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她总不睡觉》地上有烟花

4、（四）

　　第11章十一

　　今天晚上，夏成准备熬夜打游戏。进屋前她看到沈灵还坐在沙发上。
　　现在沈灵的心里有了一个推测，她要验证一下。
　　沈灵听着夏成房间里传来的游戏音效，心想她今晚可能会睡得很晚。
　　如果沈灵的推测没有错，那么今晚那个三十岁的夏成就不会出现。
　　等到半夜十二点时，沈灵抬起眼，发现身边果然没有出现什么人。
　　也就是说，夏成熬夜的时候，那个三十岁的夏成就不会出现。她们不会同时存在于这里。
　　沈灵回到房间里，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许久没用的本子，这上面记着对她来讲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翻到上一次写的东西那里。这是一年前写的，距今已经很久。她扫了一眼那篇文章，看到“沈岚”这个词语时心中一沉。
　　她慢慢地翻过这一页，在下一页上提笔写道：“夏成。”
　　第二天早上，沈灵起来的时候有些头疼。她看着镜子，意外地发现自己有了黑眼圈。
　　沈灵的肤色很白，所以这黑眼圈看上去十分显眼。
　　她低头撩起一捧凉水泼在脸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再度抬起头时，她看到镜子里的人正用漆黑的眼珠看着自己，眼下的黑青色引人注目，整个人看上去如同鬼魅。
　　她转身去开门，结果没想到夏成就站在外面。夏成还维持着刚才要敲门的姿势，见到沈灵后尴尬地一笑：“我急着上厕所来着。”
　　夏成穿着她那身画满了□□熊的睡衣站在外面，头发蓬松，脸色红润，和沈灵比起来，她精神得多。夏成注意到了沈灵脸上那可怕的黑眼圈，被吓了一跳。
　　片刻过后沈灵被夏成拉去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夏成俯下身，仔细地给她抹着遮瑕膏。
　　女孩子的指尖十分纤细，并且有着淡淡的清香。沈灵感受到那手指正轻轻按在自己脸上，每一下都很轻柔。她一边望着桌子上那放着的bb霜，一边听着夏成的话。夏成对她道：“你平日里只弄个底妆就出门吗？现在你黑眼圈重成这个样子，必须得拿别的东西再给遮一下。”
　　说话间沈灵听到厨房里的锅正因水开了而发出声响。早上的太阳这会儿正从窗外照进来，正好别在眼前人的鬓角那里。
　　夏成站直了身子，稍稍退后一些，打量着沈灵现在的妆容。看到沈灵的嘴唇时，她想起什么似的要回房间里。她得拿一只口红来，因为熬夜，沈灵不仅黑眼圈重，而且嘴唇的颜色也更淡了。
　　不过沈灵拉了她一下，沈灵说：“今早还有课，别迟到了。”
　　说罢沈灵去把火关小，夏成去收拾桌子。两人的默契让沈灵有些惊讶。
　　她从未和以前的室友这样相处过，她们两个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准确地说，是那个室友对沈灵敬而远之，觉得沈灵这个人很奇怪。
　　沈灵觉得夏成之所以不疏远自己，可能是因为她给夏成的那份“见面礼”，不过当时沈灵并不是抱着同情或者替天行道的那种心态告诉她的。沈灵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讲出事实。
