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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锦瑟的日记7 ...

  •   2000年4月17日小雨
      “为什么你讨厌他的观点?”
      “因为人的幻想,也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世界啊,比我们所处的外面的这个世界,要更加纯粹,更加美丽。那是怎样都无法完美展现的,无比遥远而又无比亲切的存在。”
      “真的吗?”
      “嗯。你还小,也许你以后就懂了。不,不对,你以后会发现的。因为懂的人一开始就懂了,只是因为世俗的层层束缚,让他们暂时的,或永久的忘却。但是其中有些人终会想起来。他们将不再流浪,他们会找到自己的归宿。”

      那你找到了吗?找到你梦寐以求的存在了吗?

      “小姐,到了。”
      我的视线从布满雨水痕迹的车窗收回来,松开已经深深掐进肉里的手指,从后面看了一眼计程表,拿出钱包。

      我曾经以为我是理解你的。

      我进门,上了楼,走进热闹的大厅。现在这里是我爸爸的婚礼殿堂。我看到了他,他的周围站着很多人,接受着他人的祝福。
      老爸看到了我,他招招手,示意我过去。于是我就过去了,微笑着一一向他的朋友,同事,和冉阿姨那边的亲戚问好。
      “锦瑟,这是你和宜修的外公外婆。他们早就想见你了。”
      我对面前的两个老人微微倾了一下身,说:“外公好,外婆好。”
      冉宜修的外婆虽然已是花甲之年,但依旧显得很年轻,像是四五十岁的人。她笑得温婉和煦,很有气质。她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说:“真乖致的小姑娘,看着就挺文静的。”
      外公则显老很多,他也一直笑呵呵的,但是没有说话。
      “锦瑟是和宜修一样大吧,你是几月份的?”外婆说慢声细气地问我。
      “六月的。”我回答道。
      “六月的,宜修是一月的,她还是姐姐呢。”外婆点点头,笑着说,“回头我就跟宜修说,要她让着你。”
      说这个有意义吗,我班上还有小一岁多的呢。
      又这样一问一答的说了一会儿,外婆说:“下次放假和宜修一起去我们那儿玩啊。”
      外公说:“要来就放暑假来,我们果园的桃,梨子,还有西瓜都熟了,摘着蛮有意思。”
      “嗯……好。”我就这样答应道,不过也只是客套话罢了。这种情况不是很多见吗?不过我还是不禁想象了一下我俩一起在果园里的场景……感觉好遥远。
      老爸对我说:“你要不要去惠心那边看看?宜修也在那里。”
      我有些迟疑,说:“算了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有点……尴尬。”
      老爸听到我这么说,锁紧眉头看着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有什么,这里又没什么跟你同龄的人,你待着也没意思啊。”于是在老爸的鼓励下,我去了新娘房。
      打开门,迎面就是一抹明亮的纯白,那是冉阿姨婚纱上反射的光。有点让人恍恍惚惚的。冉阿姨坐在沙发上,冉宜修则坐在梳妆台前看书。
      “锦瑟,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冉阿姨起身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
      冉宜修端正的坐在凳子上,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她今天没有扎马尾,只有部分头发被蓝白色缎带扎的蝴蝶结向后收束,其余的头发则自然垂下,很轻柔的样子。白色衬衣打底,深蓝色的吊带连衣裙,裙子上还绣有中式的花绘,和她苗条却不显瘦弱的身材相衬。
      她坐在那儿好像一幅画似的,我有一瞬间竟真的这么觉得。这么美的她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实在是有一点欠缺真实感。
      “好多了。睡了一觉就不怎么疼了。”我说,“谢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一定要按时敷药,千万不要让伤口沾水,知道了吗?”冉阿姨叮嘱我道。
      “嗯。”我说。
      “真的吗?”
      我看向冉阿姨身后,冉宜修微微蹙眉,盯着我,眼里有我读不懂的情感。
      “……什么?”
