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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恩怨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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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你,你便可以还魂去了。为何在这里纠缠不清?”我的声音软弱无力。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问题,香麂子,不,那女子在地上瘫着,也是一脸迷茫不解。
那魂魄抬起头来,面容俊秀,一如生前那般:“活着的时候懵懂,死了以后反而明白许多。我这才意识到,世上的事原本就有定数,只是你我生而为人,浑然不知罢了。”
“此话怎讲?”我忍着气,“为了救你我得罪了鬼王,你却说出这种话来。”
“姐姐有所不知,我与她上一世因缘未了,这一世任凭她如何处置,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他幽幽说道,“我死之后,前世的因果随即了然于心,这才明白,只因我对她太过残忍,她才会在这里等候我的到来。”
“我看到,上一世,我分明是个猎户,终日游走在山林川原间,酒肉为伴,心无旁骛。一生捕获的猛兽猎物数以千计,屡屡得手,从未出错。一日,我勘察林中设好的机关,发现无意中抓到了一只梅花鹿。那鹿腿几乎已被夹断,流血不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我走上前去,拿出刀,正准备结果了它好回家吃晚饭,却发现它双眼含泪,乞求似的望着我。
从未见过有任何猎物如此通人性的,乍见之下,我有些犹豫。正在此时,不远处,树林里一只小鹿远远地躲在树后,无助地朝这边张望。
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在平时,也许我打开机关就放它走了,但那日我在家中多喝了几杯,神智不清之下稀里糊涂地,居然手起刀落,一刀割断了那母鹿的喉咙。
……”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我和雀儿沉默不语,心情郁闷。
香麂子惨然笑道:“你性格残暴,全然不顾我尚有幼崽在一旁苦苦等候,恻隐之心全无。我死之后,小鹿孤苦无依,不久就命丧林中,被那些猛兽追捕之后血骨无存。我白白枉死,死后不能忘记那年幼的孩子,整日围绕在它身边,却无法如活着时带他逃过危险,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惨死……”
此时魂魄猛地跪了下来,磕头道:“犯下此等杀业,我死后必将经受十八层地狱的烈火烤炙,日日不得安宁。你且收收心,莫要再怨恨下去。”
香麂子流泪叹息道:“若非怨恨,我怎能这一世还托生为四只脚带毛的畜生?我们并非猛兽,只在林中享受些青草树叶,野果露水,谁能想到,就因为你设下机关,害得我母子分离,家破人亡!因气愤难平,我死后也不得安生,阎王念我虽无辜枉死但嗔恨心太重,便准我这一世再次投胎,变成一只香麂子。”
“我灵性未脱,尚记得前世因缘,因此刻苦修行,只为了找到前世那个狠心杀戮,冷酷无情的猎户!”……
魂魄垂泪道:“错是在我,那日之后回到家中,面对血淋淋的尸体恍然觉醒,后悔莫及。我虽然好酒,但也只是平日里吃肉时佐餐的兴趣,然而那日之后,因心中悔恨交加,我终日里饮酒度日麻痹自己,一天夜里回家途中不慎失足坠落悬崖,就此了却了一生。”
我听得极其震撼,被他们之间的渊源牵动着,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你死又有何用,能换回我难孤苦伶仃的孩子一条性命?”香麂子冷笑,“若非我苦苦修炼,耐心守候,哪能就此报了这前世的仇!”
她冷眼看他道:“你倒好,犯下滔天杀业,居然可以再次为人,还出落得如此这般俊俏……”说到此处她咬牙切齿,“我恨不能将你剥皮抽筋,剁成肉泥!”
那魂魄垂泪跪在原地,不敢搭话,我却叹了口气,对那女子说道:“他既能再次为人,必有缘由。更何况他已知错了,你取他性命便又是一番纠缠,难道下辈子还要继续理论不成?”
那女子不语,魂魄却再次悠悠上前:“且拿了我去吧。这是我欠你的。咱们算是两清了,我可以就此心安。”
突然有人冷冷插话说道:“你们说得轻巧,当我是看热闹的?”
