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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叶出尘 ...


  •   第二章 一叶出尘

      叶昭靠在墓碑上,久久地盯着画像,时而温柔,时而痴笑,时而悲戚,时而落泪。

      暮色越发浓重,酒意渐渐上来,头开始昏重,叶昭轻轻卷起画轴,抱在怀里,靠在墓碑上,竟昏昏睡去了。

      婀娜的黑衣身影轻轻来到叶昭身边,缓缓蹲下,深情地注视着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清俊脸庞,含泪的一对眸子里是无尽的眷恋与疼惜,心里无数的思绪翻涌。“我的阿昭,你竟过得如此不开心吗?为什么如此憔悴?”

      一只柔嫩的手轻轻抬起,拭去叶昭脸上依然残留着的泪痕,手指轻轻抚上叶昭的眉头,似是要替她拂去所有的伤心与不快。

      “阿昭,我想你,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一年了,你知道我得多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来找你?每一天,思念都像无尽的藤蔓一样将我紧紧缠绕,我像是被困在里面,越挣扎却越无力。”

      叶昭怀里的画轴被轻轻抽出,画轴展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翩翩起舞的自己,画中的自己眼眸里闪耀着爱的星辉。

      “阿昭,你也一样在想着我吗?我说过,要做你幸福里横着的那根刺,可是看到你这样伤心难过,我好不忍心!”

      “阿昭,在你不顾一切冲进地牢里救我,答应下辈子娶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原谅你了。我不能控制自己不想你,但是我希望你幸福,我不想你过得不开心。”

      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过,画轴依旧被轻轻卷起放入叶昭怀中,柳惜音取出一旁知琴留给将军的披风,轻柔地盖在叶昭身上。

      “阿昭,我爱你!这个世界上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我想你,可我不能来找你,也没有勇气来找你。柳惜音已经死了,带着受尽屈辱的残破的身心,活着也无处安放。我不能再来打扰你的生活,我们之间横着世俗种种、横着夏玉瑾,我不想让你为难,我是多余的,柳惜音死了是最好的结局,我只要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看着你过得好就行。”

      “阿昭,我是那么的爱你,我不想你不开心,你今天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这就足够了。”

      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再次温柔的摩挲着叶昭熟睡的脸庞。

      “阿昭,不要为我难过,你是我的英雄、是雄鹰,不要这样消沉。忘了我吧,和南平郡王好好过,我只要能有机会这样偷偷看你一眼就行。”

      叶昭的气息混合着酒气萦绕着她,她贪恋这样的气息,她多想呆在她的怀抱里,永远沉醉在她的气息里,可是她不能。

      “阿昭,就让我陪陪你,一会儿就好。”

      她轻轻靠在了叶昭肩上。如果能够永远这样,该多好?

      叶昭做了个梦,梦里,她的惜音轻轻的吻了她一下,然后乖巧地依偎在她身边,那么近又那么真实,她张开双臂想去紧紧抱住她,可是却抱空了……

      “将军,将军….”有马蹄声由远而近,黑色的身影又退回林中,看着叶昭的两名亲随急急赶来,叫醒她。

      “将军,天色不早了,郡王爷怕您缅怀表小姐太过伤感又喝多了,差我们接您回府。”叶昭稍稍清醒,回身摸着墓碑,喃喃道:“惜音,我刚刚又梦到你了。”

      长长叹口气,又道:“惜音,我先回去了。”

      马蹄声远去,黑色的身影从树林里走出来,怅然地望着叶昭离去的方向,“阿昭,忘了我吧!”

      她就是墓主人——柳惜音,她还活着。

      一年前,她手刃了东夏王,毒晕了东夏部族首领,离间了哈尔顿与伊诺两位王子,为阿昭扫平了通往胜利的障碍,也被愤怒的东夏人关在通阳城的地牢里拷打地遍体鳞伤,但她并没有死,她只是喝了太多的醉仙草加上身上伤,暂时丧失了意识。

      她被人带走了,带走她的人是聂震。

      当年叶昭为了证明自己是男人中的男人,跑去黑风寨挑人家寨主,赢了后称兄道弟,寨主儿子聂震大她两岁,生的俊俏,武功不错,性格也很好,对叶昭百般讨好,叶昭还道是桃花动了,想着反正嫁不出去,抓个男人来入赘总比出家好,没想到聂震竟是个断袖,叶昭不敢揭穿女儿身,直接拒绝了对方,那家伙天天死缠,还缠到她家门上来了,后来惹她动怒,痛揍了一顿,给父亲知晓,雷霆大怒,要不是丫鬟通风报信,她跑得快,非得关上门直接砍死不可。

