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已是铃花开》如花菇凉

7、离开7

　　石头远去东北的日子，当秋风变得凌厉的时候，心儿仍旧喜欢伤神。她没有像其它女孩子一样，在男朋友离去的日子里，天天守在电话旁边，等待着男朋友的爱情呼叫。因为，她太过清楚，石头应该已经在东北的大炕上，开心地和大东喝酒了。她的伤神，或许只是因为孤独。人在孤独的时候，哪怕一个酒肉朋友，都是如此珍贵。石头于她，就是一个酒肉朋友。
　　心儿认清了这个事实后，就打定决心等石头回来后要和他好好聊一聊。
　　这种事情不能拖，对谁都不好。

　　石头三人在沈阳见了石头的父母，石头的父母都是部队军人，工作比较忙。热情的大东父母带着这三个孩子游览了昭陵，带他们去吃了当地特色。大东家有一台数码相机，这让石头激动不已。他一下子就被这台相机迷住了。大东的父亲很大方地教石头拍照，让石头对摄影更加有了兴趣。
　　一整天，石头都兴高采烈地背着相机，来回地跑于公园。他拍纯净的天空，拍惊飞的白鸟，拍凋零的树叶，拍得不亦乐乎。他最喜欢拍的是大东和胖妹，照片里的胖妹，是那么开心，再也没有之前在学校的忧郁。其实笑起来的胖妹，眼睛都明亮了，整个人都光亮了。
　　第一天，石头完全忘了给他的女朋友报个平安。
　　第二天，大东的父母要上班了，石头和胖妹根据原计划，跟大东去他姥姥家住几天。大东姥姥家在乡下，姥姥勤快又安静，子女都不在身边，所以对于石头和胖妹的到来十分欢迎。但是姥姥家地方比较偏僻，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石头想起来要给心儿打电话的时候，打开手机又发现没有信号。
　　不过大东和胖妹真是他的好伙伴，他们斗地主，侃大山，还有姥姥家的邻居带他们去河里钓鱼，玩得开心得很。

　　这边的心儿可没这么逍遥快活。她自从打定决心和石头把这关系划清楚后，一直在烦忧着这些话应该怎么说出口。
　　一天，心儿刚下课回到宿舍，忽然电话铃响了。心儿犹豫着，接起了电话，本以为是石头打来的，但是里面传来竹子的家乡话：“心，下课了？”
　　“嗯。”
　　“不知道你有没有需要帮助的？我是说……你刚来北京，肯定人生地不熟的。”
　　“还好啦！只是饭堂没有辣椒吃。跟你一说话，我就想吃虎皮尖椒了。”说完，心儿自己都不好意地笑了。
　　“那我知道一家湘菜馆，你下楼来。”竹子的语气很坚决。
　　心儿有些懵，问：“下……楼？现在？”
　　“是的！”说完竹子挂了电话。
　　心儿还没反应过来，心想着这个老乡莫不是头脑有些问题的？怎么这时候下楼？尽管这么想，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抓起外套，梳好头发出门了。

　　楼下，准备出校门的竹子已经站在女生宿舍的楼下，正好准备去吃饭的他，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找不到更加绅士的借口，所以说了那么一通开场白。
　　今日，他穿上皮鞋，把刚洗好的外套套在身上，抹上舍友的发膏，还没忘带上那一如既往的笑容。
　　因为今日，19岁的他，终于有了勇敢的理由。

　　自从走进那一间自习室，看到那一个瘦小的身影开始，他就有勇气了。那齐肩的头发松松散散地、整整齐齐地披着，前面还有厚厚的齐刘海。和松散的头发形成对比的，是那瘦小的肩，瘦小的手臂。有这么一个瘦小的影像放在自习室里，这自习室都变得静谧了。他突然情不自禁地想走过去，好好看看书。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这么恬静的发型和身形，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张脸？
　　他忍不住盯着看，看得他震惊：他从未见过这么忧郁的脸。眼睛和眉毛都向下弯着，嘴角也是微微下抿的。
　　这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只能说是姿色平平。但是这个女孩子有该死的让人奋不顾身去了解的欲望，有让人忍不住去保护的冲动。她完完全全是个江南的女人，温婉，给人在这个见多了“男人婆”的地方，突然扑面送来一曲江南的平调。
　　更加让人窃喜的是：这个女孩子是一个人来的。这就像一只小鸟，你可以很容易地把它控制，也可以让它乖乖听话不乱飞。这鸟儿还是一只能唱歌的漂亮的鸟儿。怎能不让人心动？每个男人都需要这样的一只小鸟。
　　所以，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要做个英雄，只是她一个英雄。这不同于他以往的梦想——做世界的英雄。

