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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人 ...

  •   “陈六,你师父呢?”
      “啊!……师父,师父在房里。”
      陈梨肆是被两人的对话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睛,循光看去,日已倾斜,夕阳的余晖投印在靠窗的破木桌上,桌上是他的一对鼓槌。
      “吱呀——”门开了。
      陈六探着身子进来,动作是小心翼翼的,声音却是兴致勃勃:“师父,班主正找你呢!”
      陈梨肆下午看谱子的时候太过疲惫就睡着了,现在还有点头晕,少年人的声音进了他耳朵里就和蚊子嗡嗡叫一样,遂低喝了一声:“别吵!”
      陈六声音大胆子小,也被吓着了,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他站了会,又不安分了,看着院子里的麻雀叼了几颗秕谷又飞走,刚想去捉,陈梨肆就从屋里出来了。
      他只披了外套,陈六听到前院班主还吵吵嚷嚷地找人,于是拉起陈梨肆就向前院跑去。
      临近的上海有贵人来谈生意,澄江首富陈家临时与春德班约了一出戏。陈梨肆是敲小鼓的,这出戏要敲的是堂鼓,可打堂鼓地张师傅回家了,一时还找不到人顶替,班主这才想起了正在睡觉的陈梨肆。
      陈六拜陈梨肆为师虽然也有几个月了,可学的都是皮毛,而且十几岁的少年玩心重,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好好学鼓,此时他替陈梨肆整理衣服,絮叨的语气里也不无担心:“那鼓那么大,师父你可以吗?”
      陈梨肆向来不多言,此时低着头,沉默着。陈梨肆在北平就进了春德班,班主是知道他的深厚的,此时脸上满是信任的笑容,数落陈六:“你师父可厉害了,你要好好学。”
      陈六小小地嘟囔了声,班主和陈梨肆都没听清。过了会,陈梨肆就走到了台边,坐到了堂鼓边。
      班主和陈六站在台下。班主扯了扯陈六的衣袖:“你知道你师父为什么敲不了堂鼓吗?”他的目光盯着陈梨肆的双腿。
      陈六想起师父走路的背影,心里有些动容。

      陈梨肆好久没有捶过堂鼓了。这么大的鼓还是他九岁之前碰触过,后来看鼓谱也涉及过,可这比小鼓槌壮上几倍的大鼓槌他摸着还是有些生疏。
      可不知是京胡先响起还是大锣先炸响,当乐器齐声响起的时候,陈梨肆突然想起了那年他还是个孩子,在苑叔的带领下偷摸进梨园看戏,那时候,演的好像是出《空城计》,堂鼓巧的如雷响,小小年纪他是被惊到,可更难抵内心热血激荡。
      从那时起,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木质的鼓槌与牛皮鼓面相触,那一瞬间,好像天地退去,凝固成了一个尔虞我诈的惊惶的瞬间。陈梨肆这个人,对于敲鼓,还是很有些天赋。

      司马懿的猜忌结束了,陈梨肆的鼓声也落尾。
      陈梨肆坐的有些久了,就找了个休息的空档来到了后台。
      前台传来铜锣齐鸣的声音,陈六也不知道跑哪野去了,班主急匆匆地跑去了观台上。
      陈梨肆半倚在妆台上,有个演小丫鬟的戏子戏份结束了,来后台洗妆面,看到陈梨肆,“诶”了一声:“陈师傅你在这啊,班主要你到后院去。”
      陈梨肆闭着眼睛瞑了会儿,才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去。”
      戏子看着他一跛一跛的背影,安静地叹了口气。

      后院与后台很有些距离,陈梨肆一走一晃。
      戏子说班主要他去后院,可刚刚他还看到班主去了看台陈大少那里……着实有些奇怪,陈梨肆叹了口气,也懒得深究。
      更深露重,南方的天气即使到了秋天也稍有结霜的,今天倒是很奇怪,后院的梨树上叶子仅剩零落几枝,倒有露水滴滴落了下来。
      有个人站在屋檐下,侧着身子来回踱步,穿着一件大袍子,颜色因为天色太暗,看不清晰。屋子里亮起了灯,陈六从里面走出来,道了一句:“天冷,先生进来坐吧。”
      陈六这时候倒是老实了,陈梨肆忍不住哑然失笑。
      陈六眼尖,瞥见了自个师父,“诶”了一声,跟那穿大袍的先生说了一句“我师父来了。”指了指院子另一边的小圆门。
      那人也不踱步了,身形似乎晃了一下,才定定地转过身来,盯着陈梨肆看。他的眉骨边有一道疤,横亘着有些吓人,陈梨肆慢慢走进,只消一眼,就看出来是谁了。
      “二……二哥。”
      归梨澍眉角动了动:“没想到,真的是你。”
      陈梨肆快步走到他身边,将人推进了屋子里:“先进屋吧,外面冷。”
      和师兄们有多久没见过,陈梨肆每年都记着的,每过一年就在心里记上,今年,应当是十七个年头了。他的心里盈满了喜悦。三年前他终于有机会回北平,特意找回到了当年牵巷里的大院,可是早已人去楼空,只听街坊说师父几年前就去世了,几个师兄也不知去向。
      陈梨肆将水壶里剩的水倒进杯子里,一丝热气也没有,皱了皱眉,将水泼在了水泥地上。
      归梨澍先是四处打量这间屋子,然后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两人对坐一了会儿,陈梨肆耐不住了:“二哥……”
      归梨澍终于缓缓开口:“你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陈梨肆刚想接嘴,就被归梨澍打断了:“你的腿又怎么了?”
      陈梨肆按住他:“你先别激动,我们慢慢说……”
      归梨澍反握住他的手,上面有细细密密的茧:“你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这么多年,也不多,十七年而已。陈梨肆本想洒脱地说出这样的话,可淡淡一句话千回百转哽在喉头,也无法说出口。
      十七年啊,多少人世纷纭,如何轻描淡写地带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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