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涌动(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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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府，厢房。
越子羲把怀中沉沉睡去的冬遇小心地放在床上，正要给她脱鞋，余光里瞟见她的手指动了动，连忙哄道：“到家了，玟玟睡吧。”
冬遇只觉身下床铺柔软舒服，抓了抓脑袋，埋头又呼呼大睡过去。
他站在床边，确定她是睡熟了，才蹲下把她的绣鞋一寸寸脱掉。侍女极有眼色地拿来一块薄毯递给他，他瞥了一眼，淡定地给冬遇盖好，而后又给她理了理发丝，才迤迤然关门离开。
花厅。
药师捻着白胡子抬眼看了看面色沉静的越子羲，斟酌道：“方才老朽已给闻姑娘把过脉，也问过她近来身体状况，只是还有几处有疑，望殿下给予答复。”
“药师请问。”
“敢问殿下，闻姑娘可是在年幼时误食过毒药？”
越子羲面上一沉：“玟玟九岁才到广寒宫，此前经历，”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不甚了解。”
药师缓缓道：“不瞒殿下，闻姑娘这是旧毒发作。”
“何毒？可有解药？”他连连追问。
“殿下请勿紧张。此毒乃是由人间常见的藤草提炼，能在人体里潜伏数年，所幸毒性不强，但发作时常伴有心悸、头痛、晕眩等症状，好在解药易得，老朽这就去给殿下配药。”
他松了口气，拱手向药师道谢。
药师笑道：“殿下客气。只是我瞧着姑娘脸色似乎比常人差一些，还请殿下多多留意姑娘的睡眠，睡好了，才有精神头啊。”
他颔首，又问道：“药师，您可知不老药如何炼制？”
药师一愣，道：“殿下怕是问错人了罢。”
他道：“兜率宫天高路远，晚辈懒于行路，故而有方才随口一问，药师不必在意。”
药师似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如是便罢了。”便捻着花白胡子出了厅堂。
越子羲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晦涩不明。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个青衣童子走来，揖礼道：“师尊请殿下到药房一叙。”
药房弥漫着微苦的味道。药师交代了解药的煎制之法及用量事项后，望着烧的火红的炉火微笑道：“闻姑娘是有福之人。”
越子羲亦笑道：“借药师吉言，玟玟以后定能福寿安康。”
药师给他斟了一杯茶，含笑道：“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岁数一大嘴就碎，喜好八卦，子羲聪慧，可能猜到我这个糟老头子要问什么？”
他握着茶杯莞尔道：“树植于旷野，时有风至，枝叶安能不动？”
药师了然，道：“欲使凡人食不老药位列仙班，首先一点便是肉身须得保存完好，不得有分毫损伤。”见越子羲微怔，笑：“随口一说，子羲就当老头子歇不得嘴皮子吧。时辰不早，闻姑娘应也休整的差不多了，醒来若是不见殿下，怕是要担心。”
越子羲站起身，向药师行了一个郑重谦恭的礼:“多谢药师赐教。”
药师“哎”了一声，“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越子羲笑道:“小侄下次定携好酒拜访您。”
药师乐得胡子一颤一颤的:“如此甚好，老头子也许久未喝过子羲酿的美酒了。”
*
冬遇初醒，眼中还有些朦胧。她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身旁飞快流走的白云，才道:“越大哥，我们要去哪？”
他捏捏她的鼻子:“你个小迷糊，我们这不是在回广寒宫的路上吗？”
“啊？不是说去药师那里吗？”
“……”他无语地望她了几瞬，问:“是谁给你诊的脉？”
“哦。”她歪头想了一下，眼睛一定:“呀，我怎么在那个时候睡着了！”
“玟玟。”他突然唤道。
她被他护在怀里，此刻一抬头，正看到他光洁的下巴:“什么？”
“你想不想活得久一点？”他问。
这件事她从来没想过，却也不妨碍回他:“想的。”
他低头凝视着她:“为什么？”
她的心蓦地一跳，四两拨千斤地问道:“活久点不好吗？”
“当然好。”他微微笑，“能遇上许多新鲜事。”
她也跟着笑:“有福气的人才活得久。”
“药师说你有福。”
“哦，那看来我以后的命数会好一些吧。”她抬起头，望着他:“越大哥，能遇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
他嘴角的笑意一凛:“什么叫‘最大的福分’？你还有很长的以后，难道就没有比遇见我更好的事了么？”
