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明唐]缚火》阿落

4、【四】两年后

　　陆司渺再次见到唐北弼，已经是两年之后。
　　恰逢新年之前，恶人最后一次在洛道伏击浩气。陆司渺带着三个恶人伏在李渡城，去往南屏山的路仅有一条，其余的路容易遇见丧尸。浩气押送物资时，从李渡城的城楼顶向下看，视野一清二楚。
　　跟着陆司渺并肩站着的是个道长。他拂尘轻甩，沉声道：“都在此几个时辰了，浩气怕是绕路了。”
　　“绕哪条路？”丐帮踏到城墙上，讥笑道，“周围都是凶尸，他们是多不怕死。”
　　道长想了想：“那便是拉了一票大的。这时间如何算来，都应该到了。”
　　“嘘。”陆司渺手一摆，三人立刻猫到墙下。他蹲在城墙上隐身，便看见八匹大马拉着货，一路尘土飞扬。但镖车周遭没有一人看得清楚。
　　道长察觉，轻声道:“隐身了？”
　　陆司渺见他们即将横穿李渡，把兜帽往头上一拉，舔舔嘴唇：“是四个唐门。打出隐身，直接干死。留一个活口，老子把你们喂凶尸。”
　　余下三人都冷笑一声，两个丐帮跟着陆司渺冲了下去。道长凌空一甩拂尘，长剑甩出，落地一个气场，封了几人去路。
　　一阵慌乱马蹄声，在原地的马受了惊，被迫停了下来。领头的两个丐帮一发龙啸，地动山摇间，陆司渺见镖车周围的人现了原形。
　　一男二女，陆司渺从车顶翻下，缴了两个唐门女子的武器。又从车后侧穿过，隐身躲避。
　　不对，还差一个。他斜眼过去，忽然感觉头顶一片阴影投下，有人在他翻身下车之时已跃上车顶，抬眼，见那千机匣已对准自己，随时一发追命。
　　他本能躲过，只是抬眼之时，忽而看见那人的眼睛。漆黑的瞳孔落在千机匣之后，眉头紧锁，似是用尽全力准备致命一击。
　　陆司渺便犹豫了，这等犹豫，他侧滚之时，弩箭已从左肩刮过。痛得他低骂了一声，用尽全力一推镖车，镖车往前一动，顶上之人没有站稳，从上面一步跳了下来。
　　陆司渺施展极乐引，对方的子母钩却已套上旁边的大树。没想到被自己一把拉到身前，又被对方一钩拉住，陆司渺单手抱着他被拉入了树林。
　　他始终锁着少年的喉，感觉到自己被重重甩在地上之时，少年的身体磕得他的肩头生疼。
　　“……嘶。”身上的人一阵挣扎，陆司渺的刀架上，低声道：“别动。”
　　“做梦。”少年咬牙想起，却听见身下之人一顿低笑。他似乎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了大半头，见陆司渺的兜帽带了一半，笑着看着他。
　　“…陆，陆…十，十恶总司。”他大喘了口气。
　　“那么些年，你就记得个十恶总司？”他叹了口气，一把拍到唐北弼的身上，“走罢。放了你。”
　　唐北弼似乎还不敢相信，瞪着眼看了一会他。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陆司渺一挥手，那边打得难舍难分的众人停了手，两个丐帮蹲到了他的背后。
　　道长从楼上跃下，看着四个伤势不清的唐门道：“怎么，就放了？”
　　“耗子也要过年的么。”他舔舔嘴唇，“过年爷爷心情好，这票不干了。”
　　丐帮又讥笑起来：“刚刚说拿不下人头的喂凶尸的也是你，现下变卦的也是你，哟，手怎么了。”
　　陆司渺啧了一声，转眼看向唐北弼，他扶起地上的唐门弟子到车上，正巧也转眼望向他。
　　长高了不少，怕是要同自己一般高了。五官少了少年气，露出一股成年的肃然来，是陆司渺最讨厌的正气。
　　陆司渺冲他舔舔舌头，见他眉头一皱的厌恶表情，更是得意起来。

