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春之雨》霁见

29、charpter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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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漼漼做了一个噩梦，惊醒过来时眼前仍然是黑沉一片。

　　回忆起梦里做不完的卷子，让人紧张到极点的考试结束铃声，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感到极度疲倦。

　　“你只睡了十五分钟，梦见什么了？”

　　隔壁传来声音，叶漼漼眨了眨眼，惊讶自己竟然没有被吓到，她慢吞吞地说，“梦见自己参加考试，卷子没做完，考试铃却响了。”话说完，叶漼漼皱起眉头，“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顾嵇没有回答，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成绩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连在梦中都无法逃脱，备受煎熬。

　　“嗯。”

　　“为什么？”

　　或许是这个夜晚太过宁静，心理防线有所松动，叶漼漼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平日里想要冷呛顾嵇的冲动，她想了想，说了句实话，“我现在还是学生，对于学生来说，成绩当然是最重要的。”

　　这样的理由无可厚非，但或许并不是叶漼漼心底里真实的理由。

　　顾嵇不说话了。

　　两人在夜色中各自沉默，直到叶漼漼从藤椅上站起，“我回去睡觉。”

　　*

　　期中考试过后，学校组织高一级篮球赛。

　　叶漼漼所在的班级一路胜出，不但冲进了总决赛还获得了总冠军，一时声名大噪，人人都在议论。

　　叶漼漼是在从图书馆回教室的路上知晓的消息，刚走完教学楼楼梯，还没走进教室，她听到了班级里传出来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快步从前门走入，仅仅一个呼吸后，她被扑面而来的汗酸味窒得闭了气。

　　幸好她的座位靠近窗边，她把头伸到窗外去，能呼吸到一些新鲜空气。

　　这天傍晚，天边依旧有很漂亮的云霞。

　　叶漼漼探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余光察觉右方的动静——

　　郑莉君和张俊一并排走了过来。

　　张俊一满脸笑意，郑莉君也在笑，似乎还有点害羞。

　　两人并排行走，肩膀与手臂时不时相碰，四目相对。

　　距离有点太近。

　　叶漼漼看了几眼，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郑莉君忽然注意到她，她对她腼腆一笑，极短暂的刹那间，叶漼漼忽然就明白了这是怎么的一回事。

　　郑莉君和张俊一谈恋爱了。

　　*

　　叶漼漼本想装作不知情，但没想到郑莉君竟然在晚读时主动和她说了她和张俊一的相识相知相恋过程。

　　张俊一是班级篮球队的中锋，一次傍晚打球时他为郑莉君挡下了飞奔过来的篮球。

　　“漼漼，你知道吗？当时那个球直奔我脑门，我瞪大眼睛，心里害怕得要死，但脚下却怎么都动不了，是张俊一救了我！他当时在不远处，看见了便迅速跑过来，一手掌挡住那个球！当时情况很惊险，那个球就要砸到我了！”

　　回忆起一切交集的开始，郑莉君仍然有些心有余悸，但她很快捧住自己的脸，“张俊一当时的样子超帅的！”

　　只是短暂的相遇，一次主动帮助与被帮助，或许少女就是在回过神来的那一个瞬间开始心动的。

　　后来他们接触渐多，一切都水到渠成。

　　郑莉君和张俊一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因为今日班级篮球队取得冠军，两人眼神来往频繁被旁边的同学察觉出一些端倪，他们的事情还被藏得好好的。

　　郑莉君满脸的甜蜜，叶漼漼心里想着吊桥效应，嘴上还是顺势地说了几句祝福。

　　郑莉君笑着说了声谢谢。

　　*

　　这是与岑遇分手的第二天，叶漼漼仍然没有想到如何解决岑遇今后都将不在她身边的办法。

　　她如常上课下课，如常自习熬夜，尽管不会像从前那样对着理科卷子恐惧哭泣，但日子依旧过得很是艰难。

　　像是过了午夜的灰姑娘。

　　她再没有南瓜车和水晶鞋了。

　　叶漼漼试图把学习上遇到的问题留在学校里解决，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这个路径不是很行得通。她听不懂老师在课堂上说的，哪怕她在空闲的时间里跑多几趟教师办公室，她也只是当时明白了，回到教室一复盘，她只记得机械的步骤，却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很快就会忘光。

　　她再次陷入泥淖之中。

　　犹豫再三，叶漼漼在晚上到家时和沈淑秋提及课外补课一事，意料之中，沈淑秋明言拒绝了。

　　叶漼漼平静地回到房间，在她把书包里的卷子一张张地往外拿时，抽屉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打开抽屉，点亮屏幕，叶漼漼看到那条最新的短信，【来我家。】

　　顾嵇发来的消息。

　　他要她去他家干什么？难道他要给她补习？

　　他会这么好心？

　　叶漼漼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想着顾嵇是不是磕坏了脑袋的同时，她将信将疑地回了个【？】。

　　手机在此后五分钟后均无动静。

　　叶漼漼想来想去，思绪在面子和某种可能的诱惑之中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后者占了上风。

　　她咬着牙迅速把卷子塞回书包之中，提着书包去了顾嵇家。

　　*

　　门铃响了。

　　顾嵇打开门，门外，一向嚣张的少女面容难得有些忐忑，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飘忽，“你叫我来你家做什么？”

　　她抱紧怀里的书包，声音听起来心虚且气短。

　　顾嵇往客厅方向看，原木色茶几上摆放着一箱水果，“让你来拿送给沈阿姨的葡萄。”

