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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面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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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沿街乞讨那痛苦的两年,还是后来在广寒宫平安度过的十年,冬遇都以为自己能够时刻活在仇恨里,但是最近才发现,她的执念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变淡了。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残酷的变化。
越子羲那天给她讲的故事,最终目的无非是让她不要拿周青堂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她明白他的苦心,可也希望他能理解她的感受,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有固有的七情六欲,做不到像神仙一样古井无波、与俗世绝离。她感谢他帮她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虽然周青堂已死,她还是希望能用自己方式拔掉这支钉在心头经年累月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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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遇抱着小白敲了敲书房的门,没人应声。她在门前站了片刻,正要离开,忽听背后曲佩的声音响起:“冬遇?”
她下了台阶,朝他一笑:“越大哥不在吗?”
曲佩挠挠头:“主子一大早就去了九重天,具体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怎么了?”
她揉了揉小白的头:“它最近食欲不太好,本想向越大哥讨两颗消食丸,没想到越大哥不在,那就算啦。”
曲佩止住她:“主子也没有这种丸药,不过药师的府邸离广寒宫不算远,我带你去同他讨一瓶。”顿了顿又问:“你看起来有些虚弱,身子不舒服吗?”
“昨夜看书没留神时辰,睡得晚了。”她不好意思道。
曲佩见她脸色苍白,把小白接了过来,体贴道:“那你去休息吧,我带小白去就行。”
她一想他所言有理,笑道:“那就麻烦你啦曲大哥。”
把曲佩送走后,冬遇望着空荡荡的广寒宫,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回屋关上门,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
犹记小芝给她这把剑时脸上的凝重:“冬冬,这把‘绥刃’曾与毒药淬炼了十年,伤人即死,你拿它一定要小心。”
当时她还很惊讶:“有毒?!”
小芝也很无奈:“说来我教你这么久,竟也没给过你一把像样的剑。唉,但凡我有能拿出手的利刃,也不会把这个送你做武器。”
她却宝贝得不得了:“没事没事!小心用就行了。”
小芝眉毛一挑:“你还想对谁用这把剑?”
冬遇的指腹摩挲着剑柄一圈一圈的纹路,嘴角含着淡淡笑容:“小心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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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堂的珠宝铺不知被谁用一把大锁给锁上了。冬遇在铺子前转了两圈,最后进了寿楼春。
楼中说书人正说到精彩之处,众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落到他的脸上,他则如身临其境,面含愠色:“且说那严俶狼子野心,呼了数亡命之徒聚于翠草堂,欲杀其亲眷……”
冬遇寻了处不起眼的座位,掀袍而坐,她出来时专门换了男子的发髻和衣衫,连眉毛也画的浓黑。小二连忙上前招呼:“客官您点甚么?”
她道:“清茶即可。”
“好嘞。”
小二麻利的送来一壶热茶和一碟瓜子:“您吃着喝着,有什么事儿喊小的就成。”
“小二哥,我跟你打听个事。”冬遇给他倒了一杯茶:“请坐。”
小二憨憨一笑:“不敢不敢,这不符合咱们这的规矩,您请只管问。”
她也不坚持,道:“是这样,前一段我和朋友偶然来到此处,发现对面的珠宝铺里有挺多成色不错的宝贝,奈何身上银钱不够,回家凑够了说今日过来买,左等右等也不见铺子开门,这是怎么一回事?”
“嗨,您是不知道,这铺子的东家啊,前两天突然死了!”
她睁大眼睛:“死了?”
“那可不是,而且呀,”小二压低了声音,“死得还特别蹊跷。”
“怎么说?”
见冬遇来了兴趣,小二也忍不住多说两句:“我记得那天好像还下着雪,天色不太好,周掌柜来的比往常晚一点。我在门口当值,喊了他一声,让他把这个月赊我们掌柜的账给补上,他应了一声,说一会儿就还。结果等了半天没人出来,我寻思着反正人在里头也跑不了,就没特别在意。过了有半多个时辰,一对夫妇进了珠宝铺,刚进去就发现周掌柜靠在门边断了气,他的学徒小祝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位夫人吓得够呛,尖叫了好几声,把附近人都引了过去,我也去瞅了一眼,噫,您是不知道周掌柜面目有多狰狞,七窍都流着黑血,那小祝更可怜,背都砸穿了,地上流的血……啧啧啧,我都没法跟您形容。”
冬遇垂着眼,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语气淡淡:“然后呢?”
小二这次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继续道:“一下死了两个人,您说这事能不大吗?官老爷来的也特别快,勘察了一会儿,说是两人斗殴,两败俱伤,就封了铺子把人给殓走了。”
她仍有疑惑:“可方才我并未看到官府的封条。”
“您别急,听我继续往下说。官府把铺子封是封了,但那是吓唬咱平头老百姓的,习惯刀口舔血的人可不怕。这周掌柜是个跛子,右手还少了一根指头,原因呢,就在于一个‘赌’字。听说他还欠着赌坊的老杜头好千两银子没还,这一死,不算是赖账嘛,老杜头气的够呛,喊了好几个打手操着家伙过来,撕了封条就闯进去把铺子里的值钱东西都给抢走了。哎哟现在回想那一帮子杀人不眨眼的,还觉得心惊肉跳。”小二揉着心口叹气,“欠我们的几十两银子也算是还不上了。”
冬遇又问:“官府把他的尸体殓走,没有亲属来认领吗?”
“您说的是周掌柜还是小祝?我跟周掌柜认识也快十年了,从来没听他说有家人。小祝是周掌柜七八年前在路边捡的小孩,老实又衷心,唉,说来奇怪,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跟周掌柜打起来呢?”
她将一块碎银放在桌子上:“多谢小二哥能跟我说这么多。”
小二搓搓手:“您太客气了,咱就是管不住嘴,好说。”
“最后问小二哥一个事,那个赌坊,具体位置是在哪里?”她道。
“您不会是要去赌吧?”小二劝告道:“您别嫌我嘴碎,那儿的人总爱出老千,若不是走投无路,还是别去为妙。”
她冲他抱拳:“小二哥误会了,我对此处不甚熟悉,问你赌坊地址是怕不慎走错,误入歧途。”
“原来是这样。”小二嘿然一笑,“就在这条街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