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言若就是阿诺

3、第二章小霸王

　　天刚蒙蒙亮，鸟叫都还无几声，永乐巷的灯火却早早支了起来，巷子里更是亮如白昼。
　　住在此处的人家，除却已经致仕的，多数的大人们都是需要上朝，巷子里的马车画着各自府邸的标识，且都在车厢前方缀着一盏灯笼，一辆接着一辆有条不紊地驶向宫城。
　　待最后一辆马车出了巷尾，读书的大孩子们也都纷纷起床沐浴更衣，或骑马或坐上自家的马车分别去了各大私塾和国子监。
　　这些大人和读书的孩子们闹出的动静也还是远远比不上接下来上场的各家熊孩子们，惯例的起床请安之后，这些小炮仗们就欢快的带着仆妇小厮到惯常的地方去等待自己的小伙伴们了。清贵人家的孩子一般都聚在国子监司业大人钟鹿鸣大人家的院子里或者巷尾护城河旁的一处环境优美长亭里，勋贵人家的孩子就没那么讲究，整条巷子都是他们的战场，各家的演武场和护城河边的各处土丘和巷口牌坊更是处处有他们的踪迹。大人们只吩咐下人们不准将小主子们出这条巷子玩闹，仔细被拍花子的拍去。
　　两拨孩子谁也看不惯另一拨，清贵人家的损勋贵人家的是野人、疯子、粗鄙不堪，勋贵人家的损清贵人家的是酸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拐外抹角使些小性子。
　　这两拨人本就互看不顺眼，聚会之时更是有意无意避开对方，今日勋贵人家的那群熊孩子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浩浩荡荡带着人去占另一拨孩子常去的长亭了。这浩浩荡荡的一拨孩子里就有昨日刚刚加入勋贵孩子大军的文家小公子清哥儿。
　　他先天智力有损，跟着昨日才认识的孩子出来玩有一点点兴奋，但更多的是害怕，紧紧地牵住奶嬷嬷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气势汹汹的熊孩子大军后面。
　　卫呈邺暂时还没心思去管昨日临时起意收的小弟，而是带着四五个男孩子，挺起胸脯，拿出父辈在家里的气势，用自己肉乎乎的手指指着另一拨孩子里带头的钟应吾，带着不知哪里学来的语气“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们，都滚回家去写诗画画吧。”
　　“对，对，对，我们的地盘。”
　　“就是，我们是永乐巷霸王团，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永康伯家的小胖子，声音还带着奶气，倒是自以为狠话说得不错，还很自豪自己和卫呈邺一起取的小团体名字。
　　后面跟着的三四个只有三四岁的女孩倒学不来凶狠的样子，但是也弱弱的在后面帮着腔。
　　“凡是讲求先来后到，这是我们永乐诗社常来的地方，你们莫要无理取闹。”清贵人家的孩子这边，却是一个口齿伶俐的女孩先出头。他们家里的父兄或者母姊都或多或少参加过诗社，他们也就自己像模像样的搞了一个诗社来相互交流。
　　“就是，讲求先来后到。”几个男孩女孩都在后面帮着腔。
　　时年五岁半的钟应吾倒是沉着，他不是这帮孩子里出身最高的，却是年纪最大也最有出息的，四岁之时就下场参加科举，成了一名童生，如今已经是一名小秀才了，也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卫呈邺向来看他不顺眼，但是他倒不想同这些小屁孩一起无理取闹。
　　富贵人家的孩子向来是两、三岁开蒙，上午玩闹过后，下午都是有课程或者任务的，他只轻轻瞥了霸王团的孩子们一眼，平静地开口，“我们走罢，去我家。”
　　诗社的孩子们本来还争着一口气，听带头大哥这么一说，有些懵却也还是听话的开始收拾东西。
　　“呦！呦！酸秀才们害怕了。”卫呈邺率先开口，霸王团的孩子们哄堂大笑，诗社的孩子们打不过他们是事实，但是怎么咽的下这口气，有几个男孩子撸起袖子还没做些什么，便被自家小厮拦了下来。
　　“懒得和这群还没断奶的二世祖们计较。”钟应吾又甩下冷冷一句。
　　最先出头的女孩子，也就是督察院御史温大人的嫡亲女儿又一次找到了抨击对方的点。
