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明月在望

32、美人巧笑

　　眼睛还没睁开，元阳就感觉到脸上的热度，是金乌在叫自己起床吗？他是不是感到寂寞，想找自己聊天呢？要是姮娥也有金乌这样的心就好了。自己从没有对女仙动过心，既然动了心就不打算改变，可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自己的一腔热血好似抛向冰天雪地的一杯热水，温度眨眼间就被吸收尽净。难道天上人间，就没有一个法子可以打动姮娥的心吗？
　　屋外传来一些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元阳对姮娥的想念。他隐隐觉得，这次的人间好像比前几次的人间动静大了，不会是有战争吧？不过他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真要是战争，这声响又未免小了点儿。在天宫的时候，元阳每每在太阳升起之前就开始练武了，因为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啊，天宫太子可不是只凭身份号召众神的。可是今天早上他不想睁眼，不想起床，更不想承认这次在人间的身份。他的思绪还在天上，他很后悔，昨天无论如何都应该和姮娥见上一面的，也许她根本就对嫁给毛猴子后悔了，所以才那么痛哭流涕的。就算不是这样，在她未婚前见上一面也许还能说服她改变主意，转而投入到自己的怀抱。想到这点，元阳简直要崩溃了，后悔自己不冷静，一急之下申请到人间来，现在怎么办？典礼院是不会允许自己出尔反尔的，自己的天父也不会允许。天上此时也该是黎明了吧，姮娥是不是已经开始为出嫁而梳洗打扮了？元阳肠子都要悔青了。
　　“佳恒，起床了，你忘了昨天咱们约好了今天去校门口帮学长迎新，也好早点认识一下各路美眉。”
　　这是谁在呼喊，声音这么刺耳。在天宫可没有这样的噪音，大家都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
　　“佳恒，起来！你不想在大学里实践一下谈恋爱，找个漂漂亮亮的对象了？”
　　那声音还在叫喊。
　　这人真是的，到底是在找谁，一直这么咋咋呼呼的，还让不让仙好好想点心事了。
　　元阳翻了个身，想起和天父临别时他叮嘱自己的话语：“去吧，儿子，就当是给自己的心灵放个假。你已经三百多年未下凡间了，也该看看人世间这几百年的变化了。”
　　给心灵放假？元阳在心里叹一口气，我岂不知道手里要放下，心中也要放下，可是我做不到啊，姮娥以后哪怕成了猴嫂了，依然是我心头上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真不知道毛猴子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先是从石头忽然变成了人形，然后等到大师玄奘愿意做他的师傅，后来观世音常常帮助他，最后姮娥都主动投怀送抱……自己可是天宫太子啊，怎么连毛猴子的运气都不如呢？既然姮娥铁了心的要和毛猴子在一起，要不自己就和熹宁在人间呆一辈子好了，只是目前还不知道，熹宁在哪里。想到熹宁，元阳马上想到，自己当然可以在人间呆一百年或者几千年，因为自己还是神仙籍，虽然在人间被封住了法力，但肯定可以回天宫，依然长生不老法力无边。可熹宁是投胎，不但前世的记忆全没了，而且被开除了神仙籍，流落到人间以后，只能和人一样活不过百年。元阳发愁了，等熹宁百年之后自己怎么办，自己一个老不死的留在人间还有什么意义。还是回去吧，没有自己，广寒宫里的生活还会照旧——也许更精彩，只是自己却无缘桂花树下的曼妙舞姿了。今生姮娥留给自己的只能剩下回忆吗？那些和她一起欢笑的日子，那些被她拒绝后的痛苦日子，都不会再有了吗？难道今后自己只能在一边看着毛猴子过他的幸福小日子吗？
　　“哎，哥儿们，起了啊！你看看表，都几点了？”
　　伴随着声音，元阳感觉自己的一只胳膊被人拽起来了，他气愤地睁开双眼，同时心里回过味儿来，这是叫自己呢，自己这次在人间的名字是袁佳恒。
　　元阳才一睁开眼，马上又闭上了——这，这也太伤风化了吧，对面的小伙子竟然只穿着亵衣，露着他粗壮的胳膊和大腿，大腿上黑茸茸的腿毛清晰可见。
　　在黑暗中回想着那些黑硬又略有弯曲的腿毛，元阳又有点疑惑，刚才不会看错了吧？前几次下界历练从没见到如此生猛的穿着，是不是因为昨夜没睡好，所以看花了眼了？
　　元阳小心翼翼地再次睁开眼，心里马上翻江倒海起来：没错，一点没看错。那小伙子的身上就没几块布，还紧紧地绷在他身上，简直连他身上有几根肋骨都能数清。刚才元阳没注意，这次更发现这小伙子的头发不知被谁剪了——难道他是罪犯？典礼院告诉自己这次的身份是学子啊，难道他们弄错了？难道自己身陷囹圄？不，不对，小伙子身边还站着一个美人，应该不是在大狱里。只是那美人是什么人啊，身上的布条比小伙子身上的更少，她好像一点也不为白嫩的胳膊和大腿被男人看见了而羞耻，反而还骄傲地暴露出了肚脐。元阳再次闭上了眼，很后悔自己看见了这么多。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他分明看见美人正妖娆地冲着他笑。元阳懵了，难道这次自己在人间的身份是嫖客？典礼院不说是学子吗？难道天父就这么拿自己的儿子开玩笑？元阳尴尬万分，心思动了几万个，也没想好说些什么。
