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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莲子羹 父女谈心 ...

  •   元嵩走后没多久,元淳正倦意恹恹时,牢门上的铁链子再一次发出了声响,她缓缓睁开眼,发现站在外头的竟然是一抹明黄的身影。
      元淳赶快起身行礼,“淳儿参见父皇。”
      “哼,你还知道朕是你的父皇。”魏帝实则只晚了元嵩一会出宫,刚才一直在不远处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仍不放心,要亲自来听一听爱女胆大妄为的理由。
      “父皇若是要责罚女儿,女儿绝无怨言,只是恳请父皇千万不要追回两道圣旨。”
      “你既知道那叫圣旨,就该明白,只能是朕的旨意才能叫圣旨。”魏帝负手立在元淳身前,满眼冰冷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女儿。
      “淳儿是父皇的骨血,即便冒了父皇的名,但淳儿的心是全然向着父皇的,绝不会做出伤害父皇,对大魏不利的事。”这是元淳最真挚的心声,大魏是她的家,是她会用生命去守护的地方。
      “想必父皇已听到了淳儿与哥哥的对话,不知父皇可有想问淳儿的事?”
      自然是有,才会亲自过来。
      魏帝道,“假传圣意,私纵罪奴,暗调兵力,元淳,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听得出来,这一局并非魏帝心中所想,只是在发泄罢了。
      元淳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恳请父皇听完淳儿私下圣旨的理由,听完后若父皇还不满,淳儿可自戕谢罪。”
      魏帝来此,要的就是一个理由,既然元淳铺出了台阶,他就顺势而下,“朕便给你个自辨的机会。”
      门外的心腹侍卫搬了桌椅进来,魏帝撩袍坐下,元淳慢慢直起身子,跪行到魏帝身边,昂首回道,“父皇,奴制的确有几百年的历史,但我大魏想要千秋万载,必不能以暴治国,遥想当年与南梁秘府和谍纸天眼并立的寒山盟领袖便是奴隶出生,寒山盟之所以能发展如此迅速正是因为他们很好的利用了罪奴们的心理,历来暴刑之下必有反抗,相反的,恩泽之下才能一片祥和。那些人所犯之罪,或轻或重,父皇想要赦免,只是一句话而已,对他们确实天恩浩荡,历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缓和好君民关系,方能保我大魏天下太平。”
      历来的王朝覆灭都是因为暴刑横敛,民意难平,这些史书故事魏帝读的比元淳多多了,但在他的心里,这些人既是叛乱也只是乱臣贼子,不足为惧。
      见魏帝不为所动,元淳下了一剂猛药,“父皇,在淳儿的心中,您不止是父亲,您还是一位伟大的帝王,淳儿希望父皇能够更进一步,成为天下万民爱戴的对象,成为史书上的千古一帝。”
      回到寝宫后的魏帝久久无法入睡,脑中反复响起元淳的话,千古一帝啊,谁人不想呢?往昔那些与燕世城携手退敌的场面不断被翻出。
      况且元淳说的有一点是魏帝最为在意的,如今天下割据,各小国虽实力相当,却互不相睦已久,不主动吞掉别人扩充实力,只有等着被人吞掉。
      “来人。”魏帝坐了起来,沉声唤道,“落影何在。”
      从房间暗处突然闪出了一名黑影跪在了魏帝床边,“陛下有何吩咐?”
      “落影听令,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朕的暗卫,朕将你拨给元淳公主,从即刻起,你务必寸步不离保护公主的安全。如今公主在牢中,有什么不妥之处,你都要照应好了。”
      “是。”黑影抬起头,是个年龄与元淳差不多的女子,她秀丽的面容上不带一丝表情,拜别魏帝后迅速闪身出了寝殿,去往监牢。
      这是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元淳与元嵩乃是骨肉至亲,而魏贵妃的背后有魏阀,魏帝不能不忌惮。