　　彼时洛道下起了雨，那三个恶人抱怨了两句，陆司渺骂了一声，扔给他们一人一个银锭子，三人摸到了钱才消停了下来。道长嚷嚷着要回营地，雨下得越大，洛道的路便要看不清。
　　“你不走么。”那道长转眼看陆司渺。
　　“别管我。”陆司渺拉了拉兜帽，“我有事，一会你们自己回去。”

　　从洛道到南屏，那条官道要走上三四日。他们几个浩气，重伤未愈，马儿又受惊，忽然又下起来了雨，洛道终日瘴气密布，不见阳光，几人拖着镖车，年长些的唐门师姐道：“这洛道的镖究竟是谁定的规矩，定要唐门来护送。大过年的都往盟外跑，也就我们兢兢业业，还给人送年货。”
　　唐北弼见师姐还有抱怨的力气，无奈道：“……这不是没人嘛，少盟主说在南屏接我们，很快便到了。”
　　师姐瞪了他一眼：“就你脾气好！敢情这里你伤得最浅，快快快快，我们都是伤员，哪里快得了！”
　　“……哎我不是……”唐北弼只能抬手，给她挡挡雨，安慰道，“师姐忍忍，真的快到了。”

　　只是这雨不见停，淋得他们周身都湿透，也实在没有力气。另一个师兄道：“我们去前方的无人屋里过夜吧，夜里路不好走，这伤养一日也差不多了，再走也不迟。”
　　洛道的村子里，多数是无人的。随意进一户人家，除了灰尘和扑面而来的难闻潮气，再无别他。唐北弼的进了屋里，给几人查看了伤口，那年长的师姐还在念叨：“老娘就想不通了，怎么我们三人都伤着了，你个小儿就一点事情都么得？”
　　唐北弼也不答，径自给他们处理着，旁边的师妹听了也烦得很，说道：“师姐你莫说咯，一天到晚叨叨叨的不烦咯，听得我头疼。”

　　夜里，三人把衣服晾开了睡觉，唐北弼睡不着，出了屋子去守夜。他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听见黑暗之中，有人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得毛骨悚然，他头皮都炸了，转眼低吼了一声谁？！黑暗之中却凭白多了个人。
　　他快速手扶着后腰的千机匣，就着火光辨认，半晌，他才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司渺不答，就是笑盈盈看着他。
　　“……你跟了一路？”唐北弼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女人不烦吗？”陆司渺掏掏耳朵，跳到唐北弼的面前，看着同自己快一般高了的少年一脸肃然地瞪着他，又忍不住想抬手去捏他的下巴，“那女人叨叨了你一路了，是我就把她杀了，让她永远不说话。”
　　“……她是我师姐。”似乎觉察不出陆司渺的目的，但浑身没来由的厌恶让他往后倒退两步，重复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陆司渺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那你快走。”唐北弼说，“今日在洛道是我们学艺不精，你放我们一马，大家扯平，别妄想听见什么感谢的话。”
　　“哟。两年不见，你倒是挺能说了。”陆司渺笑着去摸他头，被唐北弼瞪着一手拍开，他出乎意料地不恼，反而觉得开心起来，“我就是无聊。”
　　唐北弼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陆司渺忽然又起了个话题：“你的木武童呢？”
　　“……？”唐北弼往后退了两步，“……关你何事。”
　　“啧啧，当年背着多可爱啊。”陆司渺笑道。
　　“若你没事……我真的要睡了。”唐北弼说。
　　陆司渺点头：“去吧。”
　　“明日起别再跟我了。”
　　“为何？”
　　“……？？哪有那么多为何！”唐北弼骂了一句，转身就进了门，陆司渺听见落锁的声响，低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