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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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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六月上海宋公馆
“幺鸡,你们谁吃?”张月怡打出一张牌,从宋子文手里接过一块儿蟹壳黄细细嚼着,她嫌弃这点心吃着不雅致,偏又好这口,便非得宋子文掰开了,一块儿一块儿小口吃。
“碰,四万!宋太太你这手气可不一般,咱们谁能讨着个好?”同一麻将桌的都是张月怡亲近的女伴,手里打着牌,嘴里也有句没句的调笑着。
宋子文把手里的点心递给仆人,交代好生伺候着,顺势理了理领带,这一屋子的女眷,再热的天他也不好轻浮,穿得甚为郑重,宋美龄还在书房等着,他存了心思要晾一晾,不紧不慢的往外走,没几步,又回头嘱咐一句“大家尽管玩儿,等会儿我让人热热闹闹的摆一桌!”
里头一片笑声,宋子文这才正儿八经往书房去,他这个小妹自恃清高,如今都嫁了人,反而不见半点收敛,他暗自想着,喝了几口洋墨水却学了一身的怪毛病。
宋美龄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拿着张报纸扫了几十遍也翻不出新花样,热得汗珠子都从鼻尖儿冒出来,便赶紧拿绢子沾了去,生怕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宋子文刚进书房门就看着她正对着小镜子补妆,暗暗咂舌,这女人可这是个麻烦事儿,宋美龄的脖子上的汗黏住了头发,她是最爱干净的,这会正烦得不行,黑了一张脸,兄妹俩也就干对着都没话说了。
宋子文随手从桌子上的烟盒儿里抽出支烟,看着自家小妹的脸色,只得讪讪放下,又瞧了许久,这才奇怪道
“你这身儿旗袍是哪来的稀奇?”宋子文一贯是晓得这个小妹爱臭美的脾性,自幼就是打扮的最时新的,只今天这旗袍乍一看到像从后头搭了件儿披风,外头正是响晴的天儿,“你倒是个不怕热的。”
宋美龄这身儿是前些日子专门请了裁缝照着洋装改的,后领子搭了个银白坎肩儿,她自个穿着也着实有几分耐不住,听见这话却急急辩道“那有什么打紧的?这是现下香港流行的款式,分明是你不懂。”
“中不中的,洋不洋!”宋子文调侃一句,不欲和这个蛮不讲理的小妹纠缠于一件旗袍,径直坐到椅子上,摊开那张被宋美龄揉得皱巴巴的报纸,弹了弹,问“你倒是给我透个准信,总统是个什么打算?”
宋美龄不大搭理,就在那端了杯热茶细细吹着,宋子文没了法子他便只能好声好气哄着,夸得那旗袍竟是天上有地下无,宋美龄又气又笑,呷了口茶,稳了心神,这才低低回道“张大帅的悼礼,介石要亲自去了一趟,他整日里忙得焦头烂额,眼瞧着要去了却连几件像样的衣服也没备好,我又慌张找人赶了几身西服,万不能落了咱们南京的脸面!”
她有自己难以言喻的心思,关东军炸死了回奉的张作霖,这“东北王”的位置自然落到了张家大公子张学良头上,前些年她在舞会上见过那位年轻人,张作霖的这位宝贝疙瘩半点也不像一个军阀头头的儿子,反而是一幅西式做派,俊朗潇洒又风度翩翩,使人颇为好感,那之后她就在大姐的劝说下嫁了人,东奔西走的日子,就再没机会见过,难说不可惜。
蒋中正既决定亲去不可谓不重视,宋子文大概也能猜测他的用意,如今张学良是关外拥军四十万,更何况这位临时上任的年轻人的想法谁也摸不准,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宋子文只略略听说过张学良的风流韵事,多半怕是烂泥扶不上墙,又继续追问“总统几时启程?”他口里说着,心里面胡思乱想着,忽又模模糊糊记起些什么来“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见过张学良?”
“也就这几日,该是越快越好。”宋美龄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淡淡的,回了后话“是么?或许吧。”
宋子文当自己记错了,往椅背上一靠,叹道“中华民国的陆海军大元帅,日本说炸就炸,连个全尸也不打算给人留。他张学良再怎么纨绔,杀父之仇也是不共戴天,我们再许以高官厚禄,总归是可能讲通的。”宋子文本自顾自的说着,却想着小妹毕竟是个女人家,便收住了嘴。
两人又闲谈许久,宋子文觉着有些乏困,揣了包烟准备离开,末了又添了句“月怡在后屋打麻将,你要是有空就去瞧瞧吧。”
宋美龄不置可否,她急着洗个澡换身衣裳,宋子文也不好再说什么,扯平了衣服褶儿,几步就走没了影。
宋公馆修得洋气,宋美龄看着屋子里的玻璃窗,隐隐约约映得出她的穿着打扮,宋美龄正值盛年且本就身量挺拔,今天这件勒得紧紧的洋款旗袍更是显得人风姿绰约,越看越满意,那几分热意更是被抛到了脑后,她把宋子文那几句评价一样也抛到了脑后,觉得男人果真是不明白这些精致情趣的,又觉得这话说得欠妥,她想起那场特别的舞会,穿着一件素白的旗袍,年轻将军邀她共舞,他搂着她的腰,亲昵的在耳边夸赞她的美貌,此刻,宋美龄彻底堕入了回忆里,窗外的蝉鸣得很是厉害,不觉间那几分热意似又纠缠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