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记》飞月光

1、雀儿凶猛

　　觉不觉得这片池塘太过寂静无风？——很多年了都这样，方圆不过百尺，却不时有人失足落水。

　　没我的事儿哈，我一般只是坐在那儿发愣，努力回想上辈子的因果——反正没人看得见我，不像那些蛇妖，好|色又贪婪。还有一群水鬼，没完没了地想找替身，整天守在岸边，真是无聊！

　　说起来，在这里多久我记不清了，脑海中最后一幕，是他深不见底的黝黑眸子。

　　岸边不远处有个浅水洼，枯枝残叶与各种动物的尸体混杂，若隐若现的恶臭挥发到空气里，我因此总是躲得远远的。

　　雀儿见我如此便要叽叽喳喳地笑，扑棱着翅膀，眼睛闪亮。

　　我仰着脸反问：“怎么你不嫌臭？”

　　雀儿飞身落下，在我肩头轻啄我的脸。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我叹了口气，轻抚它蓝色的羽毛，“很多事需要答案。”

　　我飘在树梢或者水面上，其实就想看看自己的样子。水面如镜，偶尔有风来时掀起层层如粼的波纹。

　　从有记忆以来我就在这儿了，跟雀儿一起。不吃不睡，心念一动自会转换位置，但只限于这里——碧清池。池中央有座雕栏画栋的亭子，唤做“望云亭”。

　　我曾数次寻找碧清池的出路，均一无所获。

　　“雀儿，外面是哪里？”我踮脚站在树梢上张望，却只见重重雾霭遮挡着视线。远处，似乎有院落时隐时现。

　　雀儿沉默不语地在一旁看着我发愣。

　　“怎么，想走？”

　　——一回头，蛇妖吐着血红的信子，扭动身体正笑得诡异。

　　“不行么？”我冷冷回了句，看着她那妖叽叽的样子，“真恶心。”

　　蛇妖脸色一变：“此地方圆数百里除了那只讨厌的狐狸，谁也不敢招惹我，怎么，想试试？”

　　我叹了口气，心念流转间人已在望云亭顶端：“雀儿，交给你了。”

　　蛇妖惊诧之下回头去看，那雀儿瞬间翎毛竖起，浑身蓝光绽放，眼露凶光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了下去……

　　“传说中的鬼车，真是你啊……”我也惊呆了。

　　雀儿凶猛，的确超出了想象。

　　一场恶斗后场面惨烈。蛇妖血肉模糊，死掉前双目圆睁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九头鸟……”

　　雀儿面无表情看看她，随即变回原形飞到我身边，温柔地用头拱我的手。

　　“好雀儿，你究竟是怎样一番来历？”我将它抚在胸前，若有所思。

　　蛇妖的尸体腥臭难挡，一阵阵直冲鼻子，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雀儿你不吃蛇肉？”

　　……正说话间，远处走来一人，脚步踉跄。不出所料只见水面上的黑影很快聚集起来，阴风阵阵。

　　水鬼出没在岸边，只等着你生无可恋的念头一闪而过，便可轻易得手。

　　“雀儿，要不要去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我心血来潮，不等回答边飞身上前。

　　那人已醉倒在地，一袭青衫上沾满了泥土。

　　水鬼已从水面冒出头来，枯枝般的爪子伸了过去，那人却兀自昏睡不醒，眼看就要被拖下水。我皱皱眉，凌空向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白色烟雾缭绕，越来越浓，渐渐将那人裹住。水鬼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讪讪退去。

　　我得意地笑笑，正准备上前一探究竟，身后却有人说道：“又是你！三番五次坏我好事！”

　　头也不用回我当然知道是谁。

　　“不会吧？”我转过身，啼笑皆非看着身后的鬼影，“取人性命勾人魂魄，也能叫好事？”

　　鬼影一晃到了我跟前，身形硕大，面目狰狞：“那些人整天浑浑噩噩，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再干扰我的手下做事当心我收拾了你！”

　　我往后退了两步，笑得喘不过气来：“魅空，你脸皮太厚了，真不知道活着的时候是个什么角色……”

　　魅空是这附近的鬼王，众鬼之首。水鬼只不过是小小的分支，树林，坟地还有荒野上的那些，统统都归他管。一只鬼拖住一个魂魄，就能得到投胎的机会——至少有机会去阎王那儿被考评一番，通过的就能脱离鬼界。

　　魅空长的样子实在惨不忍睹，这么说吧，有点像活着时候我见过的画上的夜叉。——还没那么可爱，又大又丑，还经常变。他心情舒畅的时候还勉强可以，现在一生气，那真是没法看了。