她习惯只看眼前，因知道世事变迁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以后二字，她一向不敢妄加猜测，就目前而言，他的确是她最大的福气。她移开目光，轻声道:“是，我还有很长的以后呢。”
他听着她似说给自己听的话，心中更加确定向老君为她讨不死药的打算。
他的玟玟，怎能只活几十年。
广寒宫渐行渐近，她眺望着笼着薄雾只显轮廓的宫殿，道:“越大哥，我发现最近咱们这儿……有些奇怪。”
“是么？”他闻言眯着眼看了看，“瞧着同往日没什么区别。哪里奇怪？”
“没有吗？”她盯着雾气，道：“可能我最近眼睛不太好使。”
他推推她的后脑勺:“回去好好歇几天，把身体养回来再出来。”
“知道了。”
还未走到宫门前，小白就热络地朝她奔过来，摇着尾巴欢快地扒着她的腿。她一喜，抱起它笑道：“小白，你来接我啦。”
小白亲昵地回舔她的手指，尾巴不住的打在她的肩膀上。
他站在一旁，似乎并未多开心：“进去吧。”
她在药师府睡了一觉，精神尚好，便央越子羲去后园同小白玩。
他绷着脸道：“不行，药师说你需要多休息，回房。”
她把头一低，又慢慢抬起眼睛仰视着他：“越大哥，我真的不累，就跟小白去后园玩一会，行吗？”
她的语气轻软，怀里的小白狗也眨巴着眼睛可怜的望着他，他看着她和她怀里的狗，可耻的心一软：“最多半个时辰。”
又叹了口气道：“你们就是看我好欺负。”
小白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冲他轻轻叫了几声。
今日的后园有些黯淡，冬遇思忖着约是流烁给他们的阳光快要用尽的缘故。小白在草地上欢乐的跑来跑去，像一团毛茸茸的小雪球。她靠着大树懒懒地想，似这样惬意悠闲的日子会有尽头吗？想来是有的，她一个凡人，于此的痕迹不过是岁月里的尔尔，日子不会有尽头，但她的确会有尽头。
她呼吸一滞，为何自己最近总会想到与生死有关的问题？紧张片刻又松弛了下来，自己惯会杞人忧天的。她低头看着自己交错复杂的掌纹，脑中忽然响起幼时在路边遇到的算命老妪的低述：一生不顺，缘悭命薄。
不顺如何？命簿又如何？她嗤了一声，她的命哪由别人说了算！即便明日是最后一日，她也要同今日一样自由自在。
小白跑过来，将叼在嘴里的树枝丢给她，使劲晃着尾巴。她捡起树枝，在小白眼前摇了摇：“你是要我给你丢树枝？”
“汪！”
她笑笑：“那你要跑快点。”说完挥手一扔。
树枝掉在不远处，小白飞快地跑去衔了过来。她接过树枝，摸摸它的前额，夸道：“好小白！”
小白高兴地汪了好几声。
又扔一次，小白还是很快的奔过来。她深呼吸口气，用最大力气将树枝一甩，只听哗啦一声——树枝掉河里了。
小白跑到湖岸边，徘徊了一阵，在冬遇以为它要回来时忽然扑通跳进了水里。她一惊，沁湖清却深，万一……
“小白！快上来！”她边跑边喊，“小白！”
一刹那她只觉四周空荡的厉害，天色晦暝不清，西风不止，数棵桂树的叶子簌簌作响，细听仿若万千佛陀齐念经诀。她的头又开始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但牵挂着小白，挣扎着往湖边去。
又闻哗啦一声，小白一身带水的跑了过来，咬着她的裙角把她往湖边拖拽。她抬起头，面上迎来一团凉风，微微冲散了脑中的晕眩，她摸着小白的头，道：“你怎么跳到湖里去了，弄得一身是水。”
小白松了口，跑到湖边叫了起来。
她跟着它走过去，道：“是我不小心把树枝仍湖里了，没事，我们再去找一根。来，我们去草地上玩。”
小白却未安静下来，一口咬住她的衣裳不让她走。
她疑惑地看着它：“怎么了？”
它冲着湖面连声大叫。
“湖里有什么吗？”她站在湖边探头一看，湖面平静无波，如往常一般宁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一条银鱼忽然从水面跃起，又扎进了水里，牵起圈圈涟漪。她盯着湖面的水圈，直至恢复平静。
她许久未说话，小白绕着她的脚走了一圈，时不时汪一声。
她的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脖颈也僵住了。
水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以她的目力，就算沁湖再怎么清透，也绝对看不清水底的物什。可是刚刚，她望着那条银鱼惊起的涟漪，竟能看到湖底的水草和石子。
还有一扇灰石门。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涌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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