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春之雨》霁见

15、Charpter 15

　　15

　　不欢而散，这晚的补习自然而然地没有了然后。

　　叶漼漼回到房间，想起顾嵇竟然洞悉她自以为隐秘的一切，越想便越是烦躁。

　　顾嵇是怎么知道她故意让自己感冒的？

　　难道……那天晚上他也在场？

　　叶漼漼细细地将当晚的情形想了一遍，愈发愤怒的同时，她感到丝丝凉意从脚底浸漫而上，连着手心都在瞬间变凉。

　　她在恐惧。

　　C、D两栋居民楼的阳台只隔着窄窄的两米，彼此间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动作。前几天晚上，为了让自己患上感冒，叶漼漼故意在洗完头发后不用吹风机吹干，还去阳台吹了半宿夜风。

　　既然顾嵇知晓她的秘密，那就说明，当晚，顾嵇也在场。

　　可顾嵇藏在哪里呢？

　　叶漼漼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再三往旁边的阳台张望，自始至终，她都没见到任何人的身影。

　　那时候已经是半夜，夜幕极黑，大人们早已经陷入熟睡当中，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阳台上。叶漼漼以为自己的方法万无一失，没想到早就有人无声地将一切看在眼里。

　　所以，顾嵇是怎么发现她的秘密的，这一切是偶然的碰巧，还是他早就……别有用心？

　　莫名地，叶漼漼想起不久前她曾听到郑莉君跟她提起，班上的男生彼此间会互传一些成人资源，那些资源可能是照片，也可能是视频，甚至还有一些夸张的局部器官照片，他们借此来满足他们的热血冲动，青春臆想。男生们甚至还会在宿舍里秘密讨论学校里哪个女生脸最好看，身材最好，听说他们很早就班花是谁达成了共识。

　　叶漼漼当时一心两用，并没有将郑莉君说的话听进去，现在一一记起当时的言语，再联系她面对的实际情况来看，她深切地理解了什么叫做毛骨悚然。

　　当晚顾嵇明明在场却默不作声，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站在她的视觉盲区暗中观察她？

　　他又看了多久？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还是在……

　　顾嵇他……他会不会偷拍她，然后把她的照片分享给班里的男生，和他们一起对她评头论足？

　　……变态。

　　可怕的想法充斥脑海，叶漼漼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她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不敢再往下细想。

　　*

　　因为极度介意顾嵇那晚的行为，以及一些无法直白说出口的原因，叶漼漼开始对顾嵇实行单方面的冷战，具体表现为顾嵇对她说话，她不理，顾嵇给她递红豆奶糖，她不接，放学后顾嵇追上来打算与她同行，她直接加大脚步，逃命一般拉开距离，徒留少年站在原地莫名其妙，须臾后又将眉头拧得死紧。

　　顾嵇并不知道，在叶漼漼眼中，如今的他就是变态的化身，以及潜在的犯罪者。

　　面对他，她觉得害怕，甚至还有点……恶心。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秋游出行那天。

　　接应巴士因为交通堵塞晚到十分钟，原来在教学楼下排好队伍准备上车的少男少女们立即乱了队伍，他们转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即将开始的秋游又或者是刚从某本杂志上获得的新鲜出炉的明星八卦，维持纪律的班干部们一度喊破嗓子也没能制止他们的行为。

　　一片混乱的热闹当中，唯有站在女生队尾的叶漼漼独立冷清当中，不主动不参与，偶尔别人给她递话，她也是微微一笑敷衍过去了。没有人和她搭话时，叶漼漼便一直低着头，好像地上有什么让她移不开眼的珍贵宝藏。

　　实际上，地上并无宝藏，叶漼漼低头不过是为了躲避身后那道让她感到如芒刺背的视线。

　　顾嵇此刻就站在她身后。

　　她能感觉到他在盯着她。

　　叶漼漼所在的班级队伍排列与身高无关，一般规则是按照整体上女生在前男生在后，局部则按照各自到达时间先后排序。因为这样的规则，很多时候，叶漼漼与顾嵇都是一前一后地站着。

　　今日也是这样。

　　闲着也是闲着，叶漼漼决定为自己找点事情做。她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物化生速记，打算把本学期学过的内容过一遍，只是才翻开第一页，她就听到顾嵇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叶漼漼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不确定顾嵇这话是对谁说的，可顾嵇很快就给了她答案。熙攘人群之中，他用一种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喊了她的名字，“叶漼漼。”

　　本是寻常的对话场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忽然变得隐秘起来，连气氛都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古怪。

　　叶漼漼皱起眉头，并没有回应，她选择继续翻看手里的口袋书。

　　＊

　　巴士姗姗来迟。

　　班上女生总数为单数，叶漼漼又排在女生队伍最后，等她上车时，先于她上车的女生们早就挑好了位置，各自拼好了座。

　　叶漼漼后知后觉她要跟男生拼座，一时有些尴尬，但她还是镇定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就在她惴惴不安地想着哪个男生会与她同路时，她看见顾嵇自然而然地在她旁边落座。

　　叶漼漼：“……”

