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日万第一天 ...
-
浣花山庄里也有参加这场试炼的人,但是肯定不包括庄主。也就是说,周陵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更直白地说就是,有外面的人因为某些原因混进来了。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洛桑从包裹里拿出草药和绷带为李政的伤口包扎......她身上唯一的伤口就是被咬得那一个,血汪汪的一个圆印子,洛桑把血水擦掉的时候她痛得直哼,一边咬牙切齿还不忘瞪着周陵。周陵现在的姿势看起来则比较可笑——刚才李政吃痛的时候,下意识地手上用了狠劲,他的肩膀直接被扯脱臼了,邵安再帮他正回来,不过一听周陵死命往肚子里咽的哽咽,就知道她是蒙古大夫型的暴力医疗。
梅毓雪表示看戏。
“混账,咬得这么狠!”
“明明你下手也没个轻重吧!”
“行了......冷静一下......”
这两个人犟上了,洛桑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收拾完,便又想起李政不久之前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谜一样的往事。好奇心让她很想问个究竟,但是看着周陵气急败坏的样子,又觉得不是时候。她只好又在一边打杂,忽然间,她发现有什么东西从李政的衣服后摆边沿闪了一下,还没看清就又消失了。她以为是最近太累了出现了幻觉,但是过了一会儿又闪了一下,再抬眼看时又寻不着了。
她警觉起来。她坐着的位置是在李政的斜后方,其他人都坐在李政的前面,围成一个半弧形,所以李政身后的这一怪相,只有她一人看到了,包括李政自己也丝毫没有察觉。她抬手想拍拍李政的肩,但是这时候光点又一次出现了,而且这次是两个一起出现的,速度依然飞快,但是她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了光点划过的轨迹——两条半弧形的光路,逃逸的方向依稀和前两个是一致的。洛桑四下里看了看,却见李政身后除了自己之外,比较显眼的东西,就只有没收起来的药材包袱,里面铺着数种草药。她把药材包又往李政身边靠得更近了些,顿时又是几道微弱的光线——她这下看得清晰了,那是一种带着翅膀的小飞虫,也不知反应怎么会这么快,带回过神来,她已经捏住了其中一只的翅膀。
药包里有一支她临时采到的驱虫的草药,也许就是因为这东西的缘故,那些虫子才会忽然现身。
“你在干什么?”背后猛然被戳了一下的李政一下子掉过头来,对她的行为很不高兴。洛桑把那只虫子给她看。那虫子有甲壳,身体略长,背甲漆黑发亮,有着数重翅膀——不停挣扎煽动的翅膀张开,在坚硬的甲壳之上,有白色的花纹——乍一看,像是一个死人头。
洛桑方才看见的就是背甲反射出的光,只是所见是个光点的时候只觉得奇怪,真的看到这虫子本体的时候,却忽然有种恶寒之感,颤栗之感从脊背上爬上来。她有种怪异的感觉——这虫子是一种超乎她已有认知的存在。她手略微松了些,那虫子便飞快地扑动翅膀飞走了。于是她看向李政,毕竟,这怪东西是在她的背上发现的。
但李政的表情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她笑起来,推了洛桑一把。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虫子而已啊。看来......我想,他已经找到我了吧。”她往后一靠,刚想放松一下,却又牵动到了伤口,嘶了一声。她的话飘到周陵耳朵里,于是那双媚然的桃花眼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违背庄里的命令私自潜逃,还化名参加独狼山的试炼......那个郁容,对你有那么重要吗?”他顿了一顿,正色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他,如果你早透露了他的情报,药华谷和洛家庄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你给整个中原武林添了多大的乱子!”
“......难道不是他们先对郁容动手的吗?”李政不屑,“而且明明你也最讨厌江南那一堆结党营私的小门小派了不是吗?怎么现在要跳出来给他们鸣冤了?郁容他......”
洛桑有点懵,不知道怎么的,话题一下子居然跳到了和自己有关的事上。江湖很大,可是江湖也很复杂。许多的事,都有着理不清的牵连......
她想到自己是怎样决心来参加这个试炼的。在她对郁容、和她那个断袖丈夫还有她的家族之间的纠纷全然不知的时候,她的家人全都死了,她自己也因为救了那个人而变成半个残废。她的下半生,必定是复仇的半生,哪怕原本她的后半生是被她最亲近的人给毁掉的,她也应当复仇,哪怕她没有能力。
可洛桑是个不肖女。她不想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就被家人卖掉,也不想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就献上自己的下半生。她会复仇的,但是在复仇之前,她想知道真相。
——所以她想要变得更强。在这江湖之中历经风雨吧,这样的话,总有一天......