      冉宜修又问了一遍,一字一字的,仿佛在追问我的内心:“你真的没事吗?”
      这几个字的分量很重,很重。但是它们带给我的不是负担,也不是压迫,而是要把什么打破似的。但这让我感到不适应,我的心可能有些惊慌失措了。
      我承受不住她的视线,只好移开目光,说:“真的没事了。”
      我赶紧转移了话题。
      “冉阿姨,你今天很漂亮。”我说道。这是真话,虽然冉阿姨平常也很漂亮,但是今天格外的出众。女人最美的样子果然就是穿婚纱时的样子啊,就连周围也都感染上了她所散发出的幸福气息。
      “谢谢你,”冉阿姨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撑开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一直有点不习惯,我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还穿婚纱,真是……”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冉阿姨,你看起来真的很年轻。”
      冉阿姨忍不住笑了,走近轻轻地抱了我一下,说:“真的吗?谢谢你,锦瑟。”
      我没有说话,她颈肩的幽香和淡淡地化妆品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有点相斥,但又感觉很融洽。
      她松开我,说:“婚礼等会儿就开始了,锦瑟你干脆呆在这里吧,和宜修也有个伴,好吗?”
      我想了一下来时外面热闹的场景,于是点了点头,说:“嗯。”
      冉阿姨把我牵到沙发边上,说:“你就坐这里吧。”说完,她有对冉宜修说:“宜修,你陪锦瑟说说话啊。”
      冉宜修还在看书。不,走近才发现她看的不是书,而是一个有些厚的笔记本。她的坐姿很优美,头微微倾着,稍稍偏向一边。一只手放在桌边,一只手捻起一页薄纸,纸张在亮眼的灯光下变得透明。眉毛轻微地凝着,眼神专注。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看书的样子。
      冉宜修听到冉阿姨的话,抬头看着我,但是却没有说话。而我也没有说话,我们突兀的陷入了沉默。
      气氛有一点点的僵硬。
      在这种场合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啊,本来我们也不太熟。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因为昨天的事问我,或者只是在意,我的人际关系,我为什么这样沉默寡言之类的事情。又或是找机会安慰我,开导我。就像其他人一样。
      我的视线落在了她的笔记本上,上面排着一行行整洁的字,气韵流畅,看得很清楚,还有一些归类的框框架架。粗略一扫,好像是历史方面的,但是无论是范围还是深度都已经超出我们现在所学的了。
      “……这是你自己做的笔记吗?”我开口问道。但是说完我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吗。
      “嗯,温习一下。这种科目都要定时复习的。”她说完,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而且现在也没什么事做,挺无聊的。”
      关于这一点我们还挺一致的,我也因为害怕无聊所以带了本书,现在它正躺在我的包里呢。我还以为冉宜修会游刃有余地一直和他人谈笑风生,而不会觉得无聊并一个人消遣时间。是我看人太一厢情愿了啊。
      “来来,坐下吧,锦瑟。”冉阿姨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了下来。
      “我之前就很想问了,锦瑟,你想考什么高中啊?”冉阿姨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我道。
      我想了一下我们市里的高中,说:“我还没有想好。”
      “还没有想好啊?”冉阿姨有些失落地说,她劝我道,“你可要快点决定了,毕竟离中考也没剩多久了。”
      “嗯。”我答应了一声,顿了顿,问坐在身旁的冉宜修,说,“……你打算读哪所高中?”
