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记》飞月光

7、新晋孤魂

　　雀儿这次伤得不轻。我怔怔地抱着它，忽然心中不忍，落下泪来。

　　记忆中始终是孤独一人，除了这死水一潭，日月轮回之外，只有雀儿伴着我，不离不弃。

　　咬咬牙起身，我抱着雀儿头也不回往外走。

　　“去哪儿？”安若云很平静。

　　“与你无关。”我说，“别再来烦我。”雀儿在我怀里，弱弱地看着，发出低低的叫声。我知道它恨死了，不赶紧回望云亭，还得惹麻烦。

　　“我会守在这里，直到你想起所有的事。”安若云始终是轻描淡写，不为任何人所动。

　　我转过头，再次端详他美若天仙的面容，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厌烦感。

　　“想起之后呢？”我问，“和你有关？”

　　他已经消失不见，留下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周围。我小心翼翼地抱着雀儿回到了望云亭，坐了下来。没一会儿，居然觉得困倦，眼皮沉重。

　　我从来没睡过觉，但是这会儿我睡着了，进入了梦乡。梦里，雀儿不见了，身边只有一个翩翩少年，身着蓝袍，拉着我的手，眼神温柔。

　　我惊得醒了过来。低头看到怀中奄奄一息的雀儿。它抬抬眼皮看我，声音微弱。

　　我心痛地轻轻将它放下：“你等我，我找人来医治你。”

　　碧清池一片静寂，黑夜中的池水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这是王家大院透过的灯光所致。人们都尚在熟睡中。

　　可不救它它必死无疑，我看到它的羽毛已经开始慢慢变得枯萎，如同一朵鲜花的凋谢，即将开始。

　　情急之下我再也顾不得许多，飞身至张生屋外，就此停下。

　　透过有花纹的窗纸，昏黄的烛光透了出来。不知他是否正在温柔乡中流连忘返？我觉得自己很愚蠢。张生只是凡人，又岂能医治一只神鸟？

　　张了张嘴却叫不出声来，我窘迫地站在屋外，一筹莫展。

　　隐约似乎能听到屋内的呢喃细语，我心灰意冷转身欲走。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有谁能救我的雀儿？

　　可恶的安若云！若不是他冷血出手伤了雀儿，我哪需要如此绝望伤心？

　　步履似有千斤重，我迈也迈不开，更别说飞起来了。一着急，我低声抽泣起来。

　　“姑娘……”

　　我泪痕满面地回过头，张生惊讶地站在屋前，深色的门帘处他探了头，正要跨出来。

　　来不及说话他放下帘子，轻声说道：“姑娘为何深夜在此？难道……”

　　我抹了抹眼泪，注视着他：“你不怕我了？”

　　张生微笑着说道：“姑娘于小生有救命之恩，更可况上次你说过你不是鬼神，那小生就释怀多了。”

　　我点点头，欲言又止。

　　张生狐疑地看看我：“姑娘有话尽管说，为何深夜来此？”

　　“你可不可以去看看我的雀儿？”我急切地说，“它快不行了……”

　　张生迟疑之后点头道：“姑娘带路，咱们边走边说。”

　　我看着他，伸出手：“请你拉着我，闭上眼。”

　　他愣了愣，脸色微红。我解释道：“事态紧急，耽搁不得。公子只管信我便是。“

　　他随即照做。心念转动间，我便带着他一路飞到了望云亭。

　　“公子请睁眼，咱们到了。”我松开他的手说道。同时发现雀儿不见了。

　　“刚才还在的？！我的雀儿呢？”这下我要急疯了，难不成谁把它带走了？

　　张生安静地看看周围，不解道：“雀儿是谁？你就住在这里？”

　　我来不及解释，大声叫着雀儿的名字，远远的回声像石头抛进深水，涟漪也没有痕迹。

　　漆黑的夜，无助的我，巨大的悲伤压了下来。

　　“雀儿……”我泪如雨下，喃喃自语。张生在一旁不知所措。

　　正在此时，一道蓝光如闪电般划过长空，熟悉的长啸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它瞬间就到了我面前。这只巨大的，蓝色羽毛带着头翎的，神色诡异的鸟儿，像一个梦境。

　　“雀儿！”我大叫一声上前抱住它，不知是哭还是笑，“你不是受伤了吗？”

　　它喉咙里发出警觉的声音，显然是对我身边这位不太适应。雀儿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脾气。

　　“这，这就是你说的，说的那个雀儿？”张生手指着面前的神物瞠目结舌，“这，这好像是传说中的……”

