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和代理》墨色之影

2、第 2 章

　　少女任职死神已经很久很久了。

　　久到蒸汽还未冲开愚昧的牢笼，久到战争与和平、混乱与平稳已经循环了记不清的次数，久到诗与词还盛行在这块广袤的土地上的时候，少女就已经是死神了。

　　死神是由亡者的魂灵提升而来的。每一块区域只能存在一名死神，每一位死神都本能的清楚自己所管辖的区域范围。

　　当一位死神终于不想再活下去的时候，他可以选择死亡，永远的消散在世间。在那之前，他会从自己的管辖区域中挑选一个顺眼的灵魂，培养成新的死神。

　　也有些死神会死得很突然，像是突然间失去了生的信念，也许是看见了什么画面，也许是听见了什么话语，也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深埋在时光中早已被遗忘的某些记忆带着浓烈的负面情绪突然一拥而上，死神就这么崩溃了。

　　失去了死神的区域会在短短的几年内堆积满一大堆的游魂，飘飘荡荡，没有回归的地方，也不知去往何处，最后躲在阴影中作乱，又或是消失在阳光下。

　　这时邻近区域的死神会跨过界限，从游魂堆里带出一个灵魂，又或者直接在自家区域中挑选一个喜欢的，培养成合格的死神，让他接手空白的区域。

　　少女就是被隔壁的死神从游魂堆里捞出来的。葬身野兽腹中的新生灵魂，懵懵懂懂地走回村庄的时候，发现村子里到处都是飘荡的游魂。

　　后来将她带回去培养的死神大叔告诉她，当时看见人堆里傻站着的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很好骗，就决定是她了。

　　初上任的少女差点被满山遍地的游魂累死，前前后后折腾了十来年，才把积攒的游魂引渡完。

　　少女上任一百年后，那个大叔也死了，死前培养了另一个“看起来很好骗的小姑娘”，她们俩后来做了朋友。

　　两个好朋友常常坐在界限边上聊天，说着哪家的秀才长得好看，哪家的才子又作了一首打油诗，哪家闺女嫁给了哪家的公子。

　　后来，她们也开始说起了哪个区域打的很惨烈，那边的死神忙不过来，哪个地方的兵要到我们这来了，我们也要忙起来了，哪个地方涝灾旱灾，我们这儿也被波及了。

　　再后来，隔壁的小姑娘也死了，她看见了一位长得很像她娘亲的老妇人死在了马蹄下，她仿佛又看见了她的娘亲死在了马蹄下。

　　死神到底不是真的神。久远的记忆所蕴涵的情感依然能够跨越漫长的时间击破被锤炼过的心灵，对亲人的爱意与失去的悲伤纵使过得再久也难以被遗忘。

　　少女为她培养了一个新的死神，玉树临风，眉眼常笑，是她喜欢的类型。

　　往后，少女孤身一个人，看尽了这块地上的繁华与衰落。

　　她看到外族军队入境，用武力打下的帝国如同饿极的猛兽在向外侵蚀。

　　她看到新的王朝崛起，繁盛，最后又衰败下来。

　　她看到文人终于折下了他们的脊梁骨，所有人都在自称奴才。

　　她看到管辖的地区烟雾缭绕，听到了远方炮火轰鸣，世道又要乱了起来。

　　她看着远洋的事物在这块土地上蔓延，心怀新思想的青年为了这个国家抛洒下热血与希望。

　　她花了两个月在异地行走，在回程的途中捡到了一个眼神纯净如孩童的游魂少年。

　　她觉得大概是时候到了，她也该结束这漫长的工作了。

　　却不曾想到这一“教导”进行了如此长久的时光。

　　看着听到风声急忙赶来的友人，她笑着支开了少年。

　　友人看着她望向少年的眼神，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随即放下了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笑着问。

　　“你喜欢他么？”

　　“嗯呐，我喜欢他啊。很喜欢很喜欢那种。”

　　那是满怀了喜悦，浸满了温柔，如同山野中阳光下的百花盛开般，令人心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