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春之雨》霁见

41、charpter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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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漼漼睁开眼睛。

　　她探手摸到额头，那里一片冷岑岑的汗。

　　高烧退了，身上单薄的睡衣已经湿透，她推开被子坐起来时衣料瞬间黏到她的脊背上，明显传过一阵明显的寒意。

　　仍然有点头痛，但困倦消去大半，一时半会睡不着，叶漼漼摸到放在床头的手机，点亮屏幕发现才凌晨三点多。

　　回想梦境，她皱眉良久，还是叹了一口气。

　　*

　　夜深忽梦少年事。

　　平日里不愿意回想的事情全凑在这一场大梦里，片片段段，她一一看过，像是又经历了一遍自己的过往人生。

　　苦涩犹存。

　　但幸好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现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

　　她已经长大了。

　　她已经长大了。

　　真好。

　　*

　　大学毕业后，叶漼漼没有继续学业，她留在T市，入职一家建筑师事务所，成为一名桥梁设计师。

　　沈淑秋总是在电话里劝她回G市就业，叶漼漼每次都明确拒绝，但沈淑秋总会在下一次电话里继续劝她，有的时候两个人会因此爆发争吵，然后相互冷战好长一段时间，再若无其事地恢复电话沟通，好像从前的争吵不复存在。

　　日子就这么持续了一年。

　　某次通话中，沈淑秋忽然变换了催促的话题，“你也老大不小了，要开始考虑婚育的问题了。”

　　叶漼漼实话实说，说她暂时还没有婚育的意愿，她要努力工作，给自己买车买房，沈淑秋明显不赞同，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女孩子不用买车买房的，找到另一半就有了。”

　　“另一半的车房是另一半的，人家婚前就买好了，属于婚前财产，有你什么事？”

　　“你们可以商量着婚后再买啊。”

　　“我跟他共同还贷吗？那我也没有所有权啊，没有所有权都不是自己的，这和寄人篱下有什么区别？”

　　“你……人还是要结婚的。你不结婚，人家会怎么看我？人家只会说我没有把你教好。”

　　“不结婚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

　　“你不结婚不生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不找个伴，以后死在家里都没有人知道！”

　　“……”

　　不是威逼就是利诱，反反复复，来来去去，让人心烦。

　　叶漼漼不愿意和沈淑秋在这些问题上吵架，后来她干脆说自己谈了男朋友，本想着可以借此清净一些时日，没想到沈淑秋知道以后当即催她带男朋友回去给她见见，又说如果合适那就定下来。

　　叶漼漼：“？？？”

　　叶漼漼只好借着有同事找她聊工作敷衍过去了。

　　＊

　　叶漼漼第二天上班时还低烧着，她去茶水间润润嗓子，回来时看到老板楚暮在玻璃窗后朝她招手，“小叶，来一下我办公室。”

　　叶漼漼回工位拿了口罩戴上，然后进了办公室。

　　楚暮三十出头，是个富二代，年纪轻轻就出来创业，他手腕不错，家里给的支持资金也很充足，成立的事务所在这几年逐渐壮大，在T市崭露头角。

　　叶漼漼听完楚暮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楚暮轻咳一声，“G市是有点远，但是这个招标项目事关新市场的开拓，你现在手上的设计项目将近收尾，先过去接触接触。放心，不会让你自己去的，小张和你一起去，拿不定主意的就给我打电话，我过两天就到。”

　　叶漼漼张嘴要说话，楚暮抢先说，“你不是很喜欢桥吗？这次的项目有两座桥，一座要新建，一座旧桥景观改造。如果这两个项目最终落到我们手里，我会慎重考虑你做的设计方案。”

　　叶漼漼有点无语。她才工作一年多，事务所里厉害的前辈有好几位，有的甚至设计过一些市的地标建筑，最终方案定取怎么排都排不到她。

　　明知是老板画的饼，但她不得不点头。

　　虽然叶漼漼不太愿意回到G市，但工作是工作，飞机落地G市时，张贺问她是回家住还是住酒店，叶漼漼有点犹豫，张贺佯做思考，“听说女孩子都比较恋家，小叶姐你……”

　　话没说完就听到叶漼漼说，“我住酒店。”

　　她拉着行李箱大步往前走，“我才不要给老板省钱！”

　　张贺笑着跟上去。

　　*

　　在酒店安顿好，叶漼漼正要点个外卖，刚拿起手机就接到了沈淑秋的电话。

　　“你回G市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如果不是你李阿姨看到你，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回家吃饭吧？我做好饭了。”

　　叶漼漼想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嗯了一声。

　　“李阿姨说看到你男朋友了，小伙子又高又帅，记得带他一起回来吃饭啊。”

　　“……只是同事。”

　　“害羞什么啊？同事也带回来，知道了吗？”

　　“……”

　　叶漼漼叹气。

　　结束通话后，叶漼漼拿起包包准备回家，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张贺在门口，他维持着一个准备敲门的动作，“小叶姐，走吧，去吃饭。”

　　“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你……”

　　“我能跟着去吗？小叶姐，这里是你的地头，我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迷路了可怎么办啊？”

　　“？”

　　张贺刚毕业不久，眼神还很清澈，是那种阳光开朗大男孩，他微皱着眉头开玩笑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没法拒绝。

