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先生》冬雨与秋雪

2、贰

　　初五这日，宫俊南是被姐姐打骂着进宫的。姐姐恨铁不成钢拿着鞋子扔他，“人是公主，你是臣，你也说不上是臣，你是白身，你要紧赶着上去，无缘无故的歇在家里做什么！脖子上这玩意要不要了？好不容易安生一个多月，别是一不小心没了！”就因为“没了”二字，宫俊南才跳了脚奔着进宫。
　　阙沁宫外，冷冰冰的，特别安静。黄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偶有几片不甘寂寞的随风飘了飘以显示它固执的生命力。宫俊南伸手捻了片叶子，踌躇着是不是该返家？这情形约摸紫琳长公主换了宫殿？
　　恰这时偏门开了，一个小太监出门来，见到外面之人先是诧异随后又关了门进去。宫俊南愣了愣，抬手假装咳嗽，迈步向前。
　　“宫先生留步。”门再次打开，这回来的是戴文。他几步小跑过来，搁在腰间的拂尘一晃一晃的，“等了这许多天，总算把先生盼来了。”
　　“是有什么……”宫俊南才开了个头，话头就被戴文抢了过去，“先生要是再不来，咱家都准备亲自上门去接您了。”他引着宫俊南往阙沁宫的后面走去，嘴里啰啰嗦嗦的，“这宫里就指着先生您主事呢，以前还有穆嬷嬷挡着，自从她老人家去见丽娘娘之后，阙沁宫大大小小的事情就一直搁置，幸而迎来了先生您。”
　　“公公言重了。”两人互相客套着往前走。
　　戴文是阙沁宫的总管太监，大大小小的事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过，能指望宫俊南主事的只能是公主闹小情绪了。想到嚣张跋扈的紫琳长公主寻着各种无关紧要的借口来推脱习字练字，宫俊南眼中闪过笑意，嚣张跋扈在他眼里变成了小丫头的鬼灵精怪，偶尔他也担心被杖责的人变成是他，一个月多相处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就在他想是不是公主又耍小孩脾气，戴文开口的话险些让他撞到门框。
　　“公主已五日滴水未进，什么法子都试了就是不顶用，再耽搁下去恐怕身子会吃不消，”戴文冷不防跪了下去，吓得宫俊南后退好几步，倚着花瓶架堪堪站住，“妄求先生看在师徒份上发发慈悲，好歹劝劝公主。”
　　这情形似曾相识，只当日那跪着之人变成了这阙沁宫的大太监。见戴文一副不答应绝不起身的样子，宫俊南只得道了句，“我试试。”
　　“公主就拜托宫先生了。”留下这么句话，戴文就领着一帮人急速离去，让宫俊南一时适应不了。
　　厢房门紧闭，冷风呼呼的吹，分明未到冬日却起了寒意。里厢出了声，哑哑的，听在耳中，分外刺人。
　　“十日未到，我是不会进食的。”
　　十日？为什么偏偏是十日？宫俊南想不出个所以然，抬手敲门：“公主，这十日可否换个法子计数？十日不进米水，这字就没法写了。”
　　里头静了片刻，正当他以为嚣张跋扈的公主还是听劝的，门开了条缝，两节翠绿色玩意滚到脚下。
　　“不知先生可还要继续写字？”紫琳的声音接着传出来，隐隐带着笑意，“先生此时可去叔皇那儿状告，领了赏赐赶紧滚！”
　　那是进宫时姐姐要求带的礼，如今已被截成两段。宫俊南缓缓低下身去，嚣张跋扈的公主没有要了他的脑袋，却抽干了他的气血。早逝的父母只留给他这支长笛，他竟未能保住。明明知道长笛给了出去就不会完好无损的归来，但是亲眼所见被毁这感觉并不好受。
　　不知过了多久，门由内打开。宫俊南急速的收好两节断笛，恢复原先表情，倒是开门的紫琳公主见到门外之人脸上闪过诧异。
　　“草民在想，若是毁了一支长笛能解公主的烦忧，是它的幸事。”
　　“你不是说它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遗物？”
　　宫俊南微微一笑，点头：“是啊，唯一的，如今这样倒是解脱，公主以为呢？”
　　“什么我以为？傻子！”紫琳返身回去，小声的碎碎念，“都毁了他东西了还不走，不会读书读傻了吧。”
　　见她这样子，宫俊南心里有了谱，紧跟着进门，当做没听见公主嫌弃的话语，“公主接二连三杖责奴才们只因他们粗手粗脚坏了丽娘娘的遗物，不知……”
　　“住嘴！谁准你提！”一根鞭子将将甩过耳边，宫俊南深吸一口气，脸色微微发白，心里将“嚣张跋扈”四字默念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