      落影落在关押元淳的那件牢房顶上时,元淳正在地上以枯草摆出棋盘,用碎石与自己博弈,在魏帝走后,她就瞌睡全无,但这里太过简陋,她没有别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落影蹲了一会儿之后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等元淳小歇醒来后,整个牢房都变了样,或者说,是她在睡梦中时被搬到了另一件精心装扮过的牢房里。
      都是牢房,好与坏并无什么差别。
      元淳抚摸着上好的棋子,朝外喊了一声,“出来吧。”
      等在牢外的落影闪身进来朝元淳下拜,“落影参见公主。”
      元淳惊讶的回头,落影可是魏帝的暗卫,难道这一切是魏帝为她安排的?她还当是母妃找人办妥的。
      微讶过后,元淳对她挥了挥手,“起来吧,去去些水来,本宫要梳洗。”
      “是。”
      应元淳的需要,落影每日都在往牢房里搬东西,元嵩与魏贵妃也几乎将她半个寝殿里的东西全运了过来,魏帝知道却也未阻止,显然是怒气消了不少。
      消息很快传到了各大门阀的耳朵里,果然是魏帝最宠的公主,这才下狱了半月,魏帝又舍不得了。
      收了消息的门阀世子也纷纷往牢房里送礼。
      元淳放下卷轴,头疼的看着因堆放她的东西而被元嵩找人来打通了的五个牢房,等将来她出去了,清理这些东西又得废一番功夫了。
      元淳有些郁闷,“落影,你说,本宫以后不如就住在此地可好?反正哥哥与母妃将这装扮的与我的寝宫也差不多了。”
      落影尚未回答,元嵩的声音已从牢房外传来,“尽瞎说八道,你就是想继续住,父皇还舍不得呢。”
      元嵩的表情很愉悦,手里还拿了一卷黄色的卷轴,明显是来宣旨的。
      除了两道圣旨,元淳替魏帝批复的几本奏折也都是宽以待下,安抚流民,不过半月的功夫,已有不少人在民间传唱起了歌颂魏帝的歌谣,魏帝的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立刻命元嵩前来宣旨将元淳带回宫。
      “还不走。”元嵩扶起妹妹,神秘一笑指向牢门外,“你猜谁来接你了?”
      “猜到了。”不知猜到了,而且毫无期待。

      路上,元淳神色恹恹倚在马车内小歇。
      本来她想问问关于她此次下狱的事魏帝是如何对外说的?但在牢狱外看到与元嵩同来的燕洵时,元淳又把话都缩回了肚子里,对他礼貌一笑后,优雅地上了马车。
      牢里堆的礼物有来自各个门阀公子所赠,魏舒烨、赵西风、宇文怀等,就连宇文玥也送了几盆花进来,唯独燕洵什么也未表示。
      元淳对此并不意外,此时此刻,燕世子的心应该早就飘到“小野猫”身上去了,可惜了,一旦魏帝采纳她的意见后,大魏将废除大部分奴制,楚乔便不再是宇文家的罪奴,到时候天高任鸟飞,不知她又会落到哪儿。
      话扯远了,总之,元淳看到燕洵的出现,再一次表示惊讶,仿佛面前这个面带微笑说着前来恭迎她回宫的人与上回牢房相见时对她闹了别扭的倔强少年判若两人。
      元淳只淡淡点头回应,既不失她作为公主的身份,又不僭越。
      这可让元嵩急坏了,骑在马上总歪着身子来敲马车窗,元淳被烦的紧了,直接将头靠在了窗子上,元嵩才消停。
      元淳回宫后梳洗完,首先就去叩见了魏帝。
      魏帝正在书房批阅奏折,见她进屋,明显心情大好的让她上前一同瞧瞧那些报喜的消息,“河道修建的很顺利,如你所言,仅仅半月的时间,进度比上月整整一月都快。”
      “淳儿恭喜父皇。”
      “这都是你的功劳,说吧,有什么心愿,朕都可以满足你。”
      呀,要什么呢?元淳有些犯难,想要的太多,不知从何开口。
      她的双眼在书房里扫了一圈,最终停在角落里的棋子上,唇边漾出了笑意,“淳儿希望父皇每日都能抽空陪淳儿下棋。”
      “哈哈哈,这有何难。”魏帝大笑起来,“朕这就陪你下。”
      下棋,既是一项休闲,又是一项十分考验人的活动,俗话说棋品既人品,一个人的性格、品德、心胸、思想等等,都会在棋局中暴露出来。
      元淳与魏帝下棋,为的是了解她的父皇,同样,也能让她的父皇更加了解她。

