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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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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
白藏在夏末最后一声蝉鸣中苏醒过来。
秋风飒爽,暑气尽褪,大地随着秋神白藏的苏醒,悄然从夏末转入初秋。
白藏结束沉眠,起身踱步离开秋神庙,准备跟过去千万万年的秋天一样,游走四方,布施结印,为大地带去一秋的丰收。
一切似乎和往年无甚区别。
然而当他踏出秋神庙后,却讶然发现,庙门外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株绿色小苗,小小的,软软的,连枝干都柔弱不堪。
软趴趴的叶子在秋风中轻轻晃动,似是在跟白藏问好。
他记得,小苗生长的地方,正是他去年秋天撒下种子的位置。满满一捧的杂粮种子,如他预料般没能熬过寒冬种出来大片稻田,却又出乎他意料的,最后还是长出了一株小幼苗。
唯一一株,在秋末播种,依然能挺过寒冬,生长到又一年秋天与他相见的小幼苗。
白藏看着它好半晌,忽而笑了。
他踱步走近,发现这绿苗着实太幼小,不过堪堪长到他膝盖高度。他小心抚摸着它的叶子,只见叶片呈掌状,均匀五裂,叶尾尖尖五个小角,边沿还有锯齿,摸上去刺刺的,挠得人心痒。
像是什么小兽挠过来的爪子。
白藏第一次见到这般形状的叶子。他平日多与瓜果作物打交道,瓜果一类的叶片,多是宽厚圆润的,而谷物禾苗的叶子,则多半细长,像眼前这般裂成五角的叶片,他还从来没见过。
他一时间判断不出这是哪种作物种子种出来的幼苗,只得求助于去年给他送种子的精怪们,看看谁能认出这株有着奇形怪状叶子的植物。
他这一打听,今年秋天便热闹了。
“白藏大人去年撒下的种子里,有一颗发芽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被飒爽秋风送到每一个秋季活跃的精怪耳中。作物小精纷纷放下田间地头的活计,往白藏的方向赶,想看看长成的是哪位幸运儿。
经秋神大人之手撒下的种子,便算沾过四时神的一丝运道,只要能发芽长大,日后定然造化不浅。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秋神庙前难得热闹起来。本该忙于秋收的作物小精齐齐聚首,聚在白藏身边围成一圈,都稀罕地瞧着那小幼苗。
然而大伙蹲在地上瞅了半天,愣是没精怪认出这是谁家的苗苗。
是株无人认领的小崽子。
“这叶子形状好生奇怪。”
萝卜精嘟囔着,凑到幼苗跟前,好奇地戳了戳那叶片中间的尖尖角。
她也是追随秋神的精怪,只是平日都埋在泥地里头,到秋天才被拔.出来大丰收,土里闷久了性子便憋不住,因而比起沉稳谨慎的五谷,萝卜精行事稍微更随性一些。
比如此时,她便随手扯过身旁稻子精的一截腰带,腰带在离开主人的瞬间化为一片细长的水稻叶子。萝卜精将水稻叶凑到幼苗的叶子旁做比较,发现两者除了颜色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
“好吧,这肯定不是你们五谷禾稼一族的。”
萝卜精下定论道,谷物一类的叶子都是像水稻叶一样细长细长的。
稻子精突然被小伙伴薅了叶子,脸色又惊又怒,慌慌张张按住裤头。然当着秋神大人的面,他又做不出薅回去这等失礼举动,恐惹了白藏不喜,只得自个儿生闷气,郁郁地瞪着萝卜精。
这成天脑子埋土里的,就是没规矩。
萝卜精没接收到稻子精的眼刀。她对比完水稻叶,又晃了晃自己脑袋,头顶的小辫随即化作几片萝卜叶。
她拈起一片正要扯,又似想到什么,最后没使劲,只把叶片拉低到眼前看了看,没像之前对待稻子精那般真的将叶子扯下来。
萝卜不似水稻,萝卜叶子都是长在头顶的,她要是真的掰叶子了,没准接下来一年都得秃头。
不能扯不能扯。
所以她对比完就把自己的叶子变回小辫,还小心摸了摸,确定没秃头才说道:“也不是我们瓜果菜蔬一族的。”
不少瓜果菜蔬的叶子也开裂,但像幼苗这种裂成五角尖尖的,还真没有。而且他们一族不似谷物身材高挑,他们植株大多长不高,可眼前的仅幼苗已能够到秋神大人的腿了。
作物小精如此这般比较了一轮,最后大眼瞪小眼,竟都不知道这是何种秋季作物。
秋日丰收……有收获过这家伙吗?
一众精怪面露愧色,觉着难得能为秋神大人分忧,却如此无用,连个小苗苗的物种都辨别不出。亏他们往日还自持成熟,觉得自己比春季那群花枝招展的百花儿要可靠……
一时间,五谷低垂了脑袋,硕果压弯了枝头。
不知情的农人只当作物丰收,硕果累累坠了枝条,殊不知此刻在秋神面前,作物小精一个个垂头丧气,羞愧得抬不起头。
白藏看着作物小精少见的生动表情,不禁轻笑。
秋暮沉沉,他身上不免带着股垂暮之气,连带身边精怪皆不敢造次,沉稳有余,却也欠了些许活力。今日难得见他们活泼了些,白藏心中亦是欢喜。
他目光落到那小小幼苗上,便更柔软了几分。
秋季太成熟,熟透之后便是败落。眼前这株秋日里难得一见的新生幼苗,却为整个秋天带来了不一样的活力。
小小的它之于秋,似乎有了些许不一样的意义。
白藏想,小幼苗到底是何物种,其实也不甚要紧了。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每日忙活的事情,除却那大片大片的田地果林以外,还分了一丝心神看顾小幼苗,看着它一日日抽条拔高,巴掌般的叶子慢慢长大。
可秋神大人难得一问,作物小精便始终记挂着,一整个秋天都在四处打听小幼苗的物种。最后还是从花木一族的秋菊精那儿得了线索,说这幼苗应该不是作物,而是草木植株。
但具体是什么木,秋菊精就不知道了。
她是朵花,哪儿分得清树木品种。
白藏身边的精怪大多是作物,五谷禾稼,瓜果菜蔬。花木一类的精怪一般更喜欢追随春夏两位四时神,因此除却秋菊之类少数秋季开花的品种,白藏对花木的了解委实有限。
然即便他不认识,眼前的幼苗确确实实是在他的季节长成了,从此便算是秋季的物种,是他秋神白藏的责任,日后若这小幼苗能成精化形,自然也是由他照拂。
思及此,白藏不禁微笑。
秋季多作物,草木入秋便开始落叶枯黄,这时节本不该出现草木幼苗。大抵是种出它的种子不知怎的混进了其他种子里,被作物小精收集而来献给了白藏。
然后机缘巧合,白藏在去年秋末撒下了种子。
最后种子发芽,挺到又一年秋天,等来苏醒的白藏。
冥冥之中自有缘。
白藏不由得生出一丝期待:不知道这幼苗长成会是什么面貌?是低矮繁茂的灌木,还是高大挺拔的乔木?
它将是秋木呀……
白藏弯腰,再次抚上那小小幼苗。秋风微凉,从他如玉指尖滑过,细细抚着叶片上的每道叶纹,带着秋神的祝福,祈求它能健康成长。
这一秋,大地多了一株不知名的新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