“郁容那家伙可是很任性的。整个江湖在他眼里就像一个棋盘,供他玩一些恶劣的游戏。但他绝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李政眼里有些怀念,又有些茫然,“当然那是很多年前的他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真期待啊。”
任谁都看得出来周陵在强压着自己的怨气。
“李政,我是杀过你一次,我欠你很多很多,但这绝不是你妨碍山庄正常公务的理由。从一开始追查郁容你就万般阻拦,最后更是直接离开浣花山庄——那个人有那么特别吗?关于他的事,你一次也不愿意跟我说......”
“这才不是正常公务。正常公务在梅毓雪倒戈白徽战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而且你也说过根本没人想针对山庄,只是针对我罢了——周陵,你只是想‘赎罪’罢了,但是,你的‘赎罪’妨碍到我了!”
......好的,洛桑发现自己一句也听不懂。这里面的故事真是太复杂了。
——所以这和她捉到的虫子有什么关系?
洛桑现在经常疑心自己的存在问题,每次想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看看周围的人。梅毓雪和邵安似乎并不关心,而李政和周陵又针锋相对,她感到自己插不上嘴,强行问又显出她的无知,于是便也说不出口了。
李政和周陵磨了半天的嘴皮子,但是双方均有不同程度的负伤,再加上另外两个人对于睡眠不足发出了严正的抗议,压着他们两个躺下去了。要在天亮之前再多睡一两个时辰,才能保证明天的行程不会中断。
无边的噩梦并没有放开洛桑,反而变得更加怪异了。洛桑梦见了自己处于一片夜空之中,群星璀璨,它们的光环耀眼得有些扭曲——当她想看个究竟的时候,忽然它们疯狂地动摇起来,靠近了她,于是她看清了,那一片片的,尽是那种尾翼上拖着光路的会飞的甲虫,背上有个明晃晃的苍白的死人头。她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不让那些虫子靠近她的口鼻......飞虫像水流一样从她的周边掠过,带着一股未知的寒意,仿佛黑暗在蔓延......但是离得远了,虫群又像是一片美丽的星河了,它们在无边的黑夜中,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洛桑忽然不再害怕了。她大胆地让目光追随着虫流而去,想看个究竟。但是虫流的方向,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究竟是不详,还是......?
第二天洛桑特别留心一路上能找到的有驱虫效果的草药,除此之外,就是找了个和李政独处的机会(因为周陵跟得很紧所以机会相当难找)问她,昨晚的虫子和郁容到底有什么关系。
李政确认周陵不在之后,还特意提醒到:“千万不能告诉周陵啊。”
洛桑赶紧点点头。
“......那是用来标记一个人位置的虫。”李政解释道,“现在这种虫子应该在秘境里到处都是了吧。这种虫有个邪门地方,就是它可以分辨出人血的差别,而且会自动追踪相似的个体。比方说有个人和你是血亲,那么自这种虫孵化之日起,在陶罐中放入你的血液,那么把虫子放出去之后,一旦它追踪到你的那位血亲,便会黏在那个人身上,直到饿死。所以,现在他已经找到我了......喂喂,不要露出这种神情啊!”
她话还没说完,洛桑已经瞠目结舌。
“......那个郁容到底是什么人?”