　　“什么？”叶漼漼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如果是葡萄，你为什么不直接送过来？”

　　顾嵇挑眉，“白送你家，还要送货上门？”

　　眼看少女呆住，他又明知故问，“你拿着书包干什么？葡萄有篮子装着。”

　　“……”

　　叶漼漼定在原地，一时不是滋味。

　　顾嵇还没有走到葡萄前，他的手腕就被一点微凉的温度缠住了，他回身看去，叶漼漼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但他还没有明白那个眼神的意思，他就被人粗鲁地拽进了房间。

　　几秒后，他被叶漼漼摁在了椅子上。

　　少女撑着椅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冷淡中透着微恼，“说吧，你要怎样才愿意帮我补习？”

　　顾嵇与她对视须臾，偏过头去，“我不愿意。”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房间回归寂静，气氛陷入僵持，叶漼漼紧盯着顾嵇的侧脸，直到他再度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她低头靠近他，软了语气，“为什么？你很讨厌我？”

　　顾嵇皱眉。

　　叶漼漼越靠越近，气息落在他的脸上，“顾嵇，你真的不能帮我补习吗？”

　　她语气很轻，几不可闻，带着点哀求的意味。

　　顾嵇抿唇，“不能。”

　　叶漼漼兀地往后退去。

　　顾嵇看到少女隔着些距离打量他，她的表情复杂到某种难以形容的程度，明明混杂了很多情绪，但最大的底色却是，难过。

　　她在难过。

　　这点想法生出些莫名的恻隐。

　　就在他的想法即将因此动摇时，叶漼漼却在同一时刻里说了句，“我打算和岑遇复合。”

　　顾嵇愣了愣，脸色瞬间冷凝，“叶漼漼，你疯了吗？为了补习你竟然……”

　　“是。”

　　一个字堵住所有。

　　“又不仅是。”

　　顾嵇皱眉更甚。

　　不仅是，是什么意思？

　　“你也觉得我很贱是不是？”

　　也？

　　“是谁说你？”

　　没有回答顾嵇的问题，叶漼漼拿起地板上的书包，她快步走到房门口，又忽然转身，语气如常地问，“葡萄真的是送给我家的吗？”

　　她表情冷漠，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只是路过。

　　顾嵇沉默着，但少女显然不愿意花时间等待他的回应，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

　　*

　　嘴上说得轻松，但真要给岑遇发消息时，叶漼漼却如坠牢笼。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手指却像挂了石头般难以自如，就在她打算放弃挣扎时，手机屏幕亮了，岑遇给她发来信息，【漼漼，你还没有休息吗？】

　　叶漼漼回了个烦恼的表情。

　　【什么题让你这么烦恼？发来我看看？】

　　叶漼漼怔住。

　　她想起平常在图书馆时，遇到不会的题，岑遇会适时凑过来看，温柔地笑着说，“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题让我们漼漼这么烦恼……嗯，小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它。”

　　现在她有些诧异，因为岑遇忽然的联系，还有他似乎并未因先前的事情而刻意疏远她的态度。

　　他对她依旧友好。

　　也许他对她怀有愧疚，因为是他先提出的分手？

　　尽管思绪乱七八糟，但叶漼漼还是依言拍了一道题发过去，没过多久，岑遇发了语音回来。

　　他细致地给她讲解了这道题，语气惯常温柔，言辞亦一贯温和。

　　叶漼漼听着，眼睛泛起些酸涩。

　　她很喜欢岑遇给她讲题，岑遇会把题讲得很透彻，他能理解她的思路，她的不懂，他一点都不嫌弃她的笨拙。

　　他对她总是很有耐心。

　　叶漼漼有些后悔。

　　也许，她不应该在岑遇一提出分手的时候就答应，她应该无理取闹，应该野蛮，应该不讲道理地挽留他。

　　毕竟，在她身边，她再找不到像他这样温柔待她的人了。

　　*

　　这个晚上，依靠着语音，岑遇给叶漼漼讲了一整张物理卷子的错题。

　　时钟显示接近凌晨两点。

　　叶漼漼很愧疚地给岑遇发了语音，【对不起，占用了你那么多的时间。】

　　【漼漼，以后我们一起上S大，好不好？】

　　S大。

　　应该要年级前十的成绩才能上吧。

　　叶漼漼笑着回，【岑遇，我没有你那么聪明诶。】

　　她一直以来的设想都是上本省的重点大学就行，而S大在全国排行前十，以往叶漼漼想都不会想。

　　【我会帮你。我们可以每天这样学习。】

　　说不清什么，叶漼漼犹豫了。

　　她明明很想要岑遇帮她补习，现在似乎连老天都愿意帮她——岑遇主动联系她，并提出帮她补习，这是她最近的迫切所求。

　　眼下只要她答应，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她却察觉到自己心底的犹豫。

　　还是很明显的犹豫。

　　为什么？

　　岑遇会提出这样的设想，也许是因为他是真的喜欢她？他想和她读同一所大学，届时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再没有人会阻碍他们。

　　可他们现在才高一。

　　这两年间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

　　也许愧疚的人不是岑遇，而是她自己吧。她知道岑遇想要什么，她知道自己要给岑遇什么，可是，她有可能给不了，确切地说，也许是给不了全部，而岑遇待她，值得全部，比全部更多。

　　现在不是适合犹豫的时候，岑遇还在等着回复，而机会稍纵即逝。

　　她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