　　我一看到他就想笑。

　　“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的，你确实不归我管。”魅空恶狠狠地，“但是再有下次，我就拉你去阎王殿！”

　　魅空说完，冒了股黑烟就不见了。碧清池又恢复了平静，

　　我赶紧跑过去，把那人的脸侧了过来——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却酒气熏天。

　　雀儿飞了过来，叽叽喳喳冲着我叫。好像是要警告我别去动他……

　　“我还能吃了他不成？你想什么呢？”我白了雀儿一眼，看看周围着漆黑一片，不把他弄走的话保不定水鬼再次出动。

　　有记忆以来脑海中只有一个疑问——我是什么？不是鬼不是人也不是介于当中的任何一个。

　　但是我会飞会变化会些小法术，——但是活人却看不见我。

　　现在我有办法把他弄走，至少离开碧清池附近。

　　我试着抱起他来，让他靠在我肩上，我好把他驮走——没想到这人轻飘飘的，——也许是我手劲儿大？一只手刚刚碰触到他，他居然就那么起来了！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我边飞边往前看，什么也看不清。怀里这人却睡得死猪一样，动也不动。

　　隐约的灯火在不远处闪耀，我知道界限到了。对我来说只要在这里怎么都行，就是出不去。碧清池周遭仿佛撑起了一张与天地高低相仿的看不见的大网，牢牢锁着我的出路。

　　轻轻落地后我放下他，有些遗憾：“我只能把你放在这儿了。你醒来后不远处有个小树林，穿出去就能找到路。”

　　他当然听不到我的话，反正我自言自语惯了。

　　莞尔一笑我转身要走，没想到他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你是谁……多谢……”

　　我好奇地返回来，蹲下身看他。

　　他似乎醒了，眼皮微微抬了抬，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我，就又倒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看到许多萤火虫，星星点点，飞散在空中，绿色的荧光吓到不少过路人，我却觉得很美。这情景多少能让我回忆起前世的一些琐碎事，记忆的碎片，至今还无法拼凑。

　　走着走着，分明听到一声冷笑。

　　“你觉得你很伟大？还是很义气？”这声音很陌生。

　　我吓了一跳，停下来左顾右盼，还是黑漆漆的小路，再走一段穿过眼前的小径就是碧清池。

　　四周空无一人。

　　”谁在说话？”我壮着胆子，硬着头皮问。雀儿不知道去了哪儿，万一有什么怪物出来不知道能不能应付。

　　“下次再遇到被水鬼纠缠的人，别去管他。世间一切都有定数，你破坏了这些，会遭天谴。”那声音自顾自说着，慢条斯理。

　　“你是谁？出来说话？”我有些着急，看不到是人是鬼心里没底，“不敢现身还是怎么着？”

　　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眼前微光闪耀处，分明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容貌绝美的人。一个男人。

　　冰雪般的肌肤滑嫩无痕，丹凤眼眼角高挑着，剑眉乌黑。长发有些灰白色，随意地披着，散落在他的白袍上，融为一体。

　　我看傻了。没见过这么美的男人。真没见过。

　　他抬眼望着我，眼珠里有微红的血丝：“救的那个人，你认识他？”

　　我干咳了两声，艰难地回答：“不认识。不认识就不能救了？水鬼又不是好东西。”

　　他往前走了两步，注视着我：“那人缘由复杂，水鬼等他很久了，你不该救他。”

　　我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诡异馨香，说不清是什么。有点晕。他身上的。

　　话音未落，半空中一道蓝光闪过，凄厉的鸣叫声接踵而至。——雀儿来了。

　　那人从容不迫挥了挥衣袖，宽大的袖口发出万道金光，闪得人睁不开眼 。雀儿俯冲下来正被这金光射中，应声跌落在地。

　　我一声惊呼跑上前去，抱起雀儿后对他怒目而视：“你敢伤它我跟你拼命！”

　　他听罢再次挥挥衣袖，瞬间金光散去，他笑笑说：“我道是谁，原来是只鬼车。看来你有点本事，居然能留住九头鸟。”

　　我摸摸雀儿的羽毛，它在我怀里发出低低的声音，似乎相当懊恼。

　　“它没事。我只是给它点颜色看看，别太嚣张了。鬼车一向自视甚高，这不是好习惯。”那人转身要走，“记住我的话，否则下次你会有麻烦。”

　　“为什么帮我？”我叫住他，“还有，你是谁？”碧清池附近从没见过这人，今天真是奇怪。

　　“我就是蛇妖说的那只狐狸，安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