　　话说回来，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今早沈灵想了想胡依依的事请，结果早上十点多钟的时候，她在走廊里被胡依依给叫住了。
　　胡依依提起那个宿舍的时候，沈灵这才记起来胡依依不仅是个想害死别人的家伙，还是她们那个圈子里的人。
　　胡依依长着一张五官端正的脸。她总是扎着一根马尾辫，头发紧紧地贴着头皮。在高中的重点班里，这种女生是很常见的，看上去温顺而聪明。
　　胡依依简单地表示了一下她对那个宿舍的兴趣，还说她最近找到了那个宿舍里的鬼生前的画作，问沈灵要不要看。这是她们这种人非常感兴趣的话题，胡依依也说得很兴奋，但是眼神十分平静。
　　沈灵看出她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
　　最终胡依依对她道：“你最近和夏成住在一起，是吗？如果是的话，请你帮我给她带一句话，就说我爸妈想见一见她，让她这周日的时候回我们家一趟。”
　　为什么胡依依的爸妈想要见夏成？难不成胡依依和夏成也恋爱了，所以对方要求她回去见见家长？不久后沈灵很快地反应过来。看来莫哑说对了，夏成曾经被扔过一次，胡依依他们家才是夏成原本的家。
　　“好，我会转告她的。”
　　“另外，麻烦你再给她说这么一句话。”胡依依笑了起来，“不要以为她有养父母宠着就万事无忧。只要她是一个女孩子，她就永远无法得到父母全部的爱。不管是在亲生父母还是养父母那里，她永远都得不到。我劝她也别太自以为是，多认几个亲戚，对她来讲没什么坏处。”
　　这种话听上去像是诅咒，可是胡依依讲得好像这是一个真理一样。她走远以后沈灵还沉默地站在这里，因为她在奶奶那里听过类似的话。这时下了课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沈灵看到了惠天。她今天没有和夏成一起走，也没有和夏海一起出来。
　　惠天今早和夏成产生了矛盾。早上，夏成抱着她的胳膊，让她帮忙选几件好看的衣服。惠天看着网上那些衣服的价格，越看越觉得心口疼。她想，父母的钱都是该给儿子花的，都是该给儿子的小家庭的，也就是说，夏家父母的钱都是她和夏海的。
　　夏成这样大手大脚，就是花了她的钱。
　　起初惠天的确是嫉妒着夏成的，像一个嫉妒着别人有好吃的糖果的小孩。她知道这种嫉妒是正常的，夏成也能察觉到这种妒忌。不过现如今，惠天对夏成的情绪开始慢慢转变成厌恶，这厌恶的情绪在她的心头越聚越多。
　　在夏成缠着她让她帮忙选衣服的时候，惠天板起脸道：“你不是已经有很多衣服了吗？”
　　夏成不傻，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快，搬了东西坐到别处去了，不想和她多说。
　　结果快放学时夏成接到了夏海的好几个电话。夏海说惠天跟他讲这件事了，惠天很后悔，让夏成不要计较。夏成听得心烦意乱，一个人走出了教室。
　　她出来后一眼便见到了站在走廊里的沈灵。
　　夏成走上前去，问她道：“你在等人？”
　　沈灵看到她眼圈有点红，再加上她没和惠天一起走，多少猜出了一点。
　　或许是吵架了。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淡淡一笑：“嗯，等你。”

