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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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深红色的封皮，几乎出现在了我最好的回忆中的每一个角落。
在迪特玛的笔下，它记录过埃菲尔铁塔的浪漫；承载过古罗马斗兽场的宏伟；甚至还用寥寥几笔勾勒过布拉格大街小巷的雕塑。我清楚的记得自己坐在塞纳河边的长椅上捧着咖啡一边读《包法利夫人》 一边等他画完对面的街道，偶尔还会陪他在某个美术馆里呆到闭馆。后来我简直有些受够了他走到哪里都要画画的习惯了，以至于我从来没有兴趣去认真翻一翻他从我那儿顺走的那个大速写本。
我翻开了那个本子，一页一页的仔细看了起来。开始并没什么特别的。比萨斜塔，米兰大教堂，圣彼得大教堂…意大利几个能叫得上名字的建筑他几乎都画过。紧接着是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不一样的是，在这幅画里，建筑不再是主角。整个竖构图被一个女性的背影占据。过肩直发，长大衣，还有一双玛丽珍皮鞋。这是我在巴黎的时候常穿的一套衣服。我记得我们去埃菲尔铁塔附近写生的时候他就坐在一座喷泉的外沿上，我双手撑着石栏站在另一个地方。我没见过这幅画，他也没告诉我他曾画过我。
紧接着，后面的数十页上，我看到自己靠着酒店房间的窗台低头写日记；手捧着热巧克力看橱窗里的小蛋糕；抱着膝盖坐在威尼斯的冈多拉上傻笑；拿着咖啡在长椅上读小说。
几年以后我要跳槽去外企，公司里几个姐妹给我组了个饭局开欢送会。酒过三巡，就有在读大学的实习生小姑娘来问我们几个老人以前谈过的对象。到我的时候Tina就问我，她说咱们头儿平时看着做事干脆利落，说一不二的女强人一个，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为了对象哭过？
我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反正事实上是有的。
回国后的第三天，我拖着两个二十来公斤的箱子从酒店搬去了我们家的老房子。站在门栋里抬头看了一眼脏兮兮的水泥楼梯和死气沉沉的楼房，还来不及阻止自己，脑子里就已经想起了第一次去西柏林那栋公寓时候的场景。
迪特玛把一串钥匙放在我手里，“你先上去吧，”他说，“我跑两次把箱子拎上去。”
“没事，我自己来。”
“你可以吗？”他问。
“以前你不在的时候不都是自己搬吗。”我笑到。
“还挺独立，”他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弯腰拎起我的箱子就迈上了楼梯，“有我在就别自己来了吧。”
“万一哪天你要不在呢，我看我还是养成习惯独立一点比较好！”我有些不满的嘀咕着跟上他，心里却没什么不高兴的。
我记得那栋公寓狭窄的楼道里有个小天窗，天气好的时候一束光就直射进来，那天正好照在迪特玛的浅色T恤衫上，他弯腰拎箱子的时候肩胛和腰背上的肌肉线条被一层薄布料勾勒的无比清晰……
我强迫自己回过神，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楼层，又试着拎了拎行李箱，没拎动。怎么才能把加起来大概比我重的行李箱拎到八楼？想想其实挺让人绝望的。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我靠着墙一点点滑下去，坐在两个行李箱中间的缝隙里像个疯子一样嚎啕大哭。
“搬箱子”这件事情突然变得很陌生，我甚至忘了上一次一个人搬是什么时候的事。在罗马用的黑箱子是迪特玛扛上去的，在巴黎的那个皮箱子是他拎上楼的，在西柏林的行李是他搬的……上一次自己搬箱子到底是什么时候？那一刻是我头一次真正意识到迪特玛已经在我生活中存在了太久，也是我头一次真正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也许我该一直保持着自己搬箱子的习惯，这样就不会太不习惯没有他在的时候。
我离开柏林的时候走得决绝，没给自己任何反应的机会，现在就好像是反射弧终于转过了弯来。我从那天下午一直哭到天色擦黑，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这才哽咽着站起来连滚带爬的把两个箱子轮流拖到了八楼，整个过程中两眼昏花头重脚轻，开门进了房间就倒栽在床上睡过去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就忘光了，但枕头上湿了一片。我只知道我很想他，但是有些事情回不去了。
我半眯着眼睛看着迪特玛，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以前在西柏林的生活，我知道他脑子里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冷风吹得我头发乱飘。他慢慢回了神，一双清澈一如往昔的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我略微笑了一下错开了视线。
我想起了那本被我束之高阁的深红色速写本。整个本子，除了偶尔穿插几页建筑和街道速写，其他的，包括夹在其中的几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他记录下来的，是许多我自己都不曾留意的瞬间….
“Sissi,”他的喉结艰难的动了动，“我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你很美。”
就像现在一样。
这是他没说出口的话。
这是他欠我的答案。我曾登过这个答案很久，可它还是来得太晚了些。
有些事情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