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也许不相逢》罗小葶

5、第五章 女妖岛

　　“林恩先生？”
　　“嗯？你继续说。”林恩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乔安按在黑白琴键上的手指，乔安顺着林恩的目光看见了葛兰，她半眯着眼思绪飘远，直到林恩好听的嗓音传到耳边。
　　“这里的低音节要再处理一下，尾音的地方可以再婉转一些。”
　　“好的。”乔安在曲谱上做了标记。两人又小声讨论了一会，一刻钟左右基本讨论得差不多，林恩看时间不早了，打算让埃尔南安排人送她回去。
　　乔安拉开手包，将乐谱塞了进去。指尖碰到手机，想起什么一般，趁着林恩去找埃尔南的时候，悄声往窗边挪了挪。
　　葛兰的耳朵一向灵敏，身后的声音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猛地回头看过去，乔安举着手机尴尬地站在她身后，慌忙地将手机捏在手心里要往包里塞。嘴上说着：“夜色真好看……”
　　葛兰没有接乔安的话，视线随着她手的动作移动，什么都没说。
　　埃尔南试图说服布鲁斯真的做一回司机，但布鲁斯用眼神反抗着，埃尔南没辙只能来求助葛兰。
　　关键时候还是搭档出卖了他，葛兰避开了求助的目光，假装没看见。其实……她并不反对布鲁斯做一做样子，毕竟，他们还要继续在林恩身边呆上一段时间，没有必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回了酒店后，似乎就没有别的动静，所以她判定林恩先生暂时是安全的。
　　乔安走后，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人。林恩回到了钢琴前，指尖在黑白琴键上动了动，随后才停下来，盯着葛兰看了一会，笑着问她：“想听听吗？”
　　葛兰盯着琴脚没回话。林恩已经弹出了那首《卡布里的月光》的前奏，世界仿佛安静了，全世界都在聆听琴声。这首班得瑞的古典乐曲在他的改编下明快了许多，少了一丝沉静，保留了最初的轻柔与神秘。
　　林恩弹钢琴的时候很沉醉，他沉浸在自己谱出来的世界里，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跳跃在黑白琴键上。听过他弹琴的人，总是很难将现实与幻想分开，你远远地看着他，仿佛也走进了他所幻想的世界：
　　一位美貌绝伦的圣女，坐在云朵里，随意漂游，忽然，一颗蓝色的星球吸引了她的目光，云朵停住了脚步，逐渐飘近地球，原来，蓝色的是大海，大海的中央还夹陈着一片片绿色，那是陆地。
　　蔚蓝的大海，翠绿的森林，如同一颗圆形的、神奇的宝珠，悬浮在浩瀚的宇宙里，光彩夺目。
　　圣女也情不自禁地陶醉了。突然，她的耳坠轻轻地滑落，跌入波平浪静的大海，溅起一朵硕大的、美妙的蓝色水花，她刚想去捡拾，白绿相间的耳坠，若隐若现地漂浮在蓝色的大海里，形成几座美轮美奂的岛屿，如同镶嵌在蓝色的大海里的几颗绝美的珍珠。
　　圣女的心，又一次被触动了，她放弃了捡拾的念头，任由这颗蓝色的星球上，又多了几座白绿交汇的岛礁。
　　她又担心这颗耳坠，有一天会被人拿走，于是，轻轻地掬起一抹月光，小心翼翼地覆盖在这几座美丽的小岛上。
　　月色如纱，轻轻地触摸，可以感觉到，如水的月光，如泻般的清凉从指尖滑过。月光下，深蓝色的大海，轻微地呼吸着，蓝色的波涛舒缓起伏着；海浪里，点缀着几颗白色的、绿色的珍珠，在蓝色的大海上，轻轻地滚动，光华的月色、蓝色的大海、白色的岛屿山崖、绿色的树木，在这天地间绝无仅有的组合，相互交融，奏响了更为精美绝伦的天籁之音。
　　“你听说过女妖岛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恩已经停下来，他在钢琴前抬起头来看站在对面的葛兰。
　　葛兰的站姿永远都是笔直，身体的曲线一览无余。林恩笑了笑，说：“一位美艳绝伦的妖女，创造了它。”
　　葛兰蹙眉，反驳：“不是圣女吗？”
　　原来她知道啊！林恩意外地愣了愣，随后又笑了起来，“是妖女没错。不然为什么会将卡布里岛称为女妖岛呢？如果没有美艳绝伦的妖女，为何罗马帝王穷尽一生也在追寻呢？班得瑞就诞生于那里，他能创造出这样的音乐，难道不是因为它令人着迷吗！”
　　“可能只是因为那里的风景迷人吧。罗马帝王追寻一生也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岛屿资源丰富。”葛兰说，她承认自己很没有情调。
　　在林恩这样的艺术家面前，葛兰再一次暴露了自己的直接干脆，一点儿也不留余地。但林恩似乎没有生气，他只是听着，深深地笑了起来。她知道他常笑，但那应该只是出于礼貌，笑容从来没达到眼里，这一次也是。
　　林恩被她打败，从矮凳上站了起来，似呢喃：“时间很晚了，我要去休息了。”他在下逐客令。
　　葛兰并不是客人，她指了指沙发，“我晚上睡这里，你的房间不要关门。”
　　“可是如果有亮光，我会睡不着。”
　　“我会在你睡着之前将窗帘全部拉上。”
　　好吧，林恩放弃。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不是那个提出要求都会得到满足的人。尽管他的反对意见被驳斥了，但是林恩却不觉得难堪，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自己呆了一会，不时偷偷看着客厅里的葛兰，她没有动静，只是安静地坐着。
