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如歌》边衍溪

3、第 3 章

　　当失眠成为一种常态，人生是不是就该结束了。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是周一诺本周第二次失眠。
　　快30岁的独居女人最怕就是失眠，除了巨大黑眼圈引人非议，最可怕是长期失眠，容易导致许多精神疾病。
　　于是周一诺在凌晨一点给沈清发了条微信：“再睡不着，我就该去看精神科了。”
　　作为酒吧老板娘的沈清自然没睡，她回复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人竟然会睡不着？是隔壁住了什么人吧？”
　　周一诺一秒闪神，这货能掐会算要成精啊！
　　沈清见她没有秒回滚字，瞬间明白，立马回微信过去：“22岁是吗？”
　　周一诺回了个‘滚’字，立马把手机关机了。
　　既然睡不着不如起床去个洗手间。
　　老楼就这个缺点，房间里没有洗手间，陌生男女住在一起，确实尴尬。
　　孙大圣还没有紧箍咒，为了不使他感到不便，她只好光着脚悄悄拉开门。
　　她一只脚踏进洗手间心就凉了半截，门口总爱积水，她光着脚踩到水渍必然滑倒。她一直不肯装修洗手间，是觉得，猜到水滑倒这是她给自己70岁时设想的剧情。她仰面朝天摔倒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不到70，年轻还能□□，并没有摔死。
　　“你怎么了？”夏天光着脚从客厅跑过来，跪倒在她身边。
　　周一诺更正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唯一值得庆幸的不是还活着，而是家里还有另一个人。
　　也就是一瞬间，周一诺觉得眼角湿润，泪都流下来了。
　　“我……好像不太能动。”
　　夏天跪在她身边，并不敢移动她：“手脚能动吗？你先自己动动试试。”
　　手脚检查似乎没事儿，他尽量趴低身子，让周一诺搂紧他的脖子，再缓缓直起身。
　　“疼吗？”
　　“不是很疼，刚才可能摔蒙了。”
　　“先缓缓，坐会儿。等会儿我扶你站起来试试。”
　　“好。”
　　两个人维持这暧昧的姿势，呼吸近在咫尺。
　　为了掩盖那越来越急得心跳声，周一诺想总得说点儿什么吧。
　　“扶朕起来，咱们去医院。”
　　夏天明显放心了很多微笑道：“还能开玩笑？看来没事儿。”
　　叫救护车老街坊们都不用睡了，幸好夏天有驾照，省了半夜三更打车去医院。
　　“去三院，骨科不错。万一真摔坏了，省得转院。”
　　“你还挺明白的？怎么走不用导航？”
　　“我妈住了10年医院，我对医院比对家熟悉。”他语调平和，像是再说别人的事儿。
　　周一诺想怪不得了，他让自己搂着他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这套动作都够专业十分的。
　　“阿姨身体好点儿了？”
　　“她去世5年了。”
　　夏天答的平静，周一诺听的揪心，5年前，他才多大？
　　“对不起，我这个人不太会聊天。”周一诺尴尬的道歉。
　　“明明是我该说对不起。”夏天的声音很轻。
　　“为什么？”
　　“你遇到我好像总不太走运。”夏天手搭着方向盘，扯嘴角算是勉强有个笑容。
　　周一诺笑一笑：“我从十八岁开始就没走运过，怎么会是因为你。”
　　夏天微看她一眼，连那勉强的笑容都消失不见。
　　没有瘫痪，除了后腰有点儿疼，似乎没别的大毛病。周一诺的手臂挂在他的脖子上，挪着碎步就医。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夏天拿轮椅推着她。周一诺仰头跟夏天闲聊：“怪不得人都要生个孩子，这中老年人到了医院有个人推着就是不一样。”
　　夏天低下头咬牙回话：“您老人家能不说话吗？”
　　“别啊，我好歹也能算你长辈了，当年我要是初恋成功了，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你管我叫声姐姐不吃亏。”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更何况深更半夜的到哪儿找人推轮椅啊。
　　“阿姨，你再说，我就把你扔这儿。”
　　周一诺识时务的闭上嘴。