　　第12章十二

　　大概是因为心里觉得委屈，夏成握住那只手以后走了神，定定地想着早上的事。直到手指被轻轻地握了一下以后，夏成才回过神来，抬首看着沈灵。
　　沈灵说：“走吧。”
　　这句话的语气极平淡，而且今早憔悴了不少的沈灵说起这话时精神不振。但是，这句话很有定心的效果。
　　走廊上的学生越来越多，而夏成正好站在路中间。沈灵看到某个低头玩手机的学生正直直地要往夏成身上撞，便稍稍用力，把夏成拉到自己的身前。
　　“到底怎么了？”沈灵问道。
　　沈灵背靠着墙，垂下的手紧紧地握着夏成的手。那被她牵着的人离她很近地站着，仰起头来望着她漆黑的眼珠。周围的人如河流般向前涌动着，而在她们那里，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下来。
　　夏海走到这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他叫了声夏成，接着走过去。夏海无视了沈灵，对着夏成道：“惠天今天心情不好而已，你一个做姐姐的，和她计较干什么？”
　　见夏成一声不吭，夏海以为她还在赌气，就继续道：“更何况惠天也只是给你个建议而已嘛。”
　　不久前沈灵已经从夏成这里知道了一点情况，听到夏海这样说后，她笑了一下。
　　夏海说个不停，夏成只是紧闭着嘴巴听着，不曾反驳。沈灵的眼里因此闪出寒光来，而夏海还是浑然不觉地说着，自以为自己是在帮姐姐变得“懂事”一些。
　　最后，沈灵又轻轻地握了一下夏成的手，意思是我们走。
　　不过这次夏成挣脱开她，走到了弟弟那边：“沈灵，我和我弟弟还有话要说，你先走吧。”
　　沈灵看了一眼夏海后离开。在她路过夏海的时候，夏海忽然觉得身上一冷。
　　中文系的教室在得明楼的二楼，一楼的两侧是厕所和饮水机。沈灵走下楼的时候，想着顺便去接个水好了。结果，她在饮水机那里看到了莫哑。
　　莫哑拧开两个水龙头，直直地把自己的两条胳膊伸在了水龙头下面。
　　好在这时旁边只有沈灵在，不然她会被人围起来当猴子看。沈灵看着她被烫得通红的胳膊，只说了一句话：“让一个水龙头给我吧，我要接水。”
　　半小时后两人呆在了三楼的教室里。那是泰国留学生的教室，地上专门铺了木地板。平日里这里的教室都被锁得牢牢的，根本进不去。莫哑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钥匙，轻松地打开了门。
　　烫伤的痛苦还是很难以忍受的，莫哑坐在那里只顾着往胳膊上吹气，沈灵坐在一边看着她。
　　“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们擅自进来，我们会被罚的。”
　　“胆子真小。”莫哑把袖子给放了下来，
　　沈灵握着她的保温杯，淡淡地问道：“那么，如果你是管理人员的话，你希望我们跑进来吗？”
　　莫哑被沈灵的问题给问糊涂了，好端端的，问这些干什么。她注意到沈灵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回答道：“我要是学校那边的人，我当然不愿意我们进来。”
　　沈灵低头一笑：“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一旦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有了改变，人就会做出和之前不同的事来。”沈灵弯曲起右手的食指，敲打着保温杯，“你还记得你提过的夏成吗，她的朋友现在是她的弟媳。”
　　“难怪你会问我这么一个问题。看来这个弟媳现在刁难了她，是不是？”
　　沈灵点点头：“有些女人只会给自己三种身份：女儿，妻子，母亲。做女儿的时候她们可能会去欺负嫂子或者弟媳，做妻子的时候她们可能只为自己的小家庭打算，做母亲的时候呢，估计眼里就只有自己的孩子了。”
　　莫哑将下巴搁在椅背上，笑得天真无邪：“她估计一时接受不了这种转变吧，其实也蛮正常的。她要是还是把那个人当成朋友而不是弟媳，迟早会出事情的。”
　　莫哑说完后补充道：“沈灵，你没有兄弟，可能感觉不到这点。在某些家庭里，当兄弟结婚以后，家里的女孩子也就快出嫁了。没有人去逼着她们相亲，可是家里的氛围已经变了。她会发现自己成了外人，会发现父母指望着的人是儿子而不是她。
　　她像一只单薄的木舟，被家庭推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有些人以为婆家便是归宿，奋力飘去。但很快她就会发现，婆家也是把她当成外人的。很多人到了最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家。”
　　“那么怎样才能有一个家呢？”
　　“必须得跟什么人在一起才能组成一个家吗？”莫哑这样问道，“一个人的话，也可以是一个家。”
　　沈灵知道莫哑倒也不是在鼓励独身主义，不过她的话的确悲观。沈灵继续敲着保温杯，而莫哑看出些异常。
　　“你想对那个弟媳怎样？即使你们能把这个人赶走，以后还会有新的弟媳来，拥有了那个身份的人，做事情时不可能会全部都符合你们的心意的。”
　　“我当然不想去干涉别人的家事。但是，惠天用来欺负夏成的东西是什么呢？是那套老祖宗的规矩。我奶奶用这个欺负过我妹妹，还对她的眼睛做出很坏的事。我想让这种人知道……”
　　沈灵说这些的时候是微笑着的，但那凌厉的气场让莫哑干笑了一下。
　　“你也是女人。既然你那么享受这种老祖宗的规矩带来的福利，那我就让你享受个够，享受个全套的。”