      冉宜修听到我问她,就淡淡地说了那所高中的名字。是所很好的学校,在省里也是排名四强。虽然我不太清楚冉宜修的成绩,但是我相信她可以考上。
      “你肯定没问题的。”我笑着对她说。
      她礼貌地笑了笑,说:“谢谢。”
      “本来宜修是可以直升你们现在这所学校的高中部的,连中考都不用参加了。但是她说想进更好的学校,还想换个环境,所以还是要中考。”冉阿姨说道。
      挺好的,对自己有着明确的要求和目标,如果还能够做到,就足够让人尊重了。虽然我们学校也还不错,但是不能算是最好的。自己努力最重要是对的,但更好的学校就有更好的教育资源这也是事实。
      “锦瑟,其实你也可以和宜修考一样的学校啊,离我们新家也不是很远,学习生活上都可以有个照应。”冉阿姨说,我仿佛看到她两眼冒出来的亮闪闪的光了,“那多好啊,两个姐妹在一个学校读书也不会孤单。”
      不,冉宜修是不用担心的吧。
      “我会考虑的。”我笑了笑说道。我对高中读什么学校并不是很在意,反正不是太差就行了。
      “哎呀,真好。”冉阿姨握住我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腿上,感叹道,“真好啊,我现在有两个女儿了。”她转头看着我,嘴角划起好看的弧度,又看了看宜修,说:“两个女儿都这么懂事,漂亮,我真的好有福气啊。”
      冉宜修说道,语气有些无奈:“妈你真是,人家锦瑟会不好意思……”
      冉阿姨洁白纤细的手渐渐地把我的手捂得很暖和,她修长的手指将我的手包裹起来,莫名的有一些安全感。以前,也曾有人这样温柔地握着我的手,从掌间传来的温度让我觉得很感激,很留恋。然而现在,那人,那温度,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就连回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得残缺不全。
      我的心中又陡然升起了和昨天一样让人窒息的感觉,恐惧,绝望,还有难以忍受的压抑。
      “锦瑟,怎么了?”冉阿姨柔声问我。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正紧紧扣着冉阿姨的手。
      “不……没事,我肚子有点痛,”我松开了她的手,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这样啊,你待会还会过来吗?”冉阿姨说。
      “不了,宴席快开始了吧,我直接去外面等好了。”我说。
      出了新娘房后,我走到洗手间,进了一个隔间。关上门,从包里拿出药和水,仰头饮了下去。
      “哈——”
      我叹了口气,靠上墙壁,仰着头,盯着天花板。我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敢想。只有恐惧渐渐把我吞噬。
      难受,难受,太难受了……!我抓着自己的头,蹲下来。可我的眼睛却依旧干涸,我的心依旧无动于衷。我哭不出来,即使这样难受,我也无法哭泣。一直都是这样,我一直都难以表达自己的情感。
      我渴望哭泣。
      我渴望发泄。
      我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直到我听到音乐响起的声音。应该是……婚礼开始了?我也到了该出去的时间了,毕竟如果我消失太久,老爸他们会着急的。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已经麻了的双腿双脚。
      出门,我发现一切都变样了。
      我好像被这个世界分离了出去,一切的说话声,音乐声;相向而行,又擦肩而过的人;身旁墙壁上装饰的纱幔……
      全部都和我隔开了。
      恐惧在我的心里达到了极致。我伸出手,触摸冰冷的墙壁。触感还在,切实摸到了。我又转身抓住了一个过路的人,那个人好像大声地说了什么,甩开我的手走了,我听到了,听力也没有出问题。一切景象都收在眼底,视力也还在。
      但为什么?
      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痛起来,我抓着头,向前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这一切,都离我这么遥远?所有的存在,我都难以感觉得到?我和外面的这个世界,被一张看不见的膜隔开了!
      冷静,冷静下来。不要慌张。
      我渐渐停了下来。
      这一定是某些心里问题导致的,我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很可能是心理学上解释过的现象。刚刚吃了药,等一会感觉就会淡下来了。所以冷静,坚持住。
      我的理智这样告诉自己。我现在只能用理性来与之抗衡了。
      我来到大厅,婚礼已经开始了,老爸和冉阿姨正站在舞台上,相互对视,彼此都笑得很甜蜜。司仪正在一旁说既定的台词,麦克风的声音调得很大。
      我找了个空位,坐下。没有管周围都做了些什么人。
      “容锦瑟。”
      “容锦瑟!”
