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玦方觉卿》泠古驿亭

4、第四章

　　气息倏忽接近，到了近处也不见停顿便进了洞中，倒像是轻车熟路。

　　洞内漆黑，更兼雾气，一时间看不明朗。两人闷不吱声，近身便交起手来，堪堪一上手，秦玦便知是谁了。

　　不是雪玖还能有谁？

　　秦玦不欲使人知道身份，所以连带着武功的路数也大致遮掩下来。

　　雪玖用的则是纯正的往生宗路数，一来是宣告自己的身份，二来也是走个明路，警告来人掂量清楚是否要与往生宗为敌。雪玖越打越有兴致，想他堂堂玲珑阁阁主，什么小旮旯门派的武功都见了不少，倒是许久没遇到一点不熟悉的武功了。

　　还有来人遮掩武功不奇怪，但是正常剧情不应该是刻意模仿其他门派进行嫁祸吗？

　　又一思索，雪玖心里大致有了考量。来人恐怕是偷偷摸摸来的，不巧被自己碰到了。这样想着，也不欲下死手，只待半拦半放让她趁机逃走，在后跟着，判别来意。

　　不过……雪玖心里纳罕，夜行衣都有白色了？怎么交手间一晃而过满眼的白？

　　这边秦玦心里也不欲死斗，只见招拆招，待寻个时机伺机逃走。

　　如此，一个要放，一个想逃，两人不像敌手，倒像切磋喂招一般。

　　雪玖见打得差不多了，就卖了个破绽。秦玦趁机便要逃了。可雪玖不知怎么脑子一热，又打了个近身。雪玖一掌拍来，秦玦回身去挡，那一掌便轻巧巧停在了肩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为什么觉得雾气散了不少……

　　秦玦一瞬直接脑子空白，脸上瞬间一片红晕，抄起衣服就飞遁疾奔。

　　雪玖明显地怔愣了一瞬，错了错眼睛，旋即轻轻笑开了，不同于前几次的笑，现在的笑明亮而轻快，真实可触。明明眼角也没有明显的弧度，但你就是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他的开怀。

　　“秦宗主，无意冒犯。”本来是句正经话，偏被雪玖说得一字一词俱是轻佻，惹得秦玦又打了个趔趄。

　　……混账，雪玖……

　　秦玦平日自诩风流倜傥，又假装的一副轻佻模样，却也是强装得风流，硬充的倜傥，若论真正风月之事，恐怕也只是浅知三分罢了。今日要真是动了阵仗，久久心乱如麻，脸上的红晕久久不散。

　　而雪玖那边见秦玦一瞬就没了影，笑着摇了摇头便也准备走了。却回身一瞬，感觉心被一根针又狠又深地扎了一下，痛细细麻麻地传来。雪玖步子一顿，走了。

　　独留一池清水，缓缓晕开一隅血色。

　　……秦玦，你这女人究竟在做什么……

　　秦玦从密门进了殿，拓冰即从暗处现身，垂手而立。“主子，雪堂主的资料血衣楼已经送来了。”

　　那边，“寻？”寻进来恭敬地递上暗信。“嗯。”寻听及，便又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

　　雪玖，其另一身份，江湖人称“绯雪公子”，使毒个中翘楚，猜测师从“华山鬼手”，行事诡辣，在五年前的陵安之战中两面埋伏周旋，坐收渔利。之后销声匿迹。

　　“陵安之战？”

　　“是阴山陵氏和洛林安氏的战役。”

　　秦玦眯了眯眼，“可见你下山买话本不是白去，详细说说。”

　　“阴山陵氏是几百年的老宗派，是天下第三大宗，而洛林安氏才成立了十多年。阴山陵氏的现任宗主陵佑安出身庶子，三十多年前被宗派逐出，结识了一名落魄剑客，也就是现在安氏宗主安且之，两人义结金兰。几年后，两人偶得剑谱落花双剑，名震江湖。陵佑安重回陵氏夺得宗主，而安且之十三年前成立洛林安氏并与朝廷暗中往来，做了皇商。五年前，安且之与朝廷交易不慎被陵佑安发现，两氏便打了一战。最后倒是被绯雪公子截了胡。”

　　“交易的是什么？”
　　“尚不清楚，不过一般是些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宝剑奇器之类。”
　　“朝廷想通过安氏把手伸到江湖上来，可是触了江湖众怒了。现在安且之如何？”
　　“尚是洛林安氏宗主。”
　　“洛林安氏还在？”
　　“是的。”

