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梨落桃花开》苏摩冫

4、不速之客

　　桫椤树下，将和已站了一天一夜，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看着有些泛黄的树叶，总觉得自己在这里等待些什么，却又觉得从未等待过。
　　他刚出现在“承仙台”时，便有人叫他“君上。”于是恍惚中记起自己还未涅槃时便是毕方的君上，叫将和，还在等一个人，那人似乎叫莫离，“莫离……”他有些痛苦的揉着额角，反复念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要等她呢？她是谁……
　　将和知道自己涅槃之后会忘记许多东西，修为越高忘的越彻底，但这次却不知为何耗尽修为都无法忘记的人，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如何重要。
　　便在这时，染轺拎着当扈大刺刺的出现，哦，不，是路过桫椤树，她心情是极好，想着一会儿师父看见她捉了一只当扈回来指不定会如何夸她，一想到师父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朝她露出赞赏的表情来，便有些小激动，恨不得立刻回到归墟，向以尽邀功。染轺想的美好，全然不知她身后跟着的某人。
　　将和不急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有些奇怪记忆里很熟悉这个方向，是去往归墟的方向，不难猜出定是与自己上一世有关，他虽记不得许多事，却仍想记起，总归是为了那个叫“莫离”的人吧。
　　染轺回归墟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离音的外衣藏起来，然后寻了个笼子将当扈关着，觉得不放心又设了道结界，方才觉得妥当，找以尽去了。
　　将和一到归墟仿佛进了自家门一样，他踱步到“十方亭”里，亭子里的纱帐被风一吹，便吹散开，轻柔的拂在他脸上，将和怔楞片刻，看着不远处梨树——以及梨树旁的石桌，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荡漾开来，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来不及细想抬脚向石桌走去。
　　在石桌前坐下，修长的手指摩擦着石桌上的纹理，他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身旁的位置，他隐约记得，那里似乎还坐着一人，但是，他又是谁呢？啊……真是伤脑筋。
　　“师父，你走的好慢啊，”走在前头的染轺一回头看见以尽居然悠哉悠哉的跟在身后立即发表出自己不满的意见。
　　以尽脸色有些苍白，倒不是他不想走快，只是之前他用了不少灵力，此刻还没恢复过来就被染轺连拉带拽的说是去看她的战利品。他有些无奈，这急躁的性子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染轺却是真急了，见以尽走的这样慢，干脆绕到他身后推着他走，嗯，这样快多了。以尽被推着，也不忘整理被染轺捏皱的衣袖，不经意间目光扫过某处时脚步一顿。
　　错不急防的染轺一头撞在以尽的后背上，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便看见以尽急匆匆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急得她小跑着追上去。
　　梨树那边，坐着的陌生男子，正低头沉思，许是察觉到有人来，此刻已抬头看着前后赶来的二人。
　　在将和第一眼看见以尽时，心里便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紧握双拳看着以尽那张同样怒气横生的脸真想一拳揍他脸上啊。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却是看见染轺走过来轻轻地拽着以尽的衣角，小声地叫了声，“师父……”一边用余光偷偷地打量着将和。
　　据染轺观察，方才她故意横叉过来时还能看见对面红衣男子那杀人的目光，在她伸手抓以尽的衣角时那红衣男子突然恢复平静，此刻居然还带有一丝歉意朝她师父略微拱手道:“在下无意冒犯，只因对此地颇为熟悉，所以才一探……”
　　话音未落，以尽猛的冲上去，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将和！”
　　将和有些惊讶，他看着以尽杀气腾腾的眼神时，先前的那种想法瞬间浮了出来，他眯着一双狐狸般的眸子挑衅道:“怎么，要杀了我吗？”
　　看着眼前这人，以尽更加用力捏着手中的衣服，仿佛捏的是将和的脖子，因为气急他脸色潮红，嘴唇却异常苍白——大概是耗损的灵力还未恢复，这么一气一急显现出几分病态来。
　　“呵……”将和轻笑出声“我看以你现在的能力恐怕还杀不了我。”不屑的眼神落在他已退去潮红转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心里甚是痛快。