　　叶漼漼笑了笑，“你可以找警察叔叔啊。”

　　“找小叶姐行不行啊？”

　　“有点油腻了啊喂！”

　　“小叶姐小叶姐小叶姐……”

　　叶漼漼听到自己又叹了一口气，“行吧行吧。”

　　*

　　出租车到达小区大门时，叶漼漼下车，微吸一口气才敢往里走。

　　小区风景如昨，只是路边闲坐的爷爷奶奶们又多了几分苍老。他们很快认出她来，热情地打招呼，“漼漼回来啦，都是大姑娘啦，长得真好看啊！”

　　“旁边这位小伙子是谁啊？男朋友啊？长得俊诶。两人挺登对哈……”

　　“什么时候结婚啊？这次回来是结婚的吧？”

　　“……”

　　叶漼漼一边客气地笑，一边加快脚步，几乎是逃难一般逃入了C栋楼道。

　　张贺跟在后面，笑声爽朗，“小叶姐，你跑什么啊？”

　　叶漼漼平复了一下心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再不跑就要被问什么时候生二胎了。”

　　张贺笑声更大。

　　*

　　家门虚掩着。

　　叶漼漼停了两秒，伸手推门。

　　过玄关，再往前走几步就是餐厅，随着越走越近，听到的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沈淑秋说，“我本来以为漼漼读完大学就会回来，没想到眨眼在T市都工作一年了，估计以后是在T市成家了。”

　　李蝉生在笑，“五年光阴已经足够一个人去适应那地方的水土了，漼漼在那里上大学，现在又在那里工作，就是留在那里也没什么不好，只好她幸福就好。”

　　“离家那么远，太远了，真的太远了，坐飞机都要三个小时呢……”沈淑秋叹息，“她现在主见也很大了，脾气也怪，我说的她也不怎么听。女孩子嘛，离家那么远做什么？你有空帮我劝劝她吧。她要是像你家顾嵇一样，读完大学就回家工作，那该多好啊，母子俩天天都能见面。”

　　“俗语有说嘛，仔大仔世界，我们管不了那么多的啦，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干涉太多，搞不好关系都不好了……”

　　“怎么是干涉呢？我也是关心她，你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跑那么远，有什么事情我都帮不上忙，她也不爱和我打电话，说的话有的时候能让人急死……还是你家顾嵇好，毕业了就在市人民医院做医生，稳定不说，收入还高！”

　　叶漼漼转头想走，张贺没能及时让开，她一下子撞到他的肩膀，本来就有点痛的头更痛了。

　　张贺及时伸手扶了她一下，“你没事吧？”

　　他挺识趣，说话都压着嗓子，很小声，没被餐厅里的人发现。

　　叶漼漼摇头，她示意他往外走，没想到一抬头就越过张贺的肩膀看到站在门口的顾嵇。

　　*

　　对视只是一瞬。

　　顾嵇径自进门，他路过她，对着餐厅里的人打招呼，“沈阿姨好。”

　　沈淑秋站起来，“顾嵇你下班啦？路上有见到漼漼吗？她说今天回来，不会是路上堵了吧？现在都还没有见到人……”

　　叶漼漼暗声催促张贺赶紧走，可沈淑秋更快，“漼漼！”

　　偷溜不成功，叶漼漼有些尴尬地转过身来，“妈。”

　　“快进屋快进屋。”

　　沈淑秋拉着叶漼漼进门，待看到门边的张贺，她定了一定眼，笑逐颜开地伸手拉他，“来来来，快进来，漼漼终于肯带人回来吃饭了，今天我可太开心了。”

　　“阿姨好，我是小叶姐的师弟，我叫张贺。”

　　“你们还是校友啊，那共同话题可多了。来来来，小贺快坐下，阿姨今天见到你可太高兴了。我们漼漼啊终于肯带朋友回家吃饭了……”

　　沈淑秋的语气不太对劲。

　　叶漼漼与张贺对视一眼，前者恨不得掉头就走，后者眼神却有点无辜。

　　*

　　顾嵇坐在对面。

　　这一顿饭，叶漼漼如坐针毡，她不怎么说话，和顾嵇碰过几次视线后，她就一直埋头吃饭，偶尔被提及，也只是言简意赅地回一两句，还冷场了。幸好张贺活泼开朗，说了不少好话逗得沈淑秋和李蝉生哈哈大笑，席间气氛总体还算融洽。

　　饭后叶漼漼主动躲进厨房洗碗，沈淑秋连叹惊奇，“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叶漼漼埋头洗碗。

　　洗着洗着，有人进了厨房。

　　叶漼漼余光看到顾嵇拿着一袋水果在旁边的料理台上洗切，有葡萄，有西瓜，还有橙子和猕猴桃。

　　……都是她爱吃的水果。

　　不过她可不会自作多情到这是顾嵇考虑到她的爱好特意买的。

　　叶漼漼继续洗碗，洗着洗着，顾嵇忽然走过来，叶漼漼立即往旁边让了让。

　　顾嵇停下，几秒后，他说，“需要一个碟子装饭后水果。”

　　叶漼漼洗了个碟子递过去。

　　“太小了。”

　　叶漼漼又洗了一个。

　　“要更大的。”

　　叶漼漼停下，把前后洗好的两个递过去，“用两个装。”

　　她低着头，全程都没看旁边的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