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日万第二天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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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邵安对于识图和路径的灵敏，三人一路疾行，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但是只用了大概不到三天便来到了屈幽所说的那个出入口附近了。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圈的环山，其中有个隐藏着的缝隙，被藤蔓等物遮挡住，她们走了一整圈才最终发现。从裂缝的那一边透过来微弱的光线。想必就是这里了，几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我们赶紧出去吧。”邵安思忖着，离开之后，估计还得分辨一下这里的方位，看怎样才能绕道到恒州去。洛桑也隐隐有着同样的忧虑，下意识地伸手去掏怀中的令牌，确认它还安稳地待在那里。邵安将挡住缝隙的藤蔓稍作清理——显然，这些藤蔓只是后来刻意覆盖上去掩饰入口的。
她稍微往里探了一眼，却发现情况并不乐观。这裂缝贯穿整座山体，里面十分狭长，虽然已经隐约可以看到那一面照射过来的光线——想来这道裂缝之所以没有被封上，除了不显眼外还因为它产生的时间还不长，很有可能是一次近期的地震令山体裂开造成的。如果是这样，这里随时有塌方的可能性。周陵和屈幽就这样子大喇喇跑进来，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啊。
“跟着我。”邵安掏出简易火折点燃了一支火把，随后三人一个接一个进了裂缝中。但是因为其中狭窄曲折，火把的光线到洛桑这里已经不很明亮——她视线的中间一部分能朦朦胧胧地看到火光，周围的地方都是一片昏暗。亮的地方特别亮，暗的地方特别暗，让她有种晕眩的感觉。忽然，她仿佛看到暗处的什么地方出现了一张蓝殷殷的鬼脸子。
洛桑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她希望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她又看到了一道道的光路，从她的身后飞出，阴风也不正常地从这缝隙中穿过了，凄厉的像哭声。
几天在路上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样出现，她以为不会出现了的。
她听到邵安大喊着：“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快！”显然前方的人也已经觉察到异样，但是她们一定不像洛桑这样——像洛桑这样感到有人在大力地把她往回拽。那力度可怕得过头。翅膀发出荧光宛如星辰一样的飞虫毫无规律地、在黑暗中狂舞，它们没有声音，背上全都长着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头。洛桑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快——梅毓雪在她前方，她伸手已经够不到了——她忽然心里又变得很安静。
“表姐——”
“你们先走！”
她从怀中掏出那枚令牌，然后朝着前方用力地掷了出去，随后她松了力，感到自己在快速地往后退去。梅毓雪在大喊，却也没忘记手疾眼快接住了令牌，但是同时更多的虫子向她飞来了，却不是她之前看见的像星子一样的小虫，而是一只只发出诡异的红色或紫色光线的巨型飞虫——几乎有人的半个手掌这么大，绿幽幽的三对翅膀，褐色的身体和黑色的触角，橙黄色的眼睛大得像是琉璃珠子。毒虫。邵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两人踉踉跄跄地往前穿行，好不容易天光乍见，那些巨型的飞虫却并未跟随和攻击她们，它们一只接着一只把缝隙堵得严严实实，片刻之后，忽然那一边传来了轰鸣之声——忽然间地动山摇，就在她们跑出一段距离之后，许多山石从空中滚落！
“山、山崩了？”梅毓雪目瞪口呆，双腿一软，当时就跪在了地上，“怎么可能！只是一些虫而已......表姐！表姐！”她忽然发疯一般地冲上去，要搬开那些她们二人根本不可能移动得了的石块，邵安一把把她拉了回来。
“你冷静一下！”
邵安心里的震动并不比她小，但是她刚才清晰地看到一个什么东西把洛桑往后拖去——或许洛桑已经离开了山体的裂缝而没有被埋在山中？
但是为什么？这山崩似乎有点不寻常......算了，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洛桑无论是生是死，她们都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快去找赋云门门主岳明远了。她想着，看了一眼梅毓雪捧着令牌，不断颤抖的双手。
“你看到了吗？刚才洛桑她......”