　　埃尔南还没有回来，林恩决定自己动手，翻出了行李箱。依稀还记得箱子里有一件很厚的羊绒大衣，那是他有一年去俄罗斯演出时在老裁缝那做的大衣，御寒功能很棒。很快就翻到了，抽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不小心从口袋里落了出来，砸出了响声。林恩低头找了找，才在床脚旁找出了那黑色珍珠发圈。
　　他已经不记得这黑色发圈是从何而来，但捏在手里久久回不过神。
　　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林恩很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情绪，他盯着手心里的黑色发圈蹙眉发呆。直到大厅里有人按门铃，是埃尔南回来了，葛兰开了门，埃尔南见到葛兰还在房里有些意外。
　　“葛兰小姐，夜深了，你是不是要去休息了？”
　　葛兰摇摇头，没说话。林恩放弃了去思考发圈的来历，将它放回了箱子的角落，他的习惯是：不确定的事情和东西他绝对不会扔下，说不定某一天发现那很重要呢？他向来谨慎。
　　大衣是黑色的，扔在沙发上占据了大片位置，因为他高，所以衣服也显得特别长。
　　“这是什么？”葛兰摸着林恩放在自己身边的衣服，不解地问道。
　　埃尔南也很好奇，盯着看了一会，才听见林恩说：“晚上睡这里可能会冷，给你穿上。”
　　“葛兰小姐晚上要……睡这里吗？”
　　葛兰这才点头应道：“嗯，情势所逼，我需要留在现场时刻关注周围的动静。”既然是好意，她也就没有再扭捏，将大衣在腿上盖了盖，对林恩说，“谢谢你。”
　　林恩“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迟疑了一会，没有关门。
　　埃尔南对此还有些别扭，但少爷都已经同意了他也无话可说，只是盯着那黑色大衣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身回到另一间房。他居住的房间，酒店有备用棉被，他很快翻了出来给葛兰送了过来，“夜里的空气有些凉，你一个女孩子还是注意些好。”他始终将葛兰当作普通女孩对待。
　　葛兰道了一句：“谢谢，留给布鲁斯吧。他也要留在这里，晚上我们会换班守夜。”
　　埃尔南还想说什么，嘴皮子动了动，又没说了。“嗯”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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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兰是在伦敦长大的吗？”车上，乔安装似无意地问着，她以为布鲁斯会跟自己说实话。
　　布鲁斯透过后视镜看到后排的姑娘，低头捣鼓着她的手机，敷衍地“嗯”了一声，就没有再等她的反应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乔安更加不确定了，她偷拍葛兰的那张照片因为突然转头，很模糊，只看得见清瘦的侧面和波浪长卷发遮住的大半张脸，压根看不清楚五官。在夜色里看，就像……妖精。
　　她犹豫着还是发给了苏海安，但一直没得到回复，冲动之下又拨通了苏海安在伦敦的电话。
　　这个时间，苏海安没有接电话，她想，他大约是醉死在某个女人的床上了，无奈叹气，又挂断了电话。
　　显然她估错了英国的情况。
　　此时在伦敦某幽深可怖的偏远郊区，一栋庞大的独立别墅内，黑漆漆的房里发出了几声悠悠的猫叫声，夹杂着突如其来的电话声，响彻在空旷木质隔板之间，打破了一室的幽静。
　　一只在黑夜里眼珠瞪着绿光的黑猫“咚咚”地跳下书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木质地板上躺着的人影脚边，伸出舌头舔了几下，那人冰凉的肌肤让它都惊悚地尖叫了一声，如果不是他终于有了动静，恐怕猫会以为他死了吧？
　　被黑猫吵醒的男人还迷迷糊糊的，他半眯着一只眼，另一只睁开的眼盯着猫咪看了一会，黑夜里，他的目光比猫眼的绿色还冷。黑猫下意识想要逃跑，但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捉住，虎口正好掐在它的脖子处。
　　“嗷嗷……”黑猫发出可怜的求饶声，但男人似乎没有听见，手上更用力，他一边慢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托起猫咪的身体，另一只空闲的手又在它的背上轻抚着，似在安慰它，让它别激动。
　　直到他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点开泛着光的屏幕看见一张模糊的照片后，才像是突然受惊一般松开了手，黑猫借此一跳，跑得远远的。
　　终于逃脱魔爪的黑猫好奇地回头一看，又吓得汗毛倒竖。
　　此时男人的表情比平时可怕了许多，他捏着手机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这么看着照片上的影子，屏幕透出来的蓝光照在他侧脸上，闪闪烁烁，一会暗一会明。
　　约摸过了几分钟，他快速地按着手机按键，手机“嘀嘀嘀”响着。将信息发送出去以后，他就将电话扔到了床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黑夜里，根本看不清楚男人的脸和五官，只是一身的伏特加味道，应该是喝多了才倒在地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