　　也许是见元阳醒了，小伙子倒也不再纠缠，转身走了，听声音是洗漱去了。
　　元阳想了一想，对面还有个女人，自己总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吧？而且陌生男女独处一室，虽然面对的都是人类，元阳依然觉得有损自己的清誉，得想个法子脱身。元阳睁开眼，坐了起来，偷眼看去，对面的女子还在灿烂地对他笑着，就连姿势都不带改变的。元阳忽然觉得很诡异，这女子就这么一直笑着，不动不说，身子紧贴着墙却没有小腿。难道是受了剥皮楦草酷刑的人，但也不至于这么逼真吧？
　　元阳犹豫了一分钟，终于下定决心下了床，来到美人跟前，用一根手指头轻轻触她一下，美人还是没心没肺地笑。原来是一幅画儿。没想到如今人间画技如此高超，竟画得跟真人一模一样。元阳某次下界曾做过周昉的书童，颇得大师真传，画起仕女图来那也是栩栩如生，可和今天的人类相比，元阳没来由自卑了起来。
　　“你说说你呀佳恒，一会儿就有一大波美女滚滚而来，你不赶紧收拾收拾，却对着这破画儿发什么呆啊。也不知上一届谁的品味这么差，竟然看上了这么一个三流的小明星。”小伙子一边说，一边三下五除二把墙上的画扯下来扔在地上。回头看元阳还呆愣愣的，又加上一句，“赶紧的，刷牙去。”
　　这到底是在哪儿，那小伙子是什么来头，他不会也是个仙吧？不过元阳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他是神仙的话，就不会这么跟自己讲话了。
　　人间的生活又一次拉开了大幕，元阳知道，又要重新开始学习文字、学习方言、学习礼仪……啊，反正有一堆新的东西必须往脑袋里装。元阳倒不害怕学习——经过了上万年的历练，学这些东西都是小意思，根本就是手到擒来，让元阳不爽的是，明明是天帝统领一切，人间却自以为他们可以人定胜天。幼稚！不过既然是在人间，姑且就忍了他们。
　　元阳走进刚才小伙子进去的房间，墙上的镜子把元阳吓了一大跳：这是铜镜吗？竟然如此清晰。镜中的自己怎么也是无耻地露着健壮的臂膊，还有那寸把长的头发，显得如此的怪异。元阳摸摸镜子，摸摸自己的头发，再摸摸镜子，摸摸自己的头发，心里哀鸣一声，天父这次可是把自己整到家了，连毛都快没有了，这要是回到天宫，还不被天兵们笑话死。算了，不想那么远了，还是开始洗漱吧。元阳四下里看看，还认识牙刷和水杯，可是水呢，怎么就不见盛水的大缸？每次下界，都会遇到些新鲜玩意儿，元阳已经习惯了，反正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吃的玩儿的用的。碰上自己不明白的东西，只要适时保持三十秒的沉默时间，就自会有一些性子急的人上手帮你弄了，现在元阳就打算再次试试。
　　“哎呀我说佳恒，你不赶紧刷牙洗脸，东摸摸西看看，难不成你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卫生间。快，刷牙！”小伙子一边说，一边摸了一下一个白亮的管子，白花花的水欢快地流了出来。
　　元阳心里偷着乐，默默用水杯接了水。
　　“哎你关水管啊。袁佳恒同学，你今天很不对劲儿啊，是梦里被人换了头了？还是突然失忆了？这完全不像昨天那个精神百倍的你。”小伙子又摸了一下白亮的管子，水流止住了。
　　原来不是法术啊，三百年不下来，这次人间的变化真大啊。不过我元阳是谁啊，不就是这些用手按来按去的开关吗，难不倒我。只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短发形象，元阳依然觉得自己像妖怪，不，不是像，自己现在就是妖怪。
　　偷偷比照着小伙子穿上衣裳，元阳还是觉得穿的实在太暴露了，以前的历朝历代，都没有穿得这么少的，难道是今朝特别穷困，大家连衣服都买不起？但也不能这么曲线毕露伤风败俗吧。
　　“我跟你说啊，咱们一会儿就先到音乐学院迎新去，学艺术的女生，肯定个顶个的漂亮，我猜咱们历史与文博学院的女生没法和她们相提并论，所以咱们一定要在音乐学院拿下一个姑娘。不过咱们提前说好，我相中的女生你可别跟我抢，当然，你喜欢的我也不要，咱们一个一个来，弟兄们不能为了这个伤了和气。”一路上，小伙子不停叮嘱元阳。
　　元阳笑了：“你尽管放心，我都让给你。”
　　“算你明白事理，我就是这个意思。”小伙子给了元阳一拳。
　　笑话，天宫第一美女我都见识过了，人间这些花花草草谁还上心，你都收走好了。元阳心里对他嗤之以鼻。不过好歹算是知道典礼院还是靠谱的，自己现在是大学校园里的大一新生，小伙子是自己的室友，同寝室的其他新生还没来报到。这还差不多，元阳放了心，就说天父不会这么乱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