　　“也是，出门还带着奶嬷嬷，可不是还没断奶。”语气像极了自己作为言官的父亲，脸上却还是红红的，明显是争一时之气的样子。
　　眼尖的孩子听到这句，几乎是同时就发现了抱住奶嬷嬷大腿，眼睛红红的清哥儿“和傻子玩的，谁还能期望他们有什么脑子，走罢，走罢。”
　　诗社的孩子深觉出了口气，收拾东西这就准备走，霸王团的孩子们也不是听不懂这其中之意，一个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都稍稍挪步，把清哥儿孤立开来，甚至有那性子急的已经开始撇清和清哥儿的关系。“我们不是一道来的，那个小傻子不过是跟着我们罢了。”
　　这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忠靖侯府的小姑娘原先因为长得凶狠像大哥的打手（卫呈邺语），也曾和他们一拨玩过，但是就是被诗社的孩子损过一两句，霸王团的孩子们都觉得她有损霸王团的颜面，不仅孤立她，也开始对她恶语相向了。
　　只不过于舜英不是好惹的，被原本亲近的同伴恶语相向过几次，她就直接对那几个人拳脚相加了，做大哥的卫呈邺觉得小弟被揍没面子，也与她打过架，却屡屡败下阵来，终究锦衣玉食的小孩子是敌不过拼了命去打的小疯子。
　　孩子们的记性不大好，但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损人的话刚刚说将出来就有些后怕，万一这个小傻子只是长得粉雕玉琢，打起架来也是个不要命的主可怎么办？可事实证明，这个小傻子只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周围，他还不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昨日那个小哥哥说会带自己出来玩，但是人好多，自己好怕，还有上次指着自己鼻子骂“傻子”的人也在，他虽然不知道傻子是什么意思，但是却也本能地反应这不是什么好词，今天又听到人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还是说别人，只好睁着大眼睛，像一只小兔子似的看着周围。
　　“傻子就是傻子。”
　　“可不是，傻子就是傻子，连好坏话都听不出来。”诗社的孩子眼见着卫呈邺又一次惯性语塞，一个个趾高气昂地离开了。他们年岁普遍要大一些，都是四岁左右的孩子，霸王团平均年龄三岁多一点点，智商也完全比不过文官家庭的他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任由对方走掉了。
　　这一下，反倒让清哥儿成了目光的焦点，“傻子不配和我们一起玩。”永康伯家的小胖子最先开口，一时间清哥儿的周围都是叫他小傻子的声音，他吓得红了眼眶，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抱住奶嬷嬷的腿不肯松手，边掉眼泪边一直重复说“不是，不是，不是。”
　　奶嬷嬷心里也急，这些小主子身份都比她高，有些伸手想要把她和小公子扯开，但是自家小主子还是最重要的，奶嬷嬷当机立断，也顾不得是不是失礼，一把抱起自家的小主子就往府里跑去，留下一帮子小霸王们大眼瞪小眼。
　　及至文昌侯府门口，这才放下心来，把小主子放在一旁，自己好好喘口气。
　　却不知这喘口气的功夫，还是出了事。
　　忠靖侯府与文昌侯府毗邻，那家的小姑娘本在府门口来回转悠，见着这面有人在哭，好奇的凑了过来，“我当是谁在哭鼻子，原来是文昌侯府的小傻子。”
　　清哥儿这会儿也哭过了一阵，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又听到人叫自己傻子，本来撇撇嘴又要哭，待看清是昨天那个水红色衣服的姑娘，不知想起了什么，朝地上努力吐唾沫，吐了几次才吐出来，还和着鼻涕眼泪。
　　“我不是，你，丑八怪！”奶奶的童音带着愤怒，清哥儿把手心里一直握着的小石子像昨日卫呈邺他们扔泥巴一样朝阿槿扔去。
　　准头竟这样好，尖利的石子砸中了阿槿的眼角，在孩子幼嫩的皮肤上划拉出一个伤口，一眨眼，竟淌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