“没怎么看得清楚。”邵安把惊魂未定的梅毓雪扶起来，“我们现在越早找到救兵越好。”梅毓雪用力地点头。
洛桑最后是被爆炸的气流推出去的，至于是不是有人在后拽她，和那气流相比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背后和手臂上的衣服被山石磨破了，皮肤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撞击的淤青，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口太多的缘故，洛桑不觉得痛，只觉得有些周身发麻。周边没有什么风，虽然衣服有好些破损，但是并不冷——今天的阳光很温暖和温柔，像是从很久、很久之前的纯真的岁月里，照到了她的身上。
忽然没来由地冒出的、这样的念头，反而让洛桑完全愣住了。这几天的疲劳和恐惧让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天气怎么样。她看着自己的手——手背擦掉了一大块皮，血水汩汩地流出来，但是手心上沾着几片新鲜的草叶，泥土还有些潮湿。没有什么东西把她撕碎或吞噬，没有。那些虫子，也不知都跑去了何处。没有人想杀她，没有人要对她不利。
“......洛桑。”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坐在地上也不嫌冷么？”
如墨的黑发，倾城的容颜，白衣胜雪......向她伸出的那只手，泛着如玉般的光泽——依稀是她记忆中的少年。入耳的绝不是幻觉，而是如她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清澈嗓音......她下意识地马上站了起来。
林瑾然的尸体在塞外被找到的时候，她没有去看。一来她胆子小，二来她本来也如同摆设一般，没人拿她当一回事。但是她听人说，本来那样漂亮的少年死得却那样凄惨，尸体已经烂的连辨认都很困难了。她后来见过很多的尸体，虽然都是新鲜的，或者烧成焦炭的——她想林瑾然死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吧。
......洛桑是个脑子不太好用的人，这一点，她自己向来都承认。比方说同样的年龄梅毓雪能读懂许多晦涩的古籍，而她只能写些寡淡的书信，每当听到别人在讨论她理解不了的内容时候，只能笑笑，好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现在她很少笑了。因为那半边脸的动作总会带来难以适应的疼痛和拉扯感。当再遇到某些不能理解的事情的时候连笑一笑来掩饰自己的愚笨都做不到的时候，她就更加感知到自己的愚笨。虽然一早就被告知了欺骗，但她是在成亲的那天夜里才忽然真正明白过来，自己对林瑾然一点也不了解。在此之前她连“应该去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夫君”这样的想法都没有。而那时候已经晚了。
直到林瑾然的死，直到她家人的死——她都没能够明白林瑾然。虽然她通常知道他和哪些人来往、自己的家中哪些人是对他满意的、哪些对他比较有敌意；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入睡、什么时候去春晓苑、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对自己睁只眼闭只眼——这样，能算是了解了吗？
如果真的有过相同的过去，那么，为什么现在的她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应该高兴林瑾然还活着吗？高兴她总算没有如传言一样“克夫”？还是该感到恐惧，因为他本应是个死人？他该问他是怎么死的吗？还是......她应该警惕呢？她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屈幽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的模样，和眼前的少年，渐渐地重叠起来，变成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怪异形象。
她沉默着，林瑾然陪着她一起沉默，站在一旁，微笑着。他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良久，她终于想起了，可以说的事。
“......可以标记我位置的虫子，是你放的？”洛桑试探着看向他，感觉每说一个字都那么艰难，“为什么？你想要什么？”
林瑾然的眼神微微一变，似乎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要杀屈幽？”她又壮着胆子，越来越多地发问，“只是因为他告诉了我，关于月的事吗？你知道月为了你想要去死吗？”
——关于当年林瑾然对她的欺骗，竟反倒不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你知道，洛家庄和药华谷，都因为某件和郁容有关的事，近乎全灭吗？”