　　这便奇怪了，洛林安氏立身未稳，对上阴山陵氏此等庞然大物毫无胜算，现在残存必然有朝廷的手笔。可安氏已经暴露，根基又浅，朝廷花那么大力气安插一枚无用的明棋做什么？

　　“主子，另外，血衣楼还送来一信，一月之后便是洛武盟会，血衣楼希望您换个身份亲自去。”往生宗刚刚易主，确实需要与各宗弄好关系。血衣楼的安排倒不无道理。

　　五年一度洛武盟会定例在江湖第一大宗太极门举办，届时各宗的青年才俊济济一堂进行比试，前三甲可得太极门的一次占卜或是一仙宝灵器。

　　别看是占卜，太极门是推演出道，或有借此突破瓶颈，或有顿悟找到武道了，都未可知的。

　　说是切磋交流，各宗也借此定一定宗门位号，或是联络联络感情，或是解决一些宗门之间的问题。

　　太极门、华山剑派，稳妥在第一第二的位置，阴山陵氏与向死宗倒是在第三第四上难分伯仲。虽说陵安之战。阴山陵氏伤了几分元气，但因为是与朝廷外敌对抗，武林里倒同仇敌忾起来，再加上太极门带头帮衬，隐隐更胜往昔。

　　而往生宗来比试就纯粹是走个过场了。往生宗因为与各宗交好才占了个天下第七大宗的名号，本身实力也就那样。每年差不多打个前十，也就得过且过了。

　　向死宗的意思是让往生宗保持现状就行，风头太劲反倒不好。而秦玦有意让往生宗扬扬名气，以后爆出什么事来才有话语权。

　　“你先下去……等等。下去自个领罚。”
　　“是。”拓冰也不问便应了，只是眼角间有委屈之色。
　　“今日泉中我碰见了雪玖，且他明显轻车熟路。今日是他还罢了，若是换了别……”说罢，秦玦自己也怔愣了，雪玖算不得别人吗？
　　“算了，以后诸事周全些，下去吧。”
　　“是。”

　　秦玦此时方有些后知后觉，今日被雪玖发现了端倪，保不齐顺藤摸瓜查到什么。秦玦揉了揉眼角。

　　况且查来的消息，秦玦也隐隐觉得不全。没什么根据，只是从强者的直觉来说，雪玖恐怕没这么简单。这一层消息，不过是明面上不需遮掩的一面。

　　而另一边，雪玖的想法也差不多。“寻，再查，直接调用玲珑阁的三级令去查，你们对她的估计太浅。”

　　雪玖看着案上的密信，眼神晦深。“往生宗前任长老之女，与向死宗合作击杀秦宸。”
　　不出所料，但没有自己想要了解的部分。

　　比如，今夜她在练什么？又比如，她那一身不知路数的武功从何而来？她凭借什么与向死宗攀谈合作？

　　“阁主，血衣楼那边似乎在查……”
　　“不，不用。”玲珑阁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血衣楼绝对查不出来。
　　血衣楼在寻物上属于佼佼，但在查人上就逊色不少了，不足为虑。

　　第二日，妙春堂。

　　秦玦聚集了雪玖、几个当初安插的心腹和几位长老。秦玦雪玖眼神恰一汇便错了开。

　　秦玦面色无异，雪玖心里轻笑，旁人果然一点看不出秦玦此时有何羞窘之处。

　　“一月之后便是洛武盟会，诸位以为人选当如何定夺？”

　　“禀宗主，洛武盟会三十岁以下者方可参加，而各种各派的名额皆有定例，我宗四个名额，一般风花雪月四堂各指定一人，由一位堂主带队前往。”月堂暂理事月追说道。

　　“此事，秦宗偱旧例便可，且叫雪堂呈份名单上来。”大长老语及，各长老纷纷附和。
　　“宗门刚遭大变，此次会盟得好好与各派巩固关系。”二长老接话。二长老年轻时浪迹天涯，八面玲珑。现在往生宗一半的人脉一开始都是二长老牵的线搭的桥。
　　“二长老德高望重，此次由他带队前去与各宗交好关系再合适不过。”
　　“是啊是啊，唯二长老堪当此任。”
　　“对啊……”

　　秦玦面色有些冷。一唱一和，倒是步步都商议定了。

　　秦玦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几位长老为宗门劳心费神，实可敬佩。雪堂，可拟了名单了？”
　　雪玖呈上，“禀宗主，按各宗人员已经拟好了。”秦玦颔了颔首，转与长老们，“长老们看看，是否妥帖？”

　　大长老只瞥了一眼，就拍案叱道：“实在荒谬，除去雪堂的雪习容此子声名稍显，其余的都是为所未闻的人，到了盟会岂不是徒为我宗蒙羞？花千绝呢？风凌彻呢？”大长老看向秦玦，面带愠色。