那一瞬间,李政露出了骄傲的神情,然而那光彩转瞬即逝,就像是一个人在缅怀过去的荣光一样,最后留在她面上的是落寞。她眼中的世界华美精彩,然而属于她的那一部分是空的,她只是一个过客。
“......你只需要知道他是江湖的新起之秀就行了。他会用虫,仅此而已。”她似乎不愿意多透露和那个人有关的事了。
洛桑只知道虫子可以入药,但还真没想过,还有这样古怪厉害的虫,她马上想到,郁容是偶然得来了这虫呢,还是他本来就有许多这样的虫呢?她的疑心变重了,但李政给她的是沉默,而不是解释。
江湖的谜团在她面前被撕开了一个缺口,然后又戛然而止了。
洛桑也没想到自己可以记住那么多种草药,光是有驱虫效果的,她就找到了五六种,但遗憾地发现,不是所有驱虫草都能对这种飞虫有效的——真正有效的只要她一开始偶然摘到的那一枝。不过想想也是,要是能那样轻易地就被赶走,这种飞虫也就不会被用来追踪了。
李政作为当事人都没有露出丝毫担心的样子,洛桑也没理由去担心——大概吧。她答应了李政不会向周陵透露任何消息,所以也没有告诉另外两个人。她想,周陵应该也知道某些和郁容有关的事,但是周陵一门心思盯着李政,她找不到机会单独问他。
没错,周陵现在在他们队里。
“好,我认输,我就姑且不追究你干的那些混账事了。现在我知道你和郁容之间有问题,那在外面解决不行吗?你也说了郁容对浣花山庄没有恶意,那让他来浣花山庄你们两个慢慢解决不行吗?非要跑到......跑到这地方来?”
周陵真是连嘴皮子都快被磨破了。越野的疲劳程度可想而知,在邵安的行军规范下,洛桑和梅毓雪也是过了好几天才有所适应,他却是第一天跟队。以前习武的时候净偷懒了,现在没走半天就已经开始乏力,李政这缺德玩意还走得特别快,周陵心里骂了她不知多少遍,嘴上还得连哄带骗。
李政斜了他一眼:
“你懂个屁。这里不安全,赶紧滚。”
“你......!”
洛桑有种感觉,周陵又要咬人了(?)。她赶紧退到后面,拉了一下表妹: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梅毓雪深吸一口气,想从头开始说,但是却偏不知道该先说哪句,而且这里面还有些东西她也不是很明白。
“这个......说来话长了,额哈哈哈哈哈......”
邵安在远远的地方,叹了一口气。她还是保存体力吧。
月亮从西边的山头出现,升得高了。
“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地点,但是就在这过夜吧。把篝火点上。”
“跟我回去吧......”
“走开!你在这我打不着火!”
洛桑带着同情的心情,向周陵递上清水,然后就该解决今天的伙食了。邵安和梅毓雪这时反而安静地待在一边,用石头和树枝在地上勾画。
“今天看到鹿群了。”梅毓雪搓着手,“盐矿绝对就在这附近。”
“希望如此。”邵安感到一阵疲惫。盐有多重要,曾经多次长途行军的她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有替代品,但是如果再找不到本地的盐矿,他们都会乏力,她丢开树枝,看着梅毓雪道:
“还有一个问题。”
“嗯?”
“这片地区应该不止一个盐矿,”否则以前的试炼就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幸存者,“我们找到的这个,或许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如果他们愿意分享那当然很好,但是如果?”
“如果他们心思比较歹毒,我们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梅毓雪半严肃半玩笑地回应道,邵安不满地瞥了她一眼。
“你笑什么?这里就你一个武功完全不会吧?洛桑也是半吊子,还有那个周陵,不靠谱。这么多拖油瓶,你以为我和李政能打几个?”
梅毓雪咳嗽了一声,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她本想说我可以给你们做陷阱和工具啊,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手头的材料实在是过于普通,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这次恐怕是碰到难题了。然而,她马上想到一件被忽略的事。
“周陵手里还有武器啊!淬毒的针匣,对吧?”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感觉可以和新加入的某人谈谈的样子。于是两人一同看向某纠缠不休的两人的方位。
“今天一整天都没人偷袭呢。”李政吃掉了从上一个丧心病狂的偷袭者身上找到的食物,“太无聊了,物资都快不够用了。我说周陵,你从外面好不容易进来一趟,一点好吃的都没给我带进来。”
周陵哼了一声:
“想吃好的,外面不是到处都有吗?趁着我进来的入口还没被发现,想走还来得及。”
“你干嘛?”
“累了,你让我靠会儿。”
“艹,给我起开。”
“你肚子这么软,为什么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儿,说话还这么硬。”
“你皮痒了?”
......啧,没眼看。
月亮升得更高了。虽然吃的东西很不好,大家也都脏兮兮的。但是洛桑心里莫名地很安静。如果不是那些奇怪的梦,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不结束的旅途,也没什么不好吧。
但是就算是那些令人不安的梦变成现实,她也不会再害怕。
连冲击的尝试都没有,怎可能知道你所恐惧的困难,究竟是铁板一块,还是不过纸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