      我看向声音的源头,是冉宜修。她正在向我招手,说:“坐过来吧。”
      于是我拿起包,走到她旁边的椅子旁,坐下。
      “我还以为你早就在这里了,怎么你比我还晚?”冉宜修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努力地笑了笑,和她解释我刚刚是去外面透气去了。
      “这样啊……”冉宜修说完,突然顿住,伸手触碰我额头上的绷带。
      “怎么又出血了!” 声音被大厅的杂音盖过了很多,但还是听得到。
      我下意识地摸自己的额头,绷带湿湿的,又粘又湿。估计是刚刚我不小心把自己的伤口扯开了,怪不得这么痛。
      “你带了换的绷带吗?”冉宜修问我。
      我跟她说没有。
      “我带你去附近的医院重新包扎。”说完,她背上包,拉起我的手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出了酒店,我顿时感觉空气清新了很多,周围也变得安静了。
      冉宜修转过身来,双手轻轻扶住我的头,细细地看。
      我们的脸离得有些近。我静静地看着她,勾勒她脸上的轮廓,刻下她蹙起的眉,专注的眼睛,微微上翘的鼻子,微张的嘴唇。她的气息触到了我的脸,又化开,然后消散。
      她放下了手,看着我的眼睛,想对我说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我突然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她也是如此。
      “伤口怎么又裂开了……你一定要记得随身带更换的绷带和棉布,不然怕会感染。”她说,“我先叫个的士。”
      “谢谢你。”我总算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不用,比起谢我,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总是这么冒失,可不会每次都有人来帮你。”冉宜修背对着我说。
      我愣了一下。
      “……对不起,我”
      “别道歉。”她打断了我,说,“你不需要道歉。”
      她这是……生气了吗?不耐烦了吗?难道是因为正巧是她看到了我的伤,不好忽视,只能负起责任跑一趟医院而生气?
      我的鼻子有点酸酸的,喉咙也有些哽咽。然而我并没有注意到。
      冉宜修打到了一辆的士,她回过头,牵起我的手,说:“走吧。”
      因为这附近都没有医院,所以我们找了一家诊所,很快地敷了药,换了新绷带。
      “伤口结咖后会有一点痒,一定要忍住,不能抓,知道了吗?”医生这么对我说道。
      “知道了。”我说。
      “需要开药吗?”他问。
      “不用了,我有药,只是今天忘带了。”我说。
      “嗯,那好。”医生说完,就拿起桌上的水杯起身离开了。
      我和冉宜修慢慢走出了诊所。
      “头还疼吗?”冉宜修问我。
      “有一点。”我说。
      “那要不要休息一下?”她有些担忧。
      “要不,”我说,“你回酒店吧,我想先走走,然后回家休息。”
      “我陪你吧。”她听我这么说,沉默了一会儿,说
      “不用,不用了。”我马上回绝道。她应该只是客套话吧,我可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谁想陪着个不爱说话的人百无聊赖的瞎转啊。而且我现在只想一个人,不想和别人在一起,那会让我也觉得很麻烦。
      “……”
      “答应我,你先回家。想走走就在你家附近走好吗?”良久,冉宜修叹了口气,说。
      “好……”我答应道。怎么像是家长在管小朋友?
      打到的士后,冉宜修让我先坐。
      “麻烦你帮我和他们说一声。”我说,“谢谢。”
      “我会说的,你放心吧。回去小心点。”冉宜修弯下腰和我说道,“记得按时换药。”
      说完,她替我关上了车门。
      车子徐徐开起,我扶着玻璃,向后看去,看着冉宜修,她也正看着我这边。我们的目光蓦然交汇在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移开目光,心中有些奇异的感觉。就这样,她在我的视野里慢慢变小,越来越远。
      我回过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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