我大惊之下已经来不及想,回头去看时那魂魄已被魅空的锁链牢牢套住了头颈,无法挣脱。
“随我去吧,阎王殿上,自有判官为你详解一切。”魅空沉声说道,“你二人既然恩怨已了,其余的就看各自的造化。”他瞥了瞥那女子,“好在你是妖,若是恶鬼我定然让你万劫不复!要知道吸食活人精元乃是大忌,你虽有前世的苦衷,却并非害人性命的理由。好自为之。”
他双手一抖,拖着魂魄就要走。我上前一步挡住他:“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他一马?非要苦苦相逼……”其实我心里是想说,长得丑也就罢了,心肠也是这么不好!
魅空脸色一变,就要发作。
“阿君,你让开。”安若云不知何时静静地在一旁等着了,“事已至此,你该知道这是定数,老天定的,并非魅空不通情理。”
“不,不是,明明不是……”我绝望地说,“如果他不来,至少能成全一人!每次都是他,可恶!”
锁链那头,魂魄回头望了望地上的香麂子,深情说道:“若有缘,来世再报。就此别过……”
魅空哼了一声,带着他随着烟雾渐渐消失在远处。
香麂子见状挣扎着要起来,一个趔趄被我扶住。
“今日都是我的错……”我愧疚地不敢正视她,心中恼恨死了。
“你何错之有?幼稚罢了。”安若云走上前来,对她说道,“你我既能得道便要珍惜,不可害人,否则早晚会遭天谴。你去吧,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潜心修行,不可急躁。”
香麂子俯首道:“是,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记下了。”她脸色苍白,站立不稳,想来好端端的功力又被拿走,确实损伤不小。
安若云稍一沉吟,伸手给她,掌心一颗银色珠子。
“这是我修炼时服的丹药,集天地之精华,与众多奇珍异宝合炼而成,你服下它,可助你一臂之力。”
香麂子感激涕零,谢过之后接过丹药,吞了下去。
……
我百无聊赖坐在望云亭,波澜不惊的水面零星滴起雨来,抬头望望天,阴沉沉地。
“她会去哪儿?”我问,“你给她的丹药很灵吗?”
安若云皱皱眉:“怎么,你还怀疑我不成?若非你惹出麻烦来,这丹药岂是人人给得的?”
“她修炼至今,能幻化成人形已然不易。更何况,一番告白颇令人同情。我等乃是同类,岂有不帮之理?”
我不禁侧过头去仔细地看他,他若有所思的脸庞和迷离的眼神似乎较之前亲切了许多。
“原来你这人心肠也没那么冷。”
他脸色一变:“什么意思?我原本就是这样!冷的是你,哪里是我?”
我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名字,好奇道:“说起来,阿君这名字也不难听,可为何是你给我起的?咱们有何渊源不成?”
他不理,眉眼间还是那般高傲冷峻。
“我在这里很久了,久到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来的,如果你知道我的来历,为何不告诉我?”我大惑不解,“你先说说,我是什么?”
“通身晶莹剔透,冰凉彻骨,你觉得会是什么?”他反问道。这人真是不好玩,始终吞吞吐吐不肯痛快说出来。
我忽然没了兴趣,淡淡地回他:“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之前我只是不能离开碧清池,现在我可以进入张府,说不定再下来,就能彻底离开这鬼地方……”
忽然他转眼便到了跟前,吓我一跳,脸色铁青:“真的?怎么没告诉我?”
我白了他一眼:“与你有关吗?那好,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踌躇再三,犹疑不决的样子让人觉得痛快。
“不说是吧?好,咱们走着瞧。”我说,“明日之后只要我能离开张府,便再也不回来了!”其实说这话很蠢,但是不知道是哪根筋牵动着他,我只能试试看。
“是吗?你舍得离开这里,离开那个好酒好色的张家公子?”他话锋一转,冷笑道。
我哑然失笑:“张家与我无关,张家公子与我更是风马牛不相及。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救过他一次而已。
“我不辞辛劳远隔万里一路寻来,只为找到那丢失的宝贝。雪山之上,虽终日冰雪覆盖寒冷彻骨,但却是潜心修炼的最好所在。”他狠狠地看着我,双眼忽然变得血红,眼神凄厉,“千年的狐,你当我是地上爬的虫不成?!”
我挠挠头,不厌其烦地看着他:“安若云,从现在起,跟我说话能不能不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