　　第13章十三

　　听到沈灵这样说，莫哑朝她比划道：“你要怎么办？扎小人诅咒她还是逼她背《女德》这种东西？你连你的奶奶都劝不了，如果你能拦得住她，当初就用不着去找许常思。”
　　“许常思”这个名字戳到了沈灵的痛处，她黯淡地问莫哑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我会去带着沈岚找她。你要是想一起来，跟着吧。”
　　许常思这个人很奇怪，若说她是一个医生，她偏偏又喜欢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可你若说她是神棍，她却自称自己和道教一点的关系也没有，并且不信鬼神。
　　沈灵清楚地记得，当初所有人都认为沈岚是发高烧发得烫坏了脑子，所以才会失语的时候，是许常思走到走廊里，走到独自坐在椅子上的沈灵面前，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这个年轻的医生平静地叙述着，并不像是在撒谎。
　　那时正是冬天，冰冷的空气从人的口腔里钻入肺部。听完许常思的话，沈灵本就冰凉的手脚又被蒙上了一层冰。
　　“你很冷吗？我这里有热水的。你等等我，我让莫哑把热水还给我。”
　　接着沈灵第一次见到了莫哑。莫哑正撇着嘴站在不远处，对着许常思摇了摇杯子：“喝完了。”
　　这人的眼睛如同幽暗的深井，似乎随时会从里面伸出一只手。那手上没有皮肉，只有森森的白骨。
　　许常思看着她那被热水弄湿的衣袖，皱眉道：“小心感冒。”
　　莫哑后来对沈灵说：“如果要许常思帮你，很简单，你长得足够让她喜欢就好了，这家伙喜欢漂亮姑娘。如果你想让许常思恨你，这也很简单，你只要问她……”
　　“许常思，你把我的新娘带到哪里去了？”
　　沈灵不懂那句问话中的故事，莫哑也只是有次听到了许常思的醉话后才知道她的痛点在这里。莫哑笑着说大概许常思曾抢过谁家的新娘。
　　现在听到许常思要回来的消息，沈灵喜忧参半。许常思可以去救沈岚，但是天晓得她会用什么奇怪的法子。
　　“放心吧，她这次回来，不会让你妹妹吞蜈蚣也不会让你去找什么花的露水。事实上，我都已经帮你们把药给找好了。”
　　莫哑扬起脸，笑了起来：“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去算夏成的生辰八字吗？”
　　“夏成是药？”
　　“不，她不是。”
　　沈灵离开的时候是中午下午一点钟，她提醒了莫哑，说泰国的留学生两点时有课，让莫哑早点走。莫哑不以为然地说到时候进来的只有老师，那帮留学生肯在放学前赶过来都算是很给老师面子。
　　“你经常中午的时候跑到这个教室来？”
　　“啊，常来。”
　　沈灵走前看到莫哑走上了讲台，一个人在那里写写画画。
　　这个人……和许常思一样地奇怪。
　　沈灵在食堂吃过饭，直奔家里而去。进入电梯后她看着那些数字，忽然想起胡依依拜托她转达的话。
　　她不知该如何向夏成说这些，夏成听到亲生父母要她回去的消息以后，或许会脸色大变。亲生父母搅和进被抛弃的孩子的生活里，唯一的意义就在于时时刻刻地提醒孩子：你是别人不要的残次品。你不能抱怨，因为别人有苦衷，在这份苦衷面前，你的命不值一提。
　　她能理解得了夏成的心情，正是因为理解，所以她会跟着一起因为这种事而痛苦。
　　沈灵站在门前，犹豫再三。最终她下定了决心，拉开门，进屋。沈灵决定在家里好好地想一想如何委婉地说这些，等夏成回来后告诉她。
　　但是夏成已经回来了。
　　夏成正拿着本书在自己的房间里背。听到她背书，沈灵才想起来古代汉语老师布置的任务，那个老头对古代汉语兴致缺缺，但对《易经》相当感兴趣，经常在课堂上教大家占卜。前两天他布置下来一个任务，要求大家背“潜龙勿用”那些东西。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上完这个老师的课以后，人人都可以戴上副墨镜，扛着个旗子出去算命。对此老头表示，我一朋友学了那么久，也只能报个天气预报而已。
　　沈灵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等夏成背完书以后再去找她，一等便是等到了深夜，这期间夏成根本出过屋门。等到了十一点多钟，那房间里没了声音，沈灵这才过去敲了门。
　　她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上一次，为了确认客厅里的人是不是夏成，她进来过一次。
　　里面没有人回应。沈灵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看到夏成正趴在桌子上——她睡着了。
　　她侧着脸趴在桌子上，台灯的灯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那灯光不是很亮，还一闪一闪的，眼看着就要坏掉。
　　房间里很热，夏成的两颊泛红。看上去她不像是因为背书太累而睡着的，倒像是因为喝醉酒而睡去。睡梦中她还去扑了两下附近的书本，看来即使是在梦里，她也还惦记着背书。
　　沈灵想：“如果我之前告诉了她那件事情，她会在梦里看到什么？”
　　不如明天再说吧。有些事情，拖得越久越好。
　　可是正当她要转身开门时，客厅里传来了女孩子低低的啜泣声。那声音听上去极为压抑，让沈灵伸向门把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半夜里在客厅里哭的会是谁？似乎只会是那个人。
　　与此同时，班级群里有了新消息。沈灵看了下振动的手机。
　　时间：零点。
　　消息是：“你们听到楼道的动静了吗？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