　　夏天对医院熟悉的很，挂号就诊做检查拿片子，一切都轻车熟路。
　　急诊室大夫忙翻了，轮到他们仔细看两眼片子：“没事儿，骨头没事儿，回去多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大夫说剧烈运动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夏天一眼。
　　夏天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点了头，说句知道了，说完了脸都红了。
　　再看周一诺根本没在意，纠结的眉毛都打了结。
　　“大夫，你说我这情况，能不能坐……”
　　诊室里一堆人等着，大夫也有点儿着急：“都这样了就歇两天吧。这几天不能做，以后能。”
　　围观的看病群众们都忍不住乐出声儿来。
　　周一诺这才恍然，要不是腰疼一个个的都踹一边去：“大夫，我要出差，我说的是坐-飞-机。”
　　大夫尴尬的咳嗽一声，心想幸好戴的口罩：“我也是说坐飞机啊，以后肯定能，这几天你回家静卧观察吧。”
　　夏天赶紧把周一诺推出诊室，拿好了药，去停车场开车回家。
　　周一诺一肚子火，车子一发动就翻药出来开骂：“膏药！是不是有病？我一个单身老女人，怎么贴？你告诉我怎么贴？”
　　夏天边开车边平静回答：“我给你贴。”
　　周一诺刚才还火冒三丈，一想到他给贴膏药，莫名哑火了，说好太不要脸，说不好只能请个保姆，就这几天上哪儿找保姆去呢？
　　“那……麻烦你了。”至少这几天，孙悟空是被她缠住了，想一想也是件好事儿。
　　周一诺怀着对夏天的感激之情躺在床上，她现在几乎过着废人的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虽然腰还是隐隐有痛感，但是三天后，她正常出发应该没问题。
　　按开手机，沈清发来消息：“你老胳膊老腿了，和年轻人在一块儿，当心腰。”
　　周一诺苦笑：“乌鸦嘴！”
　　告诉她自己伤了腰？门儿都没有，这个笑话够沈清笑三年了。
　　给Michael发条微信：“孙悟空在我家。三天后机场见。”
　　Michael发回一个笑脸：“尽心尽力说服他。如果尽心尽力不够你还可以尽情。”
　　周一诺回复个白眼过去：“你确定这不是性骚扰？”
　　“我对你不是，但你对他就是。”
　　周一诺开始检讨自己的人生，何以如此的失败？这都交往了俩什么人？
　　她并不逼迫夏天，只是默默观察这个年轻男孩，他安静羞涩，性格平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每件事都有条不紊的做着。
　　Michael说他有才华，周一诺有些不信，Michael白老师可是个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会的人，凡是有艺术天分的天才不都是一群没有逻辑性可言的生物？
　　周一诺每天不过是躺着，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然后被帅哥扶起来坐着看会儿书，看不到三行便开始打瞌睡，正经的退休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三天还是很快到了。
　　飞机上，周一诺调整一个姿势，即便是头等舱的宽大座椅，也无法拯救酸痛的腰。
　　Michael忍笑看着坐立难安扭来扭曲的周一诺：“你喝了雄黄酒，要现原形？”
　　一个有一半韩国血统的亚裔，居然知道喝了雄黄酒能现原形，周一诺深深检讨自己平时是不是和他聊太多没用的闲天。
　　周一诺烦躁的横他一眼：“给我要杯酒。”
　　红酒送来，空姐蹲在座位旁，小心服侍，低声询问Michael还有什么需要？见客人摇头，才微笑着起身离开。
　　周一诺喝了两杯，有些头晕临睡前低声说：“不如白酒，二两就能搞定。”
　　Michael就她的杯子喝一杯，看着她昏睡的侧脸忍不住微笑：“下次记得登机前就喝上。”
　　睡梦中回到家中某一个宁静的午后，男孩子的侧颜被光影笼罩着，分外的美好，可惜，可惜他脸颊上有道淡淡的疤痕。
　　“你小时候肯定很调皮，爱跟人打架？”