      难得的是聂震被揍后倒也没生她的气,不再纠缠她了,反倒交成了朋友,还经常约叶昭一起喝江湖上的朋友比武切磋。后来蛮金入侵,漠北城破,黑风寨也未能幸免被烧杀,父母家人及合寨上下除他外无一幸免,他是被父母拼尽全力护着才逃走辛免的。后来叶昭帅叶家军余勇血战蛮金,收复家园,斩杀蛮金名将塔坦,为漠北百姓报了仇,保卫了漠北一方安宁,全漠北的百姓对叶昭除了感念就是钦佩,他更是,叶昭但有驱策,他必在所不辞。
      后来,柳惜音陷于东夏,叶昭收到哑奴消息后心急如焚,当时她刚被解除兵权解甲在家,柳惜音身份又不能轻易透露,便指使漠北旧部中亲信派人潜入东夏暗中打探,后来还觉得不够放心,觉得江湖中人行动更迅捷,便去信委托聂震帮忙,方便时搭救。

      其时聂震已是名动漠北的大侠聂一刀了,收到叶昭所托即刻前往东夏,想方设法几次潜入东夏王宫打探情况,那时离东夏与大秦摊牌开战已为时不远,柳惜音也已决意以美人计离间东夏王父子兄弟,因此聂震并没有合适的机会出手相救。后来他一路尾随到通阳城,混迹于东夏大王子哈尔顿军中,只不过时间太短,柳惜音又一直伴在东夏王左右,他还没有找到机会。再后来,柳惜音刺杀了东夏王,被关进地牢拷打,秦军攻入东门,哈尔顿与伊诺西门为争权相互攻击对方,焦点集中在柳惜音是否大秦刺客上,伊诺部将图巴命手下严刑拷问,哈尔顿部将诺尔凯怕叶柳儿说出不应该说的话,暗派人速速结果她性命。聂震闻讯后迅速赶往地牢,其时叶昭已奔西门而去,只留下不多几名亲兵负责带走柳惜音尸首,却与诺尔凯派出的一队东夏兵遭遇,虽是好手却寡不敌众,聂震赶到时地牢里已经遍布尸首,显然厮杀多时,东夏兵还剩五六个,而背着叶柳儿的最后一个秦兵已身负重伤,在两个东夏兵的夹击下倒地而亡,眼看着东夏兵就要向倒在地上的叶柳儿刺去,聂震快刀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这些东夏兵去见阎王,然后背起生死不明的柳惜音迅速撤出,临走前放一把大火,把通阳城地牢烧成灰烬。

      等乘着混乱出了通阳城,聂震才放下背后的柳惜音查看,虽然见她身上伤痕累累,气息全无,却不忍就此认定她已殒命,叶昭的托付,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让他不愿承认这最糟糕的结果。也许还有救呢?

      带着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他找到了武林医术第一的圣手回春丹阳子,丹阳子医术高明,但脾气古怪,一般不轻易出手救人,好在聂震与他交情深厚,两人倒是常常凑在一起(别忘了聂震好男风,很会讨男人欢心咯~)——若不是有这层关系,他也不敢贸然留存那点微弱的希望。

      圣手回春果然名不虚传,他很快就看出柳惜音虽满是皮肉之伤,但气息全无却是中了大量醉仙草之毒造成了假死之象。经他之手,几天后柳惜音便悠悠转醒过来。

      从聂震口中得知柳惜音为家国大义牺牲自己中毒受伤的真相,丹阳子对这个国色天香的柔弱女子便刮目相看,心存钦佩,治疗调养更是尽心尽力。

      柳惜音未醒之时,战事刚刚结束,聂震想去军中告诉叶昭柳惜音正得救治之事,却得知主帅受伤尚在昏迷中,此事为叶昭所托,又不便告诉别人,只好作罢。

      等柳惜音状况稍微好转,聂震便跟她说起受叶昭所托救她一事,想先去给叶昭报个信让她安心。没想到柳惜音却坚决不应。“感谢聂大侠和先生救命之恩,但柳惜音却不能活。惜音当日挑起东夏内乱时就心存死志了,惜音活着,东夏诸皇子各部族会团结一致报东夏王之仇,大秦会再起兵戈,我也会被东夏皇族不停追杀。再说,我作为柳家将门之后,却被充作舞姬卖入祈王府献给东夏王,已经愧对先祖,辱没了门楣,已无颜再回去了。世人都知道我已死在通阳城地牢,这样岂不是很好?这个世上已经没有柳惜音了,还请两位替我死守这个秘密。”

