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古印度竹取物语 ...
-
01.
迦尔纳自浅眠之中醒来。
刚刚睁开眼睛，他便发现不对。周边的景象并非他与夕见的住所，而他的身边更是空无一人。若是说的话，他目前所处的地方更像是他“生前”所居住过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
纵使心中困惑不解，迦尔纳仍未将不安表现出来。他只是从床榻上坐直身子，首先想要唤出自己的武器。然而，试了很多遍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垂下眼，陷入思考中——这说明他如今的身份并非“从者”，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只能暂且将其视作一个突发事件。
他又想到另一件事情。若他这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夕见那边又如何了？
一切都无法掌控的感觉并不算好，迦尔纳皱起眉头，细细打量着周围有着浓郁古代印度风格的摆设——这本来是他最熟悉的装饰风格，如今却也无法让他彻底安下心来。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了一个有些大大咧咧的声音：“我的友人，迦尔纳！你莫非还在休息吗？”
那人走进来，当看到那人的样貌时，迦尔纳却感到十分震惊，因为那是他熟悉的，曾经有恩于他的友人——难敌。他的这位友人，此时就站在他面前，大笑着与他交谈。
“国王啊，不知你此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尚未明确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迦尔纳谨慎地回应道。
“迦尔纳，不要装傻，我前些日子同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好了没有？”
似乎因为他的回应稍稍有些不悦，但难敌还是这样询问他。见迦尔纳没有说话，误解了他的沉默，难敌又说道：“不要再挂心那木柱王之女的话语了！迦尔纳，我此次正是与你说这件事，你是我麾下最勇武的武士，而那舍提国的赫映公主到了结婚的年纪，如今也正广选夫婿，迦尔纳，你可以去见那位公主，必然能够获得她的芳心。”
“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难敌国王，”虽然惊讶于难敌的话，然而迦尔纳很快地反应了过来，“如今全天下的人都已知道我是车夫之子，又有哪位高贵的刹帝利公主愿意做我的妻子呢？”
“你难道从未听闻过那位赫映公主吗，迦尔纳？”
难敌却因为迦尔纳的回答而这样反问道，仿佛未曾听闻过这位公主的事情，是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即使后来听到了这位赫映公主的事情，迦尔纳也感到十分陌生。
他记忆中，自己在“生前”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位公主，若是真的如难敌所说那般，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被他知道。
这位那舍提国的赫映公主，有着非常奇妙的来历。
因为久而无子，国王和王后心急如焚，日日祈祷。然而始终未曾迎来哪怕一个孩子。于是，绝望的王后某一日祈祷的时候这样说：“哪怕无法得到儿子，而是得到了一个女儿，我们也会等同地宠爱她。”
然后，在睡梦中，国王与王后同时得到了指引而惊醒。那指引指示他们往最近的竹林中寻找，带上侍女前往花园之中的竹林寻找的二人，在竹林正中发现了一棵发着光的粗壮竹子。当命令侍女砍开竹子之后，显露出来的是在竹节中沉睡的，手掌大小的小女孩。
“这一定是天神听到了我们的祈祷，而使哪一位天女来做我们的孩子！”
国王与王后都这样说，于是，他们便将这从竹节中发现的孩子视作他们的女儿。最初还只有手掌大小，仿佛人偶一般的女孩，在七天之后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
此时，那少女完美无瑕的容貌也显露出来。她有着清澈的双目和柔顺的长发，皮肤白皙、身形纤细，她是如此惹人怜爱，不需过多的珠宝装饰，周身便仿佛笼罩着柔和的光，而若是发怒的人看到她，也会平静下来；脾气暴躁的人见到她，也会变得和顺。即便是在王宫之中成长起来，从未踏出王宫一步，她的美貌也渐渐地在国王们之间流传开来。
当初次以少女的身姿出现在“父母”面前的时候，这位小公主对他们说：“我是……‘赫映’，非常感谢您的收留。”
于是这位公主的名字便被定为“赫映”，更加坚信这一定是一位天女，国王与王后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然而，后来他们却发现，他们的女儿，自称为“赫映”的少女总是露出有些忧郁的神色。
即使委婉地询问，那位少女也只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担心过多的询问会使得她更加不愉快，忧心忡忡的国王与王后选择了沉默。
之后，时间渐渐流逝，转眼，这位小公主也到了该选择夫婿的年纪。
“我并不想嫁人，难道您忍心将我嫁给并不认识的男子吗？”
赫映这样对王后说，王后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赫映啊，我知道，以你的容貌，这世间的男子也少有人与你相配，”面对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王后这样说，“但是，身为女子，与一位合意的夫婿结合，为他诞下子嗣才是本分，侍奉丈夫，也正是我们女子所该遵守的正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忍使您为难，但是，请允许我自行提出条件来选择良人。”
“自然应当如此，赫映，无论是希望那些前来求婚的王子和武士们比拼射箭，或是赤手空拳地相搏，都随你喜欢。”
“我并不需要向我求婚的人比拼武艺，”赫映却说道，“请允许我向他们提出难题，若有人能够解决这问题，或是寻来能使我喜爱的宝物，我便嫁给那人。我于此发下誓言，无论满足这条件的人是婆罗门或是刹帝利，甚至是更加地位低下的人，我都将嫁给他。”
听到少女发下这样的誓言，王后又喜又忧。然而誓言已经出口，无人可以再改变。
于是，求婚者们络绎不绝地前来拜访，而赫映则向他们提出了寻找五件宝物的要求。
“若是你们中有人带着其中一件来见我，我将嫁给那人。在此之前，任何前来求婚的男子都不会看到我的容貌。”
