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侠》风霜黯沉雪

8、第 8 章

　　荒漠。
　　风沙茫茫。
　　漆黑的天幕不见星月，风声中，依稀有阵阵马蹄声传出。
　　龙门客栈内，大概是听到了声响，刚准备入睡的掌柜起身点燃刚吹灭的油灯，到隔间轻轻敲了敲房门，很快房间内便有了声响。
　　两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揉着朦胧睡眼，骂骂咧咧地提着油灯，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虽是哈欠连天，可做事却不含糊，只半刻功夫，已将楼下招待客人的场所收拾妥当，甚是熟练。
　　等到丁小睿六人到来，便有人将他们迎进客栈去，马匹也有伙计牵往后院，代为照料，按客栈的规矩先付过住房的银两，酒菜很快就端上了桌。
　　小叶五人倒也不把丁小睿当做真正的俘虏，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孩子，何况众人心内清楚——老刀,那个令小叶厌恶的同伴，此刻多半已经血染昆仑，连尸骨恐怕都找不回来了。
　　马姓少年将她带在身边，还特意吩咐伙计给她拿了一个小碗，待张大举起筷子示意，小叶便对着饭菜一顿狼吞虎咽，他顾不得保持平日里的公子风范，只管尽情犒劳自己的五脏六腑，吃饱喝足后，提起身旁的行囊和武器，一人默默回了客房，竟是连声招呼都不愿意打了。
　　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张大望着小叶落寞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隐忧，“少主怕是真的生气了。”
　　王二放下酒碗，抹了抹嘴边的酒迹，随口道：“谁让你们骗他？”旋即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瞅见张大脸上阴沉的神情，他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有时候，自己这张破嘴，当真害人害己！
　　他连忙起身，给三人倒了圈酒，以示赔罪：“我这嘴......，大哥、马公子，您们俩大人不计小人过！”他将碗酒饮尽，压低声音，“再说了，少主就是小孩子脾气上来了，过几天......”
　　王二话未说完，忽觉四周氛围有些微妙，他顺着张大的眼神，艰难地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小叶打开了房门，双手还未离开门把，脸色比方才的张大还要难看，显然是听到了他的言辞。
　　王二心中叫苦不迭，挤出副笑脸，还未说话，见小叶冷笑一声，关了房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静默中，有人叹气，有人喝酒。
　　马姓少年愣愣地端着酒碗出神，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另外两位，此刻正对着碟中最后几片牛肉虎视眈眈，筷箸交错，战火连天，等李三将最后一片牛肉吞入口中，美美地打了个饱嗝，回味之余还不忘向丁小睿投去一个得意且挑衅的眼神，气得丁小睿朝他扮了个鬼脸，神情闷闷不乐，看那委屈的样子，只差没哭出来了。
　　一旁招待的伙计，无聊地靠在柜台边打着盹，不时抬头张望，将这边的动静看在眼里——这些江湖好汉，如果都像那位好看的公子，吃完就睡，哪里会有多余的是非！
　　他抬头揉了揉自己的脸，想要上前隐晦地提醒这几位贵客——客栈早已经是打烊的时间了！
　　于是，伙计挂着招牌似的笑容，打破了沉闷，“几位客官，酒菜可还要再热一下？”
　　张大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了，那伙计眉头皱了皱，眼中不耐之色一闪而过，虽心有不甘，也只能踱步回转，继续候着。
　　夜色又深了几份，客栈里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几丝流风，围着油灯打了个转，将烛火弄得忽明忽暗。
　　张大忽有所感，抬头环目四周，目光灼灼，脸上不动声色，桌下的双手已经摸到了武器，几人凝神盯着客栈门口，暗自戒备，待狂风啸过，马姓少年朝着张大轻微地摇了摇头，他如释重负，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这提心吊胆的滋味儿，很多年没有尝到过了。
　　想来雪狼军夜里不会来了，念及于此，张大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扫过疲惫的众人，道：“都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
　　听得这话，伙计顿时来了精神，将几人送上楼房后，趁四下无人，提身跃过栏杆，轻巧地落在楼下的酒桌旁，快速地收捡起来。
　　马姓少年安顿好丁小睿，出了房门，向伙计喊道：“小哥，给我拿坛好酒！”
　　不稍片刻，张大也下楼来，在伙计幽怨的眼神中，与少年一同出了客栈喂马。
　　马姓少年提了酒坛走在前头，到了后院，确认过没有旁人在侧，张大才开口道：“先前多谢公子了！”
　　少年将酒水倒入槽里，看了眼张大，眼神里有些不解，“我知张大哥一番好意，为何不向小叶解释呢？”
　　张大叹了口气，涩声道：“少主性情极为傲气，最恨别人将他像小孩子般糊弄，这次虽是好意......唉，不提也罢！”他语气一转，沉声道：“这次雪狼军出堡，你怎么看？”
　　少年来回走了几步，转身问道：“那个天策门人的身份？”
　　“不寻常，重点是......”
　　“他出现的时机！”
　　张大嗯了一声，眼中满是赞叹，这个少年，竟然能想到这一步，实在厉害，“接着说！”
　　“我们在桥头伏击商队，他便现身支援，应是早得了消息！按理说，以他的身份，怎么会不带随从？”
　　“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张大背起手，走到少年身边，微笑道：“不过，现在我已经想通了！”
　　马姓少年眼睛一亮，低声道：“因为有人想要他死！”
　　张大深深吐了一口气，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不错！这招借刀杀人，也着实厉害。”
　　少年默默地将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梳理，眼神越来越亮，神情却有些呆滞，细思恐极，寒由心生，他不露声色，稍稍后退了几步，靠着马厩，低下头去，眼神中透出一丝戒备。
　　里飞沙似乎察觉到了主人心底的不安，低声嘶鸣着，少年小心安抚着骏马，心思急转，如果那个走漏消息的叛徒便在他们几人当中，他们已身陷囹圄，命在旦夕，可对方还没有出手，是在等待雪狼军的到来吗？
　　布局的人又到底是谁？
　　张大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连眼中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中，不似作伪，心里的怀疑又减轻了几分，点明道：“你应该想到了，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少年依旧不敢松懈，心内暗自警惕，在昆仑短短三年，他看过太多的背叛，抬头缓缓地道：“活着的都有可能！”看到前方毫无防备的人影，马姓少年自心底升起一丝明悟，嘴角微扬，“原来你一直在试探我？”
　　张大沉默了半刻，低声笑道：“马公子，你这一路上有三处破绽！”
　　少年不搭话，却已经将马厩门栏上的木棒提在手中，蓄势待发。
　　张大丝毫无惧，立在原地，一副笃定模样，冷笑道：“第一，你在山脚下追踪那个小孩子时欺骗少主，现在想来，怕是你早知雪狼军会出堡，故意断了线索，好早早逃命。这第二么，你在荒原有休息的念头，又故意落在队伍的后头，怕是沿途做了标记，嘿嘿，你不做声，算是承认了？第三，深夜喂马，肯定有......”
　　话未说完，一个酒坛急速旋转着扑面而来，张大早有防备，单手一抓，顺势贴着沙地倒飞出去，眯眼看着杀气腾腾的少年：“怎么，原形毕露，想杀人灭口？”
　　少年将木棒挽了个枪花，拖在身后，目光凌厉，全身散发出久经沙场的铁血气势，锐不可当，沉声道：“想将所有的罪名栽在我头上？我记起来了，是你们提供了那支商队的情报！”
　　黄沙中，夜色里，有两人无声对峙。
　　平静过后，便是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