      “那大将军呢?她一直心系你的安危,想尽办法救你,我受她所托,又该如何向她交代呢?”聂震问。

      柳惜音的心像被刺了一下,神色黯然,缓缓道:“在通阳城的地牢里,我昏迷之前已与她已经见过了,她是亲眼看着我‘死去’的,难过一段时间自然也就放下了。”

      “那柳姑娘今后有何打算呢?”丹阳子捻着小胡须问。

      “不知道,既然惜音不死,也便只能隐姓埋名,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吧”,顿一顿,接着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如今不过一叶浮萍,埋葬过往,了却红尘。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柳惜音,也无叶柳儿,小女子姓叶,名出尘。”

      “叶出尘?嗯,姑娘你本来就清丽绝俗,不如凡尘,此名甚好。” 丹阳子和善地看着柳惜音,道:“你粗通药理,善于制毒,又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可否愿意随老夫一起悬壶济世呢?”

      这明明就是要收她为徒啊,江湖上谁能得圣手回春丹阳子的青睐?聂震吃了一惊,忙道:“恭喜先生得遇贤徒,恭喜叶姑娘得遇名师!”

      既然已经活下来了,她本就喜欢研究医药,一样隐姓埋名,悬壶济世尚能造福于他人,何况有名师指点?柳惜音立刻盈盈拜倒:“承蒙先生抬爱,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今生今世必当谨遵师傅教诲,全心全意侍奉师傅!”

      此后,聂震给叶昭修书一封,言有负所托,未能救出柳惜音,甚感愧疚,还望节哀云云。

      柳惜音冰雪聪明,原本就爱伺弄花花草草,虽不甚精湛也会制毒解毒,在丹阳子的教导下医术进步神速,除了需要高深内功调节经脉运功疗伤之类的高深医术她武功底子太弱一时无法练成外,其余药理药性、药石针砭等掌握的极快,制毒解毒更是得心应手,很快便成为丹阳子的得力助手。

      江湖中为争取夺利、相互寻仇打打杀杀的事常有,为各种疑难伤病来求丹阳子救治的更是不少。柳惜音为避人耳目平日里见外人都是戴着面纱,护住鼻子以上的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示人,但也有不巧未带面纱被人撞见的时候,被惊为天人,渐渐地,江湖中便传说圣手回春丹阳子收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徒弟叶出尘,更有甚者,传说某个武林世家的公子因无意间看到了叶出尘真容,惊鸿一瞥间便勾了魂魄,后来便相思成疾,屡次上门求见均被丹阳子赶出门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莲台上砌无穷绿,修竹临坛几处斑。

      柳惜音表面上波澜不惊,每日里治病救人,研读药理,伺弄药草,配毒解毒,得空时读书弹琴,尽量让自己忙忙碌碌。

      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叶昭,可是无论做什么,心中那个影子总挥之不去。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知道自己该放下了,却放不下。我的阿昭战无不胜,是万人景仰的大将军,没有我打扰,她会和夏玉瑾过得很好吧?可是为什么还是疯了一样的想她呢?在通阳城的地牢里,她不顾一切的来救我,那么悲痛的抱着我,不顾一切的要带走我 ,她说要好好对我,再也不离开我,她说要娶我…….阿昭,我知足了。

      可是,为什么做不到不想她呢?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地去克制、去忘记,脑海里的影子却像是刻进去的,怎么都去不掉。听到她的名字就会心跳加速,听到她受伤就担心难过,听到别人仰慕她敬佩她就开心。

      她现在好吗?

      不久前,水月宫少宫主、栖云山庄庄主百里行云的大弟子冷玉笙受了重伤而且中了不知名的剧毒,前来求医丹阳子。柳惜音和师傅齐力救治,总算恢复的不错,性命已无大碍,但所中西域奇毒一时不易去除。眼见师傅百里行云六十大寿在即,此前已广邀天下英雄于六月十六师傅寿诞之时齐聚栖云山庄,共同为师傅贺寿,这也是近年来武林中的大事,他作为大弟子自然要回去主持操办事宜,因此冷玉笙邀请丹阳子和叶出尘去栖云山庄小住,一来帮自己诊治驱毒,二来届时一起出席师傅寿宴。