      既答应了元淳,魏帝每日都将去各宫妃子那儿小坐的时间压缩,改为来魏贵妃的寝宫找元淳下棋,享受一家三口的平凡之乐。
      品了一口魏贵妃端来的莲子羹,魏帝连连称赞,“淳儿的手艺有进步。”
      “父皇这话说的可真违心。”元淳微微噘嘴,不满地重重落了一子,“淳儿每次尝都是相同的味道,父皇却总能品出新滋味,岂不是在哄骗淳儿?”
      “瞧瞧这丫头。”魏帝与魏贵妃调笑道,“夸她还不乐意了。”
      魏贵妃也十分享受这样夫君女儿其乐融融的时刻,取来糕点喂给魏帝,“陛下喝淳儿煮的莲子羹,品的是女儿的心意,自然每回都是滋味不同的。”
      魏帝又落了一子,见女儿凝眉认真思考,他突然提到,“今日是燕洵的生辰,你就不去瞧瞧?我听嵩儿说,帖子可是一早就给你了。”
      帖子是给了,元淳也没翻开看过。
      然而可恨的是,纵然她没了这份心思,可这个男人给她的烙印太深了,她至今还记得那场宴会上燕洵对楚乔刻意的维护,与他们之间早就流露出的默契。
      元淳拿了一块糕点,也没看清是什么就塞进了嘴里,让这份躁郁的心思随着干噎的糕点用力吞下,然后故作无意反问道,“父皇是怕再输棋?想要赶淳儿走?”
      “父皇不是这个意思。”魏帝连连摆手,“只是燕洵毕竟是世子,人家请到你,就算你不去,也该备份礼才是。”
      大概是那道去燕北的圣旨一下,燕北边境的农户对魏帝的拥护之声渐盛,魏帝对燕世城的忌惮少了,所以看燕洵也顺眼不少。
      “采薇。”
      “公主有何吩咐?”
      元淳懒懒的说,“将本宫煮糊了的莲子羹汤和桂花饼送去。”
      点心划过咽喉下到食道只需数秒,但是卡在咽喉处的生涩干噎之感还停留在喉管里,她不舒服,燕洵自然也不能好过。
      “哈哈哈。”魏帝再度大笑起来,“来,再来一盘。”
      元淳的双眼瞬间就亮了,“好。”她特别希望借此了解自己的父亲。

      元淳公主没有出现在燕洵的生日会上,这已经够长安的贵公子哥们谈论一阵了。
      当来送礼的宫女从食盒中端出了简单的一盅羹汤和一叠桂花饼时,魏舒游、赵西风等人毫不留情的笑了起来,甚至就忘却了前一刻他们正嚷嚷着要斩杀为宇文玥的斟酒的侍女取乐。
      由于采薇突如其来的打断,楚乔放下了手里的弹弓,搀住了浑身发抖的汁湘。
      元嵩起身上前,将食盒翻来翻去查看了数遍,再一次向采薇确认,“这真的是淳儿让你送来的?”
      “回殿下,这的确是公主殿下的吩咐。”
      “淳儿人呢?”
      “公主在和陛下下棋。”
      透着糊味的汤羹与模样并不好瞧的桂花饼并排放在了燕洵的桌案前,在采薇离开后,贵公子们的讥嘲声飘进了燕洵耳里。
      “公主怎会送出这样的礼物?”
      “世子只是叫的好听,不过一个质子,公主怎会对他上心?”
      “可是以前……”
      “以前是以前,公主年幼识人不清,如今公主就快及笄,未来如何,还不一定。”
      “公主乃是千金之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是她对燕世子的心意,世子可要细细品尝才对得起公主。”
      ……
      话听得多了,自然也就免疫了。
      燕洵对此类的言论大多是充耳不闻,唯独这次涉及到了元淳,他的笑竟有一丝崩裂。
      燕洵比元淳大不少,尤其他少年离家独在他乡,与各门阀世子交好之时,更要着重分寸,这般谨言慎行的日子过多了,他的心智自然比元淳要成熟的多,甚至他一直觉得也许自己将来娶妻生子以后,元淳依旧是那个跟着他亦步亦趋懵懵懂懂的小妹妹。
      说不享受这样被人崇拜的感觉是假的,毕竟元淳是魏帝最疼爱的小公主,美丽活泼,又有显赫的背景身份,燕洵在偶尔流露出的无奈里,也会透着些许窃喜,瞧啊,那个被长安贵公子们暗恋着讨好着的小公主只喜欢我。
      少年的虚荣感让他从未真正开口拒绝过元淳的心意,他常常安慰自己,这是一种不忍伤她的温柔,等到元淳公主长大了,自然会遇到那个宠她爱她一生的驸马,那时便会忘却年少的爱慕。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在牢里那一日,燕洵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听完了元淳给元嵩分析的那一番话。
      什么时候起,这个天真的小女孩突然就走到了他的前面?就仿佛有人突然端走了饭桌上最普通的那碗白饭,真不习惯。
      燕洵桌前的那叠桂花饼被人偷拿了一块。
      等燕洵反应过来要去制止时,元嵩已经咬下了一半,元嵩常在魏贵妃宫里尝到元淳的手艺,自然清楚这点心的味道不会很差。
      他吃完后又去拿了一块,“味道不错,就是蒸的久了些,燕洵,你尝尝啊。”
      架不住其他人打量的目光,燕洵拿了一块放到口中轻咬一口,桂花的清甜顿时盈满口腔,细腻的滋味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咽。
      侍女盛出了还温热的莲子羹,燕洵尝了一口,除了稍稍有些过了火候,味道当真是不错。
      他的小尾巴已经长大了,想法成熟了,也会做菜了,是不是很快就要嫁人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燕洵在莲子中咀嚼出了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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