐姐手里呢。本来以为用这里绝对不可能找到的五件东西来打发人能让那些人知难而退，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凑上来。
等候在殿中的某位王子很快见到了“赫映公主”。
纵使对她的美貌进行过许多猜测，然而在见到向他走来的少女时，他还是恍惚了一瞬。
那是远远超出想象的美丽，精致而虚幻，令人想要据为己有，却又不敢触碰。
他浑浑噩噩地便要伸出手去拉住夕见的手，却被她喝止了。
“请您自重些，王子，”少女冷冷说道，“还是先把那宝物展示给我看吧。”
猛地回神的王子讪讪地收回手，然后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了一边的箱子。不知何时，国王与王后也闻声而来，站在殿中，注视着这一切。
箱子打开，露出其中流光溢彩的布料。它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毛皮，却仿佛泛着暖色的光。
“我并不记得这件宝物该是这个样子的，”少女沉声说，“不过也罢，既然你宣称它是真正的火鼠裘，便拿火来吧，烧一烧便知道了。”
“请不要怀疑，美丽的女郎，”这位王子做出了十足诚恳的样子，“我跋涉许久，又进行了苦修，才从一位仙人那里得到这件宝物。它自然是不怕火烧的。”
这时侍女已经端来了火盆，夕见亲自拎起那块布料丢进火里，火苗跃动着，舔舐着被随手丢入的布料。很快，火盆中原本华美的布料已经无声无息地化成了一摊灰烬。
“‘不怕火烧’？”
少女的质问、眼前所见的景象让这位王子又羞又恼，身后传来的失望叹息声更是让他从脖子一直羞红到耳尖。公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既然你欺瞒在先，我也没有必要再同你讲什么了。你离开吧。”
说着，夕见走到了王后的面前，行了一礼，说道：“事实上，我正要去找您。”
“赫映啊，你找我又有什么事情呢？”
“是这样的，”夕见说，“我正准备履行我的誓言。盎伽王迦尔纳使我见到了世上绝无仅有的宝甲，又答出了我的五个难题，我决定嫁给他。”
“这……”
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劝阻道：“我闻说那位盎伽王并非刹帝利，而是车夫的儿子。赫映啊，你若嫁给他，是违反正.法的。”
“那么您便愿意见我打破自己的誓言吗，王后？”
见自己珍爱的女儿如此固执，王后几乎要落下泪来。然而她也明白誓言的力量。既不愿女儿嫁给那车夫之子，又不忍心逼迫她打破誓言，她心痛得将要晕厥过去。
这时，夕见也轻叹一口气。
“请不要为难，王后，”她劝慰那位悲痛的女子，“既然我是你们从竹林中发现的，是你们将我视为女儿抚养，那么请不要再将我视为你们的女儿了吧。‘赫映公主’已经回到天上去了，她将祝福你们获得许多优秀的儿子，请不要再为女儿的离去而伤心了。”
“你何必如此呢，孩子？”
“这也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王后，既不会打破誓言，也不会使你们为难。”
说着，夕见独自走回宫殿之内，过了不久，她再走出来时，已经脱去华丽的衣裙，摘下首饰，换上了侍女的粗布裙子。
“从此时起，便已经没有‘赫映公主’了，”她向王后再次行礼，“非常抱歉，但是我也不愿看到任何人因此而悲伤。”
“……我该、我该如何称呼你呀，孩子？”
“一个平民的名字，对于您来说也并不重要吧……那么，我告辞了。”
夕见的喉咙也有些发酸，但是她还是压抑着流泪的冲动，提起裙角向花园跑去。
迦尔纳还等在那里，听到远处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发现夕见已经换了衣服，正向他跑来。
“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他见到她，还是穿着华丽的纱丽，戴着首饰，然而仅仅过了这么不算长的一段时间，她却已经换了一副打扮。
“‘赫映公主’是不能嫁给‘车夫之子’的，”眼里还含着泪光，夕见扑进了他怀里，“但是，如今‘赫映公主’已经回到天上去了。”
“……”
迦尔纳只是默默地揽住了她。
“不能违背誓言，又不能违反他们说的正.法……那么便只能这样。”她轻声说。
“……你不必这样。”
曾经身为这个时代的人，迦尔纳深知阶级的区分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也正是由于当初被母亲抛弃而被车夫抚养长大，才有了他之后人生中无尽的磨难。他如今并不会在意当初那些事，并不代表着他就希望看到夕见做出这样的决定。
“很遗憾，你说这话有些晚。”
夕见闷闷地说。
“实际上，真的要说的话，这里所有的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都是‘地上人’。你该在最开始的时候说这个话，我一定立刻回到月之都不再下来。”
“抱歉。”
迦尔纳只能这样说。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啦，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说着，她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和他对视。
“那么，带我走吧，‘盎伽王’？”
“去哪里？”
“去……去结婚呀！”
夕见说着，脸上泛起红晕，手还轻轻地在他背上捏了一把。
“你是不是想让我打破我的誓言……？回答了我的问题还想不娶我吗？”
“……好。”
迦尔纳说，然后，他的唇角微微地弯起，眼中也带上了柔和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古印度竹取物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