　　夏天没有说话，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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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诺穿及膝的简单白纱裙挽着Michael的手臂，满脸洋溢幸福笑意的和来往宾客致意问好。
　　两人行至偏僻处，周一诺面带微笑咬着后槽牙质问Michael：“小型？可真小啊！”这现场起码有二三百人，还有不少华人面孔，不到三个小时，ins和微博上就得有对他们的祝福。
　　Michael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远远望了白夫人一眼，看着自己母亲露出和蔼的微笑遥遥举杯，他凑在周一诺耳边低声道：“如果你觉得支票数额满意，最好回头对金主笑一笑。”
　　周一诺只得回头微笑举杯，然而当她看到白夫人身后那个人，她的笑容有一瞬间僵在唇边。
　　Michael也注意到陆明轩，他微笑着，往常一样亲昵的捏捏周一挪的脸颊：“去聊聊，记得长话短说。”
　　周一诺哼笑一声：“我们无话可说。”
　　然而，他都追到这里，还弄到了请帖。周一诺明白，她今天躲无可躲必须得和前男友把话说明白。
　　周一诺站在原地，等陆明轩走过来。周围人影闪动，那个人仿佛穿过岁月来到她面前，而她再不是8年前那个22岁的女孩儿。
　　这么多年他却还是和以前一样，衣品乏善可陈，穿最传统的正装，扣子系到最后一颗，今天他比Michael更像个新郎。
　　“好久不见。”声音比多年前醇厚许多。
　　周一诺礼貌微笑：“陆总好。”
　　周一诺你还要脸吗？他最后一句话，直到现在周一诺都记得。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再见面，他们俩还能这么客套。
　　陆明轩转开视线，随手递给她一只首饰盒子，脸上挂着疏离的笑：“你的订婚礼物。”
　　盛世珠宝的丝绒盒子，周一诺微怔片刻，抬手接过盒子，冷笑道：“你花了不少钱的样子。”这个人太知道哪里是她的痛处。
　　“看看吧，这么多年，你的喜好必定是变了。我特意选的，我知道你看在礼物的面子上，也会愿意和我聊聊的。”他看到她眼里的迟疑和难过，心里竟然有一丝痛快。
　　周一诺打开盒子，脸色瞬间沉下来，首饰上覆着一张照片，一对男女勾肩搭背搂在一起，女主角是周一诺，男主角则是夏天，正是夏天扶她去医院的情形。
　　周一诺看都没看照片底下的钻石项链，一把把盒子盖上。
　　谁说他没变？刚才那个有些恍惚的自己简直该死。
　　“陆总想怎样？”
　　“你猜，媒体拿到照片会怎么写标题？上次是潜规则，这次出轨？”他笑意深刻。
　　周一诺笑着开口：“什么年代了，还能把我浸猪笼？再说，Michael未必会在意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陆明轩也笑了：“Michael这个人你能拿捏，那白夫人呢？她想必很希望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半夜摔伤了去医院很正常，问题是那个男孩为什么在你家？”
　　没法解释，白夫人一向最保守，昨晚上收到支票，那一刻的雀跃感觉还在，此时不容有失。
　　“那我们聊聊吧。”周一诺还是让步了。
　　“我们L服饰要和Michael合作下一季的新品，就这么简单。”
　　“请让我把宴会进行完，不然怎么坐实出轨的说法，你说是不是？”
　　“好，祝你幸福。”
　　周一诺竟然觉得陆明轩的脸色变了一瞬，看来，自己该改的是这自作多情的毛病：“沈清跟你说过我的规矩是吧？”
　　“我再加百分之十给你，但我也有规矩，这次一定要保事成。”
　　“我的电话号码记得跟沈清要。”周一诺头也不回走了。
　　周一诺如常在宾客间穿梭，刚才还觉得陆明轩从过去走来，现在也是她周一诺从过去走出来的时候了。
　　直到回到Michael身边，她伸出手握住Michael递过来的手，这世界才有了真实的感觉，她未来就在这儿。
　　“好贵重的礼物。”Michael看到了蓝色丝绒盒子上盛世双S的字样有些惊讶。
　　“是啊，我先回房间放好这重礼。”周一诺说走，却没放开Michael的胳膊，在他手背上捏一下。
　　“我陪你。”Michael最懂她，随即和宾客告辞。
　　回了房间，周一诺把首饰盒子远远扔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