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大小孩

10、逆光

　　莫凌厉直接被请进了院长室。
　　室内不算宽敞，但布置文雅，木质办公桌后一墙书架。书架的上下几层陈列着各类医学典籍，中间一层则摆放着医学院历年所获奖章和各届优秀毕业生照片。
　　一众照片中，有一张身穿白大褂的英俊青年照片。照片中的青年长相帅气、神采飞扬，属于让人惊鸿一瞥而念念不忘的类型。
　　照片之前，坐着老院长。
　　老院长姓章，穿一身素雅唐装，整个人兼具儒雅的书生气和精明的商人气，显地睿智又精明。在他办公桌对面，是坐姿端正又霸道的莫凌厉。
　　莫凌厉开门见山：“章院长，这次过来，主要有两个目的。一为致谢、一为道歉。”
　　莫凌厉不卑不亢：“之前为了莫非转入医学院的事多有麻烦，这次终于有机会当面致谢。”
　　“哪里哪里”，章院长为人圆滑，笑盈盈接过了话茬：“南城大学医学院，出了名的严格和变态，您愿意让自家公子来医学院‘受苦’也是出乎我们意料。”
　　莫凌厉实在不想深究莫非非要转专业的初衷，他摆摆手：“另外，就是关于莫非被记过的事……”
　　说话间，莫凌厉抬头直视章院长。
　　他本就气场强大，此刻抬头对视，让见惯场面的章院长都不经挺直了背。
　　莫凌厉轻扯嘴角笑笑，右手把玩着一杯冒着轻烟的茶：“据我所知，大学生们下课后集体聚餐，甚至喝酒，都是很平常的事。怎么到了莫非这……就发展到记大过这么严重？”
　　他语速缓慢，一字一句就跟盖章敲戳般笃定，云淡风轻的语气传达出有理有据的质问。
　　面对莫凌厉来势汹汹的质疑，章院长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咱们医学院之所以能始终保持全国第一的位置，靠的就是纪律严明。在其他学校司空见惯的事，在咱们这儿就是大错。”
　　他语气严肃，但很快话锋一转：“不过……莫非也确实运气不好。咱们学院的教导主任新官上任，您懂的……总要找机会立立规矩。”
　　话说到这份上，莫凌厉再追究倒显地有失风度了。
　　他放下茶杯，作势掸掸衣角的灰尘，随后起身告辞：“既然如此，莫非以后就拜托您多关照了。”
　　说完，莫凌厉转身就往门口走。
　　章院长急急跟上：“莫市长，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坐……”
　　话没说完，莫凌厉摆摆手，径自走出院长室，留下章院长站在门口，遗憾又不敢继续追。

　　莫凌厉一路行至楼梯拐角处。
　　他给莫非打电话，不带称谓、不加修饰词，只一句话：“马上来你们教学楼楼下。”
　　莫非正跟杨曦王大力报团取暖诉衷肠呢，电话一来，立即炸毛。
　　他慌慌张张挂了电话，一路心虚又心慌地往教学楼赶。
　　等莫非赶到教学楼下时，莫凌厉已经等了片刻。
　　他负手立于教学楼圆柱边，蹭亮的皮鞋边是一截被碾碎的香烟。
　　莫非望着被风吹散的烟尘，壮着胆子往前走。
　　他长得和秦茹茹极像，如今耸眉拉眼憋着嘴，神态更是和委屈时的秦茹茹一模一样。
　　莫凌厉的一腔怒火，就在与秦茹茹如出一辙的表情里熄了火。
　　他叹口气，问莫非：“你妈又给你打钱了？”
　　莫凌厉面前，莫非向来老实，立刻点头承认错误。
　　“这个月生活费取消。”
　　莫凌厉说完就走，头也不回地与莫非擦肩而过。
　　直到莫凌厉的身影消失不见，莫非依旧楞在原地，实在不敢相信严厉的父亲就这么放过了自己。
　　他垂着脑袋杵在原地，乌黑额发随风摆动，给地上的影子带去几缕生气。
　　这时，一道修长的影子渐行渐近，逐渐与莫非的影子交接、融合。
　　莫非抬头，正对面是抱着一打材料站在楼梯口的丁律，也不知他在一旁站了多久。
　　莫非舔舔嘴唇，不说话。
　　丁律抬抬下巴，用优美的下颚线指着莫凌厉离开的方向。
　　“你爸？”丁律问。
　　莫非点点头，终于渐渐咂摸出逃过一劫的喜悦。
　　他逆光而立，嘴角的笑容越来越耀眼，随后有样学样地抬下巴，特别趾高气扬：“怎么样，我爸帅吧？”
　　“嗯。”丁律点点头，竟然没有否认。
　　莫非一听，更加嘚瑟，嘚瑟中还带着被认同的欣慰。
　　他从原地一跃而起，上前一把勾住丁律的脖子，把丁律勾弯了腰。
　　两人的姿势使彼此的身体极为贴近。
　　莫非凑着丁律的耳朵，声音吊儿郎当的：“丁律，咱这关系发展地挺快啊！这才认识几天，都见过家长了！”
　　他左手勾住丁律脖子，腾出右手拍丁律的胸：“既然这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既往不咎了！你这同学，我认了！”
　　莫非自觉说得豪气万丈，简直不亚于古时的江湖儿女，真是义气又洒脱！
　　丁律没回答。
　　他转头，低着眼看莫非勾住自己的手，看他拍自己的胸，最后把眼神定格在两道融合的高大人影上。
　　他望着逆光下莫非的脸，语气平静：“莫非，你大概像你妈。”
　　言下之意，你和你那帅气的爸，完全不像。
　　莫非一点儿不生气，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丁律：“……”
　　秋风微拂，如一把把温柔的剪刀，裁出丁律嘴边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