从层层的帷幕后面，公主轻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难敌似乎已经认定了迦尔纳能够取得这位赫映公主的青睐，当即准备向那舍提国出发。迦尔纳无法拒绝难敌要他同行的要求，但是，对于是否能见到这位公主的事，他也并不那么在意。
如今他仍旧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回到这个与他“生前”相似又不同的地方，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出背叛的事情——特别是如今仍不知夕见的安危的情况之下，他更加不可能因难敌的好意便娶另外的女子为妻。
可这难处他也无法说出口，便只能沉默着陪同难敌踏上前去面见那位公主的路程。
似乎是见迦尔纳始终心情低落，难敌宽慰他说：“迦尔纳，你的勇武无人能敌，又有着这世间罕见的宝甲。那位赫映公主喜爱宝物，她一定会接受你的。”
“可我终究是车夫之子，况且，我也无法将这宝甲卸下献给她来讨她的欢心。国王啊，这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迦尔纳平静地说。
“你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迦尔纳，既然没有见到那位公主，又如何便知道她会如何看你？”
车队带着难敌精心挑选的珍宝与女子喜爱的各色首饰缓缓行进着，随从的侍从们都露出喜悦的神色，因为他们也早已闻说那位赫映公主的美丽，都抱着或许能一窥她容貌的心思。
然而迦尔纳却仿佛置身于一个荒唐的梦境之中，他淡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如今重新回溯到那些早已逝去的时光中，而他则熟知未来的走向和面前这些人的结局——包括他自己。
他此时忽然理解了最初夕见对他说的话。
未来的一切都在面前摊开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很难说，只不过迦尔纳的心境如今不再会被这里发生的一切所动摇。他不知道何时这异常还能结束，若必然要再一次走向那个结局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迦尔纳突然地，第一次觉得身边确实缺少了什么人。
并不是那位他并不了解的公主或是身份相当的柔顺妻子，而是他思念着的那个人。如今或许相隔着无法跨越的时间，他才第一次觉得有名为思念的火焰在灼烧他的内心。
就是不知……之后是否还有见到她的可能呢？
而在那舍提国的王宫之内，那位被众多求婚者所追逐的小公主正无所事事地蹲在水池边，拨弄靠近岸边的莲花。
一边的侍女见状，连忙请求她远离水边防止落入水中，将这位有些时候任性得可怕的小公主劝进了挂着帷幔和纱帐的凉亭中，侍女又折来各色的鲜花供她把玩。
“那些人没有回来的吗？”随手抛出一朵花，小公主这样问道。
“没有，既没有传来成功的消息，也没有失败的消息。那些人好像全部销声匿迹了一样。”
侍女恭敬地回答，听出了小公主好像并不是很开心，于是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将这个并不算很好的消息告知了她。
小公主没有说话，而是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已经裹得非常严实的蓝色纱丽，又试图把脖子上碍事的项链和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无果之后，她有些恹恹地趴在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边的花。
好无聊啊。
她在心中这样说。
自从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又莫名其妙被一个谜一样的声音拜托了“请完成这个错乱时空的奇妙传说”这样诡异的事情，她便发现自己似乎是获得了奇怪的剧本一样的指示。
……这个，怎么看都是《竹取物语》吧？！
除了在必要的时候做该做的事情，作为这个时空的闯入者，她平时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做。既不适应这里的衣服，也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对这里人们的各种看法也不甚认可，甚至所挂念的人也不在这里，她只觉得每日的生活既孤独又无趣。
说起来怎样算是“完成”呢？难道要走最终的结局？也不对，因为获得的指示也只到打发求婚者的部分，后面则如同被截去了一般。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算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似乎是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那边，是怎么回事？”
她随口问身边的侍女，估计又是哪里的求婚者吧，本来她是这样想的。
侍女小步跑出去，似乎是在询问外面的侍从，然后，又有些兴奋地跑了回来。
“公主殿下，是象城的国王难敌，和盎伽王迦尔纳前来拜访。”
“……等等，你说谁？！”
似乎是捕捉到了侍女话中某个关键的名字，小公主震惊地站了起来，手边的花也被她拂落了一地。
“是象城的……”
“不是他，下一个！”
“……盎伽王，迦尔纳？”
侍女有些困惑地重复了一遍，然而，隔着一层帷幔，那位小公主已经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然后，她露出了极为失态的，惊讶和喜悦混合的奇异表情。一只手提着裙摆，一只手揽住要滑落的纱丽，小公主在帷幔后面原地转起了圈。
“先请他们稍作休息，我、我很快就会过去！”
打发走了侍女，她俯身对着水面的倒影，有些神经质地一遍一遍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尽管知道那不一定是她所思念的那个人……然而，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便足够她陷入手足无措的喜悦中了。
那倒影中的少女明明是笑着的，然而，却有晶莹的液体悄然滑落，轻易地击碎了倒影。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古印度竹取物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