　　雀儿用头拱拱我，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翎毛缓缓竖起。我摸摸它，安慰道：“你可把我吓死了！看你伤得太重我才跑去找张公子来施救的。”

　　“今日多有唐突，公子莫怪。若非雀儿有难，我不会轻易登门拜访。”我站起身一边说着，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雀儿怎会安然无恙？

　　“姑娘言重了。”张生颔首道，“有此神物为伴，可见姑娘来历非凡。却不知为何在我家？”

　　我苦笑道：“作为这里的主人，是否该是你给我答案？望云亭困了我数十年，无论如何也走不掉。像是有魔咒一般。”

　　张生正要开口，却听得远处有急促的叫喊声：“公子？公子？”

　　他看看我，尴尬着低声道：“定是夫人一觉醒来见我没了踪影，派人寻来了。姑娘保重，你我改日再叙。”

　　我感激地点点头，看着他匆匆忙忙朝着灯光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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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顾不得许多，盯着雀儿问道：“你怎么会痊愈的？是否我走之后发生了变故？”

　　它跟往常一样自顾自用尖尖的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没功夫搭理我，可我欢喜得紧，怎么看它也看不够。模糊的记忆中，像是多年前的一天，我初有意识时，百无聊赖在水面飘荡，那时候魅空他们的水鬼远比现在猖獗，时不时就拖了过路人下来。张府的碧清池原本是荒野外连着护城河的一处水洼，周围尽是荒地，不远处的小树林一直通往城外。

　　水洼虽小，却自有一番景致，日子久了，里面的污水杂物渐渐发臭，而张府大院仅一墙之隔。

　　后来张家索性买下周围十几亩荒地，连同小树林一起，水洼便被改造成了今天的样子，取名“碧清池”，又造了“望云亭”。池水皆是护城河的水，挖了渠引灌而来。

　　我就是那时候糊里糊涂来的。一来就跟魅空他们较上了劲。望云亭造好后他们常常跟我争夺孤魂野鬼，直到有一天雀儿出现。

　　水鬼一看到雀儿便逃，周围的小妖更不用提了。雀儿眼中有着和羽毛一样的蓝色火焰，发怒时
　　像是能喷发一般，我觉得很有趣，妖魔们却是要吓死了。魅空不止一次告诉我，要不是这只九头鸟护着，你能这么嚣张？

　　“雀儿，我只有你。也只有你是对我好的。”我对它说，它看看我，头却突然转向了一旁。

　　张府院墙处有个影子飘飘忽忽地，一路朝着池边过来，同时似乎还伴着低低的幽怨声。

　　这是个鬼魂。我和雀儿同时都能感觉到。

　　它一路飘着恍恍惚惚就到了池边，黑影很快聚集起来。我皱皱眉，张家又死了人？

　　我上前几步，看清了那张游丝般若隐若现的惨白的脸——不就是那日晌午修葺院墙的年轻的家丁？

　　他已经没有了活着时候的意识，双眼空洞，两脚离地，被风吹得像一张薄薄的纸。

　　我猛然想起那日引诱他的女子。不是妖便是恶鬼，要么吸干了他的精气，要么就是挖吃了他的心。

　　来不及细想我得先让他留在附近，别被魅空拘了去。今日定是他死的首日，魂魄刚刚离身，如若是枉死的人，便不甘心就此踏上黄泉之路，必定在家门附近徘徊游荡。只要能护住这个魂魄七日之内不被拘走，七日之内还魂是有希望的。

　　黑影眼看就要到了，那魂魄还茫然不知。我抢在前面轻轻吹了口气。

　　迷雾般的白烟挡住了水鬼们，我拉住他，一把塞进了袖中。——魂魄就是一团气体，能大能小。

　　不等它们反应过来我已经回到了望云亭，身后是魅空的怒吼声：“好好的一个孤魂，刚刚不是还在？怎么转眼又没有了？你们这帮废物！……”

　　雀儿不解地看看我，像是想说，你又跟魅空做对啊？你不怕他抓你去阎王殿评理？

　　我笑了笑：“我不是故意跟他作对，只是做我该做的。这年轻人死得蹊跷，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张府内定有恶鬼藏身，雀儿，你得帮我。”

　　雀儿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拍了拍翅膀。

　　我看了看袖口里的那团魂魄，已经缩小成了一个线团样的东西，稳稳地待着。

　　活着的人真是奇怪，稍稍有些诱惑便会乖乖就范，就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世上有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财色所迷，心智尽失，现在就算明白也来不及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对策。若是吸干了精气还有可能要回来，但若是没了那颗热腾腾“噗噗”跳动的心，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