　　反应过来后，叶漼漼立即站起来想要跟旁边的男生换座，可顾嵇抓着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却又不容抗拒地将身形纤细的少女往下一拖，强硬地说，“坐下。”

　　那一刻，叶漼漼几乎是跌坐在座位上的。

　　变故来得突然，有一个瞬间，叶漼漼完全懵了，等她回过神来，她震惊地看向顾嵇，“顾嵇，你发什么疯？”

　　因为怕招来周围人的注意，少女不得不尽量克制自己说话的嗓音，可愤怒难以隐藏，她的嗓音微微颤抖着，那双漂亮的眼眸也多了几分往日难见的波动黑亮。

　　顾嵇方才极其用力。

　　尽管中间他抓握她的时间不过一两秒，可叶漼漼的小手臂还是迅速红了一大片，上面浮现清晰的指状红痕。

　　叶漼漼对少年怒目而视，可少年毫无愧疚之意，他眉眼不动，整个人平静得有种超乎寻常的异常，最后他温声说，“给我一个理由。”

　　“什么？”

　　顾嵇忽然倾身过来，叶漼漼躲避不及，只能被动地看着她与他之间的安全距离被对方压缩至一掌宽，近得能听到对方呼吸声的起伏。

　　四目相对几秒，有人先移开了视线。

　　“顾嵇，退、退后，你再这样我就……”少女暗中收紧掌心，明眸半遮，她的眼睫如蝶翅般脆弱颤动，明显中气不足。

　　触及叶漼漼忽然变得闪躲的眼眸，顾嵇靠得更近了点，这会，他的嗓音低沉，细弱，连近在咫尺的叶漼漼都难以听清太多，只听到一些零碎的字眼，还有最后的一句完整的话，“……对我反复无常。”

　　“叶漼漼，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

　　情势完全失控，颠倒往日秩序。

　　当下叶漼漼感到非常不适，甚至还有点被围困的厌憎。

　　她讨厌顾嵇这样对她。

　　叶漼漼并不关心顾嵇想要的解释，她只想让自己尽快从困境中解脱。只是要如何才能解脱？叶漼漼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最后她选择了简单粗暴却有效的方法。

　　无视少年隐含期盼的眼神，她直接伸手将他推开，冷冷地说，“不要影响我看书。”

　　奇怪的氛围在此刻消失得彻彻底底。

　　顾嵇没什么表情，叶漼漼却得到渴望的轻松，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此后到达C市的整个路程，顾嵇一直闭着眼睛假寐，而叶漼漼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物化生速记，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

　　秋游的行程以参观红色景点为主。

　　叶漼漼心不在焉，人随着队伍机械地移动着，讲解员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午饭是在巴士上自行解决的。

　　顾嵇在午饭前临时起意和一个男生换了座位，叶漼漼往旁边看了几眼，发现她对这个男生毫无印象。

　　后来这个男生还是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那个男生特别喜欢饭团，午饭时他手里各拿一个吃得狼吞苦咽，几次险些噎着，可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厌烦，反而有日剧当中那种中二的却又能够成功感染到周围人的那种特别的，发自心底的愉悦。

　　叶漼漼瞬间觉得自己手里的面包不香了，还是别人手里的饭团更好吃些。

　　“我有一袋饭团，你要不要来一个？”刚刚吃完两个饭团的男生忽然偏头看向叶漼漼，毫无预兆地递过来一个外表裹着透明包装袋的饭团，说，“这是我妈妈亲手做的，超级超级好吃。”

　　叶漼漼有些惊讶，但她很快点了点头，“谢谢。”

　　接过名为邱树泽的男生手里的饭团，叶漼漼轻尝一口，发现口中的味道与学校门口小吃街上买到的是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

　　此时她忽然更想吃她带来的面包。

　　就在她思索要如何自然而然地不吃饭团转而吃面包时，邱树泽不知怎么的突然用手肘碰了碰她，她手一抖，饭团顷刻掉落在座位下。

　　“啊！”邱树泽当即发出一声惨叫，而后他震惊地看着叶漼漼，“你……”

　　“对不起，我刚刚没拿稳。”叶漼漼只能这样道歉。

　　邱树泽不甘地看了地上沾灰的饭团三四眼，最终满脸心疼地将饭团捡了起来，他重新将饭团被扯开的塑料袋包好，最后将饭团放进装着饭团的袋子隔层里。

　　叶漼漼看不过眼，有点点愧疚，“下次我请你吃学校外面小吃街的饭团。”

　　邱树泽眼睛一亮，“你觉得那个好吃吗？”

　　请别人吃，当然不能说不好吃。

　　叶漼漼点头。

　　邱树泽瞬间眼睛更亮，“那家饭团就是我妈妈开的！”

　　“……”

　　一番客套的社交后，叶漼漼终于能低头继续看手里的速记，只是耳根还没有清净多久，邱树泽再次用手肘碰了碰她，他故作神秘，压低嗓音问，“叶漼漼，顾嵇是不是喜欢你啊？”

　　“……什、什么？”

　　“他一直在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