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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恨生(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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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瑶见他急匆匆的走了,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慢慢的往院门口走去。
“小瑶!!”他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喊,听起来颇为急切,孟瑶见闯进来的人忙笑道:“雪姨,你怎么过来了。”
“快跟我走,你阿娘……”雪姨额头都是汗珠,来不及用帕子擦一擦,见到孟瑶忙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孟瑶嘴角的笑容一下子裂了,他忙道:“我阿娘怎么了!!”
“你阿娘要见你!”雪姨拉着他跑,只说了这句话,其他话都不再说,孟瑶只觉得心一下子让人狠狠锤了一下似得,闷闷的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再问,只加快的速度往前跑。
孟诗更瘦了,两颊都凹陷下去,肌肤惨白,她一双美丽的眼睛微微凹陷,以往还稍有明亮的眸光现在看来格外的暗淡。
“金大哥……”
思思握着她的手,见她唇角喃喃,似乎在说什么,她凑近了一些,问道:“你在说什么?”
“阿瑶,阿瑶……”
“雪姐去叫他了,他马上就会来了,你好好吃药,不要再吐出来了!”思思握着她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冰冷的没有一丝热气,她把两只手都捂上去,想说什么,似乎又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她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推门进来的少年一脸慌乱,见到床边的人他打了个招呼便急急的走到床边。
孟诗本来闭着眼,听到了动静又睁开了来,思思站起来道:“你们娘俩好好说说话。”说罢她出了门,将门也掩上了。
“阿娘,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孟瑶脸色也苍白的很,神色焦急,他把母亲的左右握在手里,只觉得像是握着冰凉的铁,一丝温度也有没有,他忙捂紧了,把自己手上的温度渡过去。
“阿瑶,你回来了!”孟诗声音带着嘶哑,像是许久都没说过话了,事实上,生病以后,她就基本没有说过话了。有力气的时候她做在椅子上看着她的琴从天亮坐到天黑,痴痴的望着,孟瑶过来她也渐渐地沉默起来,看着他忙里忙外,看着他为她做饭洗衣,给她说外面的一些事,偶尔说上几句已经是极为难得。
“阿娘,我回来了!我在这里!”孟瑶记得她的母亲是个极为美丽的女人,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的母亲比起他看过的女人都要美,可是如今这个女子如此憔悴,面色灰败,呈现一种将死之征,孟瑶只觉得心像是油煎似的,他不是不知道母亲可能撑不过多久,可他以为至少还能撑一年两年,看着孟诗,一种巨大的恐慌感填满了他整个胸腔,他只能紧紧的抓着那只枯瘦的手,似乎寻求一丝安慰。
“你扶我起来……”孟诗握紧了儿子的手,嘶哑着声音道。
孟瑶依言轻轻把她扶了起来在背上靠了个柔软的枕套道:“阿娘,我去给你弄杯水。”
“不必……”摇了摇头,孟诗有气无力。她喘了几口气,看着孟瑶过了好一会才道:“让阿娘多看看你……”她似乎想和从前一样摸摸他头,另一只手却实在没有力气抬起来。
孟瑶眼睛红了,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成这个样子像什么样子……”
孟瑶听言擦了擦泪,果然不哭了。
“我那个紫色的箱子里……有一颗纽扣珍珠,你去帮我拿过来。”
孟瑶依言起身走到屋子唯一的那张桌子上,这个箱子是母亲用来放一些首饰头花的,里面稀稀落落的放着几个簪子,一把木梳,几朵头花,样子看上去很陈旧了。那课珍珠扣子放在角落里,孟瑶捡起来放在手心里,珠子圆润光泽,一看就是上好的珍珠。
他走到孟诗身边重新坐下,要把珠子放在她手里,孟诗却摇头只道:“这是你父亲当初给我的……咳咳……你去兰陵,有这个作为信物,他只要见了一定会接你回家的……咳咳咳……”
几句话断断续续的说完,孟诗孟地咳嗽起来。
“阿娘,你别说话了,你先躺下……”
“我自己知道,我没时间了,你听我说完,阿瑶,我是十岁才到这里来的,我之前的家虽然不是巨富之家,可也算小有余资,我父亲从小便让我学习琴棋书画,只是一朝落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都死了,就我一个漏网之鱼活到现在。”孟诗闭了闭眼,又猛的睁开:“我知道她们笑我,哼哼,我又何尝不笑她们,我刚来的时候看见她们在每个男人怀里一脸虚伪的笑容,一模一样的柔情时,背地里却嫌弃的样子就觉得可怕,我怕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样,什么都无所谓!她们总是说我一定也会变的跟他们一样,可是我告诉自己,我一定不能变成那个样子。她们说妓女就要对每个能出钱男人笑,因为这样才能活下来,因为妓女卑贱,所以那些人可以一边找乐子,一边践踏你……多可笑……多可笑……”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说你卑贱,你就一定卑贱?”孟诗看着他,目光带着一丝疯狂:“我为什么要觉得我卑贱……错的是他们,卑贱的也是他们,不是我!也不是你!你知道吗?阿瑶!”
这句话用尽了全身力气,孟诗虚弱的说完,握紧了孟瑶的手“你……你去找,找你父亲……”她闭着眼似乎下一秒就会死去。
“阿娘,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不要再说了!”孟瑶哑着嗓子,止不住的哀求。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想看看你!阿瑶,你把头靠过来……”过了片刻,孟诗神色竟恢复了几分神采,她望着孟瑶,神色忽然变得无比慈爱,露出一个笑容,这种神色孟瑶在小时候见过几次,后来他稍微大一点之后,母亲就从来没笑过了,他一直记得母亲笑起来的时候非常美丽,可是如今他看着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把身体靠过去,孟诗头靠在他肩膀上,他听到母亲细微虚弱的声音:“阿瑶,你要好好的,去找你父亲,从此再也不必这样受罪,我就安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孟瑶一直一动不动,直到房门被打开,思思和雪姨从外面走进来,她们走近,看到孟瑶呆呆的坐着,而孟诗靠在他肩膀上已经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