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尼下山来》小驴子

4、你是坐在第一排的乖孩子

　　贯穿齐齐整个少年时代，不论是因为个子还是因为成绩，他都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离后面，板报最近的，绝佳的位置。
　　在学校里，总是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定。比如位置，最后一排的位置，总是留给体训队的男生，恰巧这些男生总是老师头疼的。而第一排的位置，都是矮个子的，那些总是规矩的女生，更是恰好，她们的成绩都是挺好的。再比如，体训队的男生，总是喜欢高个，皮肤白皙的女生。
　　齐齐记得，云子在班里是那么不起眼，除了她的成绩。她个子小，又戴了一幅黑框的眼镜，从肉眼估摸看，大概有五百度左右。虽然也是长发，也是大眼睛，班级的男生都是喊她书呆子。
　　齐齐，校队的。世上之事，总是这么凑巧。一米八的个头，留着一头微长的头发，像流川枫那种调调。虽然齐齐也有点鸡弱，但是在高中时代，还是集聚了许多迷妹。打篮球，是女生去判断这个男生的纯度的标准。女生总是把打排球的当成娘炮，踢足球的认为花心，而打篮球的，是女生追求的标尺。就是应一句俗话：“男生追女生，两个标配。一是吉他，二就是篮球。”那时候，齐齐好像雄性荷尔蒙需要有个收纳的玻璃罐一般，他背着父母，老师，偷偷交往了一个女生。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但是早恋就是这么早的拉开了序幕。
　　那么是什么女生，入了齐齐的法眼呢？
　　“你小子，也会喜欢人呀？”问这个问题的家伙是个花心大萝卜，无疑特别喜欢足球。天秤座，典型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类型，十足的天下第一婊。他的名字，正印证他的父母，是急需要展示自己的文化：陆方非凡。爸，姓陆，妈姓方，想要儿子鹤立鸡群，非凡过人。就这样，这种赶趟儿流行，且拗口难念的四字名字就登场了。不过，说非凡的父母急于展现自己文化，是有点偏颇，可他的父母也确实是高知分子。
　　陆大叔，S大副教授，教的是那种把人绕晕的哲学。齐齐每次到非凡的家里，就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只要遇到他父亲在家，就非要跟他们讨论关于尼采之死的真相。很多年以后，齐齐才缓过劲来，这不是头疼，而是高端。至于方阿姨，是小城里的主治医生，是动脑子的那种。在我们想象力很有限的少年时，他妈妈的职业，对于我们这些来讲就是非常神秘的，犹如电影的特工。
　　非凡很花心，不知道是从以上这两位，哪位身上遗传来的。看着叔叔阿姨都是“正经人”，这个家伙怎么就这么不正经。自从齐齐结识这个家伙后，就不止一次帮他抵挡女孩们的书信。
　　“什么样的女孩？”非凡好像很关心齐齐的样子。当然，齐齐很明白，哪是关心他，这个花花公子，只关心他周遭女孩的长相罢了。
　　齐齐，只愿对这件事情保持沉默。他不想让这段为了炫耀青春的感情，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因为这是一个秘密。
　　“你真是小气，人家阿俊，追了一个小学妹，我都观摩到照片了。”非凡，这个满脑子只有妹子的榆木头，快要高三了，还在关心别人的情感关系。一旁吃着鸡腿的阿俊，听完非凡这么说，自是要发话了。“花萝卜，小声点，大声的想要全食堂都知道呀？”阿俊的脸红了，直到红到耳根。
　　阿俊呢，齐齐的发小。从穿裤衩就认识的朋友。阿俊，嘴角常常挂着酣水，头发很油，好像很少洗头。阿俊的爸爸是一个设计师，听着是很高端，但是他们家一直住在城里一带的老屋。这些老屋里的人，三流九等。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等待着，政府拆迁的通知单，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就能拿到一笔巨款，或者说是证明他们是城里人的高楼。
　　可是，阿俊的爸爸真的是设计师，是室内设计师。不过，这群街坊邻居就认为不过是一个搞装修的工人而已。
　　张叔叔，也就是阿俊的爸爸，有个绰号，叫做火车头。齐齐记得，阿俊说过他的爸爸，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所以院子里的人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原本，画几张图纸，就能忽悠到很多钱的张叔，却因为自己的性格，将阿俊及妈妈，困在了这样的老屋里。
　　在齐齐有记忆开始，阿俊家，是他们几个小孩的根据地。尤其是夏天。因为是老楼的关系，夏天虽然蚊子特别烦人，却出奇得凉快。那天，是要到他家看碟。张叔的电视柜下面有许多“禁片”，这当然能勾起齐齐一干人等的胃。其实，以今天的眼光，哪是禁片，不过是血腥的《沉默的羔羊》。
　　“你是长了一颗猪脑袋吗？”屋子外的声音，很尖锐，几乎要撕开屋子里的清凉。阿俊听到声音，就跑到门外侧耳听着，齐齐将电视机调为静音。
　　“他困难。”是张叔的声音，比起那头的尖声，显得很弱小。
　　“他困难？我们就不困难吗？”伴随着尖声的，是一种铁锅掷到地上的弹跳。
　　“不就是存折嘛！”张叔突然发出要跟铁锅抗议的音量。
　　“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个猪脑子！”又一种貌似锅铲掷到地上的弹跳。
　　阿俊一个踉跄，几乎跟锅铲的跳动是同步的，阿俊的妈妈打开门，一群熊孩子坐在她刚铺好的新床单。床的正上方的结婚照，歪了。电视机里，是霍普金斯正在开膛破肚两个看守，尖叫声很带劲。
　　“这日子没法过了。”阿俊妈瘸着腿，离开了这个糟糕的家。
　　后来的故事，阿俊总是带着笑，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跟齐齐讲述着。妈，还是瘸着腿，做饭，跟邻居抱怨；爸，还是起早贪黑的设计图纸，帮助那些欺骗他的人，然后一直住在老屋里。政府拆了周围的房子，却始终没有动工这一带的老屋，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滑稽，开你玩笑的时候，都不带痕迹。