　　这时，这只“小鸟”正在向他走来，身上有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
　　他微笑着，“走，带你去吃虎皮尖椒。”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他可不敢让他的小鸟知道要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吃那份虎皮尖椒呀！

　　北京的公交车总是那么拥挤，他看到心的个子够不到公交车的拉环，在车子上摇摇晃晃，有如黑夜里孤寂的小船。可爱的是这个女孩子也不寻求帮助，也不想办法，只是尽力在保持着平稳，在公交车加油和刹车时，她总是那么无助地摇着。
　　他轻轻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过来他的身边，用手抓着立杆。
　　她咬着牙犹豫了一下，走到了他身边。抓住了立杆。那黑夜的小船终于不再摇晃了。
　　那迷人的洗发水的香味又扑鼻而来，在这满是人臭味的公交车上是那么清新的存在。他便如快乐的白帆，摇晃在这芳香的公交车里。

　　这天，他们没有去湘菜馆。
　　他带她赶路，她一路看一路吃，爆米花、凉皮、毛蛋、豆花……这些北方常见的小吃，在南方人眼里是魅力无穷的。她快乐地吃着，将嘴巴塞得满满的，然后开心地笑，最纯净的笑——像个孩子。他拿出纸巾，给她擦掉脸上的食物碎屑，差点儿没融化在这笑容里。
　　他发现她是那么容易满足，吃饱了喝足了就很快乐，四点多就嚷嚷着要回去，说怕晚了食堂没有饭菜了。这和以前他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那些女孩子需要你提包，需要你买衣服、鞋子，还需要你带去高档餐厅共进晚餐，然后你就得为了这顿有面子的晚餐，吃一个月的泡面。

　　这天，她说她是第一次坐地铁。
　　不敢想象，一个人来到北京两个月，居然第一次坐地铁。但从她学着他买票，学着他分析坐车路线来看，她真的是第一次坐地铁。
　　他似乎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他背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地铁。然后坐了很久很久，才发现自己坐反了方向，只好又下车去。幸好只要下到月台就可以乘回去，车费是一样的，不然像乘公交车那样下车后重新计费，对于一个穷山村的孩子来说，是能把肠子都悔青了的。
　　他开心地跟她讲这些小事，逗得她“咯咯咯”地笑。他并不是个幽默的人，但是好像随便一句话都能逗得这个女孩子哈哈大笑，这不禁让他自信了起来。他也奇怪，怎么自己忽然就变得这么健谈了？

　　“你知道吗？北京人都自我感觉是皇亲国戚，瞧不起北京城外的所有中国人。”
　　“是啊！我也觉得。”
　　“他们考清华才要四百多分，而咱们湖南的考生要七百多。”
　　“哇！才四百多，那我这五百多的分数岂不是都能上清华了？”
　　“嗯，清华的专业可以随便挑了。像我高考五百三十多的，更是直接够本硕连读了。”
　　“有个笑话说，一个搬砖的工人，一日到一户北京人家里去干活，看到那个读清华的孩子正在做高数，做了半天没做出来，便走过去，拿起了本子，两下便算出来了。原来这个搬砖的，高考的时候考了五百多分，没上二本，但是那个清华的孩子，高考只有四百分。”竹子愤愤地说着，投胎也是一门艺术啊！生错了地方和时代，付出的肯定是不同的。

　　以前，所有的不平，都只能一个人消化，好在是这些东西时间长了，就自然地消化掉了。现在，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自己，这是他无力拯救却很想拯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