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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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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一下午的雨声,早已不当一回事了,直到离开武馆把门关上的那一刻,方知道秋雨沁人骨髓的寒意真不是说笑话。雨比早上小了一点,雨声比下午也小了一点,但是地上的叶子比白天要多了,路边的树光秃秃的,比房屋高出一大截。没有雷电,也没有月亮,只有一些店铺点起的灯笼,光线被水光反射得到处都是,连树干上都有着明明灭灭的一层,看起来就是树黑得发亮。屈幽的衣服像是斗篷一样有个帽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雨水居然透不进去,看起来怪暖和的,洛桑就很倒霉了——她从早上出来衣服就没穿够。伞倒是带了。
“咱们走快点。”屈幽知道她冷,但是他衣服上都是水。
环顾四周,虽然说着走快点,但是也没有几家实际还开着的店。就这几个月,光景越来越差,街市上下九流的人和外来逃难的流民也多了,正经花钱的人少。那店铺老板也不是傻子。他们走了半条街,才找到一家开着的面馆,面倒是热腾腾冒着水汽,吃起来没什么味道——盐价也涨的厉害。然而又饿又累又冷,谁也顾不上那么多。
——洛桑也是现在才知道,敢情屈幽戴着张面具,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是为了有趣。照他的逻辑,那就是“有张面具在这不戴白不戴”,跟闹着玩儿似的。洛桑也不直到距离第一次见他具体过了多久,她疑心他比从前高了一点,或者不止一点。但是性情没怎么长。
“林瑾然这回绝对死了,我亲眼看见——”说道一半他住了嘴,才想起洛桑名义上是未亡人,咬着筷子头,试探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洛桑夹了一筷子面,凉了半晌。
“......死的好。”
洛桑想了一万种、客套得体地表达一下自己不舍的心情,然而哪一种也不合她的意,因为她根本没有不舍——又不是在洛家庄,谁规定丈夫死了,妻子不能高兴呢?谁能管她乐不乐意呢?洛家庄已经不存在了,还不兴她当个真切的人!两人像是有默契一样,竟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早该死了,”洛桑说着吃了一口面,细面很容易吞咽,倒是也很适合一边吃一边说话,“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知道他背后的事,还有和那天大火有关的......对了屈幽,你知道岳——”
忽地,谈话又戛然而止了。屈幽停顿了片刻,眉头狠狠一皱,似乎是痛苦不堪一样,但他还是选择先把面吃了。洛桑也不作声了,而是把头埋在面碗里,两人都知道有重要的事要说,但是都不愿意在说那件重要的事时候面对着糊掉的面和支起耳朵的店老板,结果动作快得就跟两个急着投胎的饿死鬼一样。店里当然更暖和一点,但是这样的话题无法在这里交谈,须得走到没有人的街道上,在光秃秃的树下。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独自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头顶上还有没熄灭的火,但......是在头顶上,那儿有个大洞,也就是说,我所在的地方下面刚好还有一个密室,或者说是墓室的下一层吧?总之据我的猜测,应该是火灾引起了墓室其他地方塌方,把这一层的地面给砸沉下去了......然后因为墓室里有限的可燃物烧完,火势变小了,所以没有烧到下面这一层。不得不说,命运真是太眷顾我了。”
屈幽自己想起那一段,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每次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命运就会给你迎头一击,但是关键时刻却又全靠着运气好。玄学,绝对是玄学。
“然后我就沿着墓道的下层一直走,又走回到了地面上,还碰到了郁容那家伙。他和李政一战落败了,然后甘愿在那里等死,但结果因为塌方,火根本没烧到他那个墓室去,我去的时候他正坐在石棺上装圆寂,被我狠狠嘲笑了一番。然后我们两个就沿着地下的路一直走,居然就走出了山,正好赶上最后一批在里面参加试炼的幸存者撤离。就这样,我们出来了,还从墓葬里顺了不少好玩意儿。洛桑你绝对想不到,那地面富可敌国啊,光各种各样的金子就堆了一墙,还有银器!”
......就是王郢那家伙,估计是要哭了,但是没办法,他们俩都是抱着必死的心进去的,身无分文啊。
还有就是,经此一战,他身上的虫流骚乱过度,几乎全部死亡,郁容已经没法从他身上感知到虫的存在了。上一次他体内虫流暴走让他走火入魔,这次和林瑾然的战斗他本来应该走火入魔了不知多少次,却始终清醒——而且居然奇迹般地还醒了过来。他想起自己最后对着林瑾然说过的——林瑾然只是把虫当成工具,可它们其实是活的东西。也许真的是他体内与他战斗过这么久的虫保护了他也说不定,而这样的缘分恐怕不会有第二次了。
“所以你今天看到的是我的真实武功水平!......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力气比你大啦,而且这些天我身上没有虫了,只好靠自己努力了。”
洛桑目瞪口呆:
“......那浣花山庄的少庄主是怎么输给我的呢?”
(周陵:阿嚏)
“那个,因为他从小就多病......可能没怎么打过架......哈哈......”
(李政:你为什么要趁我病来给我丢人/啪)
空气突然安静。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接下来的话,会有多重要。
“灭门的事,我问过郁容了,他说那天是他们先动手的,所以他就操控了虫,让他们神智混乱互相残杀起来了。这样说来的话,他的确算是你的仇人。你要复仇吗,洛桑?”
应该复仇吗?即使感情站在这一边,那理智呢?她的家人,真的是出于正义的目的,才向郁容下手的吗?如果复仇的话应该怎么办呢?可是如果不复仇的话,又应该怎么做呢?......又或者,还有没有新的可能?
洛桑摇了摇头,但屈幽知道她不是要放弃的意思,她只是暂时无法理清这件事。她是抱着变强的想法走到今天的,但现在她的力量依然微薄。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未来变得更强的某一天,今天所有的疑惑,都会有新的解决方法。人活着不是为了被感情或任何“理所当然”的事所奴役的。或许她本不该作出那样艰难的选择——但是世界上没有一样成长不是艰难的。
又是一阵的沉默。
“屈幽,那个......你的手下好像把岳门主他带走了,你们的孩子也没有保住......我不是很了解有关保胎的事,对不起。”
屈幽冲她摆了摆手,于是她噤声了,直到把她送到赋云门中的住所。
只有这件事,他终究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