      这栖云山庄在江湖中势力浩大、地位颇高,庄主百里行云武功高绝、声名显赫;冷玉笙之母、水月宫宫主冷莫玄虽然不常在江湖中走动,但江湖地位也颇高。以冷玉笙这样的双重身份,又很恳切地提出这样的要求,旁人可能会马上答应,但丹阳子不是旁人,他素来行为乖张,不理会人情世故,更不屑于参加这种聚会,自然是不会答应。

      冷玉笙也知道丹阳子不会去,他只是想借此机会亲近叶出尘。自从第一眼见到叶出尘,就被她的惊鸿艳影所倾倒,虽然黑纱遮了半个面孔,但依然掩饰不住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举手投足间尽显清淡高雅,饶是冷玉笙这样自认为英俊潇洒江湖上有名望有地位的世家公子也不得不承认叶出尘的确江湖绝色美女。

      他对她一见倾心。丹阳子已经收治他了,如今毒性难除、尚未恢复,如果就此不管传出去有损丹阳子圣手回春名号,他又向来不理会人情世故,那么极有可能会派徒弟叶出尘去继续救治自己,那么自己就有极好的机会好好和叶出尘培养感情了。冷玉笙为自己的盘算感到很是得意。

      那厢里,聂震正和叶出尘师徒二人商量此事。聂震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打探调查当年蛮金屠城的事。这么多年来世人只知道当年蛮金集结附近八个部落,设下埋伏,引大秦军将领王善水中计大败,镇国公叶忠为守边关,中箭身亡,长子叶雄阵亡,次子叶杰阵亡,镇国公夫人自尽,蛮金屠城整个漠北血流成河。但聂震知道,大秦有内鬼。黑风寨在漠北是第一大江湖门派,对付蛮金兵勇自然不再话下,可聂震清楚,杀光黑风寨上下的不是蛮金兵,是化妆成蛮金兵的中原武林高手,人数不多,但武功很高,行踪诡异。他后来和叶昭说起过,叶昭也怀疑,他们叶家镇守漠北多年,父亲兄长也都武功高强久经沙场,若不是有内鬼偷偷打开城门,多年坚守的漠北城怎可能被轻易攻破?若不是有武林高手,父亲和两个哥哥身经百战怎会全部战死?

      这些年他们都在暗中调查,叶昭在调查军中的内鬼,聂震在调查那些武林高手。后来,叶昭查到了军中内鬼与祈王有关,祈王勾结东夏谋反被赐死。但那些隐秘的武林高手却尚未查清。

      只是最近,聂震才查到一个叫血隐宗的秘密组织,而且这个组织好象与栖云山庄联系紧密,具体如何,还要进一步打探,如果能借给冷玉笙驱毒疗伤打探消息,倒是很好的机会。

      漠北屠城是所有漠北人的痛,柳惜音父母惨死于此,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涉及家国大义的事情,柳惜音是从来不会推辞的。

      很快,冷玉笙得到回复,丹阳子答应了他的请求,让叶出尘随行为他疗伤驱毒。

      冷玉笙如获至宝,喜形于色,千恩万谢出去了。

      一路上,冷玉笙对叶出尘百般照顾,殷勤备至,试图俘获芳心,可叶出尘却丝毫不为所动,除诊治疗伤外多一句话也不愿说,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五月初五到达上京时,叶出尘才主动提出在上京停留两日休息一下,冷玉笙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次日一早便找来要陪她游上京,却又被拒绝了个彻底,叶姑娘冷冰冰地说冷公子伤逝未愈,不便出门,自己主动提出在上京逗留也是看他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她自己要一个人出去附近走走就行,冷玉笙只好悻悻作罢。

      柳惜音远远的望着南平郡王府,思绪翻涌,那里有她朝思暮想的人,也有她的任性和纠缠,都过去了,留下的只有伤痛。

      她知道,她今天一定会出门祭奠自己的,因为今天是柳惜音的祭日。果然,她看到她带着随从出门了,那是她的阿昭,骑着踏雪,一袭素衣,神色冷峻,目光黯然,但依然那样神武俊朗、光芒四射。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瞬间就泪目了。

      她克制住自己,顺着阿昭的方向一路尾随,她很好奇她会怎样祭奠自己,直到她一路到了叶氏祖坟,直到赫然看见“叶柳氏之墓”!

      够了,虽然不能刻上“亡妻叶柳氏惜音之墓”,不能刻上“夫叶昭立”,阿昭有她的苦衷,但为她做到这些,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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