　　“你以为这样我就杀不了你吗？”
　　将和不说话，但那眼神里分明在告诉他“有本事你动手啊。”于是乎归墟上仙依着三百年前种种因果，在毕方仙君的挑衅下开始了杀伐之怒。
　　且说染轺此时正着急地往宋玉上仙那儿赶去，方才她一见师父冲过去揪着将和的衣服时便脚底抹油的溜走，准备将宋玉上仙拉来劝架。
　　她没见过将和，但也知道他的身份，此时突然出现在归墟，再联想到三百年前的沧海之战，一定是来寻仇的，而她师父——她刚刚无意看见以尽有些异样，就在她先前在以尽的寝殿寻到他时发现他脸色苍白，但也没细想，现在想来，怕是和那道绿光有关，也不知她离开归墟的一天里她师父都做了什么。
　　一路猜测，不知不觉赶到宋玉的流云殿，殿前一小仙童正在仔细扫打，见染轺直愣愣地冲了进来，忙拿了扫把横在她面前，拿眼打量她，“这位仙子，你找谁？”
　　“我找宋玉上仙。”染轺听见她声音愣了一下，原以为是男孩子，原来是位小仙子，她低着头，露出一个温和纯良的笑容来，轻声道:“小妹妹，麻烦你去通报宋玉上仙一声，就说归墟染轺有事相见。”
　　结果那小仙子压根不看她，冷冷的把脑袋一撇说:“宋玉上仙不在，”罢了又想到什么不得不回过头来不满地看着她,“谁是小妹妹，我有名号。”
　　染轺不想跟她纠结名不名号的问题，而且看她样子似乎故意拦着不让她进。她好脾气地蹲下身，目光与小仙子平齐再次柔声道:“那你告诉我宋玉上仙在哪里，我自己去寻他。”
　　“不知道！”小仙子兀自退了一步，仰着头，满脸傲气，不知怎的，染轺居然在她眼中看到了几分鄙夷。
　　嘿，染轺当即就不淡定了，她头一次被小屁孩鄙视了，她貌似没得罪她吧。她站起来，理智地压住怒气，大手一挥将小屁孩揽至一边，抬脚就向里面走去，小屁孩却急了，将手中的扫把一扔拽着她的罗裙一屁股坐在地上嚷着，“你站住，不许去，站住！”
　　被小屁孩一拽，染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于是回头瞪着她，故意恶狠狠道:“你松手！”
　　“我不！”小屁孩也学她恶狠狠的模样，染轺怕耽搁的太久，师父会吃亏，她可不是来同这小孩儿吵架的，于是便不管她，自顾自地挽着自己的罗裙一路拖着身后的小屁孩艰难向前走着。
　　小屁孩模样如同平常小孩五六岁大，又是女孩子，此时被染轺像麻袋一样拖着前行，心里自是觉得没面子，又不甘心松手，愤愤地想着若是平日里多吃些，将自己吃的重了叫她拖不动才好。
　　前头的染轺右手拽的生疼，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想看看四周有没有其他人，帮她向宋玉上仙通报一声也好啊，这么四处乱瞅，还真发现这么一人。
　　那人一袭黑衣，墨红色锦带束腰，腰间还挂着白玉脂玉佩，玉佩下吊着红色的流苏，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摇曳生姿，且他衣襟边和衣袍下摆分别用红线绣着云纹和花纹，那花纹刚好又被他轻拢如烟的红沙衣罩住，在衣褶间若隐若现。
　　染轺很少见能有人将黑色穿出这么妖孽的感觉来，而那抹红色又锦上添花的将他衬托出几分贵气的感觉，一时看得呆住了，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可不就是宋玉嘛。
　　走近的宋玉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小屁孩，微微皱了眉，那小屁孩立马松开手讨好的向宋玉跑去，跑之前还不忘看一眼有些犯花痴的染轺，噘着嘴，对染轺越发的鄙夷了。
　　“师兄,你怎么回来了，那边有个小仙娥又借有事找你，觊觎你的美色，不过好在被我拦下了，不过师兄你回来的有些早，不然我可以将她打发掉的。”小屁孩还想说着什么却见宋玉脸色铁青，一时有些心虚扯着他袖子小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宋玉憋了半天，看着她缩头缩脑的样子，忍不住一甩袖子，轻生呵道:“简直胡闹！”他声音不大，可极具威严，再加上故意板着脸，瞬间散发的气场压着二人，就连站在一旁的染轺都经不住吓得一抖，那小屁孩自是不用说，此时已经红着眼，就差眼泪了。
　　气氛有些安静的尴尬，染轺侧着头看了眼小屁孩，有些于心不忍，而且，她还有重要的事要说呢，可不想就这么尴尬的杵在这。
　　“呃……那个宋玉上仙，小仙有要事请上仙帮忙。”她特地加重了“要事”二字，然后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小屁孩要哭不哭的脸。
　　宋玉了然于胸，他看了眼自己的师妹，轻声道:“罚你去面壁思过，且三天不许吃饭。”
　　小屁孩顿时就垮下了脸，三天不吃饭……可一想只是面壁思过，也不像之前那样罚她抄写经书，心情又好了许多，谢过师兄后高兴地领罚去了。
　　“走吧。”宋玉又轻声道，确是冲着染轺，随即一转身，向着归墟方向走去，染轺不敢怠慢，急忙追上去，一路上，将大致过程与宋玉说了，说道寻仇染轺不免仔细打量宋玉表情，发现他面色波澜不惊，一时间自己心里也没底，只希望赶快赶回去，莫要师父吃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