洛桑没有看清楚对方是怎样出手的，但是当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扼住了咽喉按到了地上。那力度，不可能是幻觉。她奋力去分开他的手指，奈何力量相差巨大。她的手又垂了下来，有些艰难地撑着地面，背在身后，然而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当然知道，”他轻声说道，像是一句呓语，又像是一句笑谈，“如果不是他们招惹郁容又怎么会死？......和得到这样的力量相比，这群蠢货死不足惜。”
“——什么意思？”
“郁容借给我的，不足他真正力量的十分之一。”他的笑容依然是绝美，然而那双眸深处的暗流，却令人无比心生恐惧，“然而他也是个蠢货——呵，明明已经是超越了寻常生灵的存在，却和孩子一样执着于与某人的约定，比起虫更沉迷于寻常的武学与权势。早晚有一天，我会取代他的。可是洛桑......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做了一件让我后怕不已的事啊。”
骤然收紧的手指让一丝空气也无法通过洛桑的咽喉，然而她不知死活地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人。
“你的命我倒不在乎，但是你为什么要把明华带到那里？！”
......明华......谁？她把谁带到了哪里？
“他差点死在那里......葬身火海......而这，都是因为你！”
林瑾然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不能现身，只能让那些能记下人话的虫子，给他带来外界的情况。当他听到岳明华居然也在火场之中......感觉自己那被虫流所支撑着的心脏近乎再一次停跳，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爆裂了。
——他也在那里。洛桑把他带到了那里。以为他死了，所以他也不愿意再活着了。但是洛桑......他那个完全属于附赠品的妻子，不知什么时候竟和他那样熟悉，而且将他救了出去，不惜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
震惊吗？后怕吗？嫉妒吗？——在那一刻膨胀到充斥了整个不断重生着的、虚弱身躯的满足感，是因为那个人对自己的爱吗？终于第一次，饱尝了害怕失去的痛楚和幸福，而自己却不能亲自赶到他的身边吗！而此刻和明华离得最近的，却是他一直以来视如蝼蚁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已经变成了那样的存在？为了一个被囚禁在青楼里的抢走她丈夫的人呢而失去一只眼——他们什么时候那样亲密了？
这样对着他的双重背叛，难道不讽刺吗？！
如果是洛桑永远的无家可归了、残废了这件事能让他感到一丝快意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却不可能让他再笑得出来——岳明远收留了她，随后，她居然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呵，是那个表现得深爱他，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一剑“杀”了他的表哥岳明远对吧？
差点害死了他爱的人，又得到了他始终想要霸占、却偏偏没有得手还杀掉了他的男人，啊不，应该是双儿的认可......呵，自从“复活”之后，他的脾气可是一直不太好呢。死？太轻松了，让他来想一个更有创意些的死法——
忽然他闻到了某种令人感到不快的苦涩香味，随着那气味的发散他体内的虫流在疯狂地流窜。震惊之下他马上想要稳住自己体内的虫流，继而松开了手——然而还没来得及撤开距离，那气味便劈头盖脸地砸到了他的头上。他面露痛苦之色，后退数步。
洛桑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原来不是在挣扎，而是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解开了绑在腰上的草药包并摸出了细竹管制成的简易火折，然后点燃了里面的一捆草药。自从梅毓雪帮她做了药包之后，她就把有驱虫功效的草药捆成了一扎，以防什么时候能用得上——有些草药点燃之后，气温会更加浓烈。
她只是隐约记得屈幽说过，林瑾然和“虫”现在的关联，具体是什么记不清了，只是放手一搏——现在看来她赌对了，连她自己也感到震惊。“想要活下去”这样的想法本身本身竟然能让一个她这样的庸才也能瞬间作出判断。
她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不善言辞如她，甚至也懒得解释。现在，没有一个想法，是多余的。脖子青紫了一圈，疼痛不已。
电光石火间她脑中产生有了一个新的念头。
虫？
对虫有作用的东西，对林瑾然也有作用。所以——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日万第二天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