　　“知道了又不会怎么样？”非凡嘴里砸吧着菜，要是女孩看到这般模样，早就被他吓跑了，齐齐内心就这么邪恶活动着。
　　阿俊就是这样，想要反抗，却怯懦着没有回嘴。齐齐知道，阿俊是多么讨厌被曝光自己的“恋情”，因为那只是纯粹的虚荣。阿俊，有一个习惯，就是偷窥。确切地说，不是猥琐的勾当，只是窥探别人的□□空间。
　　那时候的齐齐，很不能理解阿俊这种行为。但是长大以后，齐齐总是在微信朋友圈，屏蔽某些人，却时不时忍不住，看这些人的朋友圈，然后看着他们光鲜的生活，孤怜自己的生活。齐齐觉得这是一种变态的心理，可是这何等不是一种青春的震痛呢。只是有些人的青春期在十八岁，而齐齐却在三十岁。
　　非凡手里的阿俊的“女朋友”，不过是阿俊在空间偷窥的战果而已。女孩的确是学妹，也曾跟阿俊打过无数照面。
　　学校是寄宿制的，每周日中午都要回到学校。阿俊每次回学校的时候，都要必经一个小巷。而女孩都会在同一时间，跟阿俊在巷口相遇。原本这种巧合，阿俊并不会在意。没想到，连续一个月，两人都很巧合得遇到。
　　模考考完，阿俊那个周六过得很煎熬，惯例得被自己母亲打了一顿，打完之后，还要跑到邻居那里揭自己的短。长长的青春里，是在揭短的言语里度过的，夸赞对阿俊来说是那么稀有。
　　又到周日了，阿俊骑着他的自行车，还在思索着，那份没签字的模考卷，该怎么给班主任交代。
　　“哎呦。”女孩的声音很细，是不小心被撞到了，胳膊擦破了皮，在往校服渗透着红色的液体。
　　阿俊的自行车撞到了常常偶遇的女孩。
　　“对不起，没事吧？”阿俊焦急的额头都冒汗了。女孩晃晃地站立起来，勉强露出一点笑，幽幽得来了一句没事。
　　“我送你。”说完，阿俊就将女孩拉到了车子边上。阿俊看女孩犹豫的样子，他拍了拍车后座位。“坐吧，我把你送到医务室。”
　　女孩坐在了阿俊的车后座，这段从小巷到学校的路，突然变得特别长，至少阿俊是这么认为的。
　　“你该洗头了。”女孩看着阿俊肩膀的头皮屑，笑着。阿俊没有回头，笑了笑。
　　直到把女孩送到医务室里，都没有要到女孩的联系方式。后来的□□还是四处打听要来的。而那张照片，他偷偷藏在手机里，然后默默地删除了曾经访问的记录。以后的日子，阿俊的头再没油过，可女孩也再没出现过。

　　“云子是个什么鬼？”一个女孩坐在齐齐的身边，手里拿着一盘子饭菜。她的出现，打断了非凡对齐齐的刨根问底。齐齐觉得奇怪的事，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冒出云子这个人。这种成绩好，打扮朴素的女生，从来都是男生会遗忘的对象，高中三年加起来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这位是？”非凡兴趣来了，眼睛都在放光。一旁的阿俊吃完饭，默默的走向泔水区。
　　“云子是我们班的。”齐齐没有正眼看女孩，只是快速刨饭。
　　“我闺蜜拍到的，这些照片佐证。”女孩四处观望着有没有老师，然后掏出手机，滑动着里面的照片。非凡探头看着。照片的背景是学校篮球场，五六张不同时间的照片里，都在齐齐打篮球比赛的时候，云子就站在同一个位置，看着同一个方向。
　　齐齐瞄了一眼，就起身走向泔水区，阿俊正在等他回教学楼。留着很生气的女生。非凡留在那里和这位傲娇的女生滔滔。
　　回教学楼的路上，阿俊始终没有开口问齐齐这个女孩，直到快到教室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嘴：“真得恋爱了？”
　　齐齐得回答如此简单：“嗯。”
　　教室里，云子正在擦着黑板，头发披着。头发一定刚是洗过，很蓬松。齐齐站在那里，看着她。她没有转头。铃声响起，晚自修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