　　秦玦眉眼里很有些淡淡的，也不答话，悠哉地端着茶杯，抹开茶沫轻抿。

　　大长老又转头看向雪玖，可秦玦未示意，雪玖也不答话。一时间寂寂无声，周遭的烽火味越酿越浓。

　　大长老面色阴沉，方欲开口。“嘭”地一声，却是秦玦撂下了茶杯，打破寂静，以目示意雪玖。

　　雪玖方开口答话，“宗门里并与长徒花千绝与风凌彻，惟有已死的欲叛宗篡权的罪徒花千绝与风凌彻。名单上所示人选均为各堂武功至高者，大长老若认为名单有异，可招各堂徒众进行测验。”

　　长老们面色铁青，却也不好多说。宗门内战时，他们避而不出就意味着默许。况且现在已成定局，再去触这个霉头反倒不妙。

　　秦玦此时方悠悠说道：“长老们费心，雪堂主，这份名单确实不尽如人意，你且说该如何解决？”
　　雪玖答：“既是如此，也不拘每堂的定例，四堂徒众一起选拔，选四个好苗子出来。”

　　“宗主，老朽有异议。”大长老开口，这下倒是没了倚老卖老的气焰。
　　“长老且说。”
　　“既然已是破例，索性也不要拘束在四堂当中，执事门的人佼佼者也不少，且将执事门也放进去吧。”

　　大长老这样说，有他一番考量在。若就在四堂中选，雪堂在内战时几乎未被波及，那么四个名额恐怕雪堂就占全了。而执事门是宗门与长老会的共同势力，再加上秦玦才刚上任，那么执事门就是长老会的一言堂。

　　大长老在刚才的交锋中已经感觉到了秦玦的立威，包括对于手下的把握，包括自身的威严架势，都不弱于秦宸。硬说有什么欠缺的话，那就是在资历上的文章。所以大长老并不是想通过这点小把戏瞒过秦玦。但是当今局势，与其雪堂一方独大，倒不如加入长老会的两方制衡。

　　这不是阴计，而是阳谋。任她秦玦如何能力滔天，如何在今天的谈话中将我们压制地毫无招架之力。但这次的亏，你必须吃下。

　　秦玦似笑非笑，能穿透身体似的有如实质的目光盯着大长老。“便依大长老所说。”

　　“那……”大长老趁着气焰就想拿下带队。

　　“此次洛武盟会便由雪堂主带队吧。”秦玦抬声盖过。“本宗主这段时间要闭关修炼，半月后我邀了各宗小聚，届时还需麻烦各位长老从中周旋。”（解释一下，往生宗不是盟主宗，所以邀他宗小聚不可能宗主都来了，所以秦玦若亲自来显得太谄媚，长老招待就很隆重了。）

　　“今日且散吧。雪宗主，往后事宜你全权负责。”
　　“是，宗主。”
　　说毕，秦玦便回殿了。

　　今日的交锋太过顺利，主要是雪玖的配合天衣无缝。或者说，他洞察了一切？
　　秦玦半靠着躺椅，把今日特别是雪玖的一言一行过了一遍，设身处地秦玦不得不说自己打不出这么好的配合。

　　今日，大家只会以为秦玦已将雪玖收入了麾下，精心设计环环相扣。但其实两人提前并未通过气，暗中就似乎是雪玖看似不卑不亢地掌握了大局。

　　一言一行都像是按照秦玦的指令行事，既不开罪长老会，又没显露自己的智谋，降低别人的警惕。再则，帮秦玦完美解决一切又不损宗主威严，获得了秦玦的信任。

　　一箭三雕，真是好计策。

　　不，不对，还有一层用意。

　　现在别人都觉得雪玖是秦玦忠心且得力的部下，以后秦玦想要动他，也不得不掂量掂量是否会寒了众人的心。雪玖这头暗处的猎豹不用也得用。

　　秦玦内心正有些凝重，忽而拓冰扣了门，“主子，雪堂主呈上一份清单。”

　　“拿来。”最近好像没叫雪玖弄什么清单吧。

　　展开，上面写着前宗主秦宸赏赐到各堂的物资，密密麻麻。秦玦一目十行倒更疑惑。突然瞥到，独雪堂有一处私赠的“北崖温泉”。

　　秦玦才恍然，突然一张夹在里面的小纸条飘飘然然。秦玦看过，耳尖儿泛了些红色，又不禁失笑。

　　纸条上写着，“秦宸赠，因嫌无美人相伴故不至，昨夜见一身影，佳影绰约，有窈窕之姿，所及之处，幽香浮动，故跟之随之。窥及宗主真姿，死不抵罪，惟有尽心效力宗主。此处温泉，且做贺宗主任封之薄礼。还望笑纳。”

　　收回先前的话，雪玖哪是暗处的猎豹，他呀，是一只狡黠的银雪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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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跪求大家养肥再看，更新极其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