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蔷薇-苏菲的秘密》tomato酱

2、不速之客（下）

　　幸好今天的工作还算平顺，笑脸迎配，唯唯诺诺，一切就都过去了。那些陆航曾经嗤之以鼻的事，现在再寻常不过得如同家常便饭。他终于明白，梦想，是软弱的。
　　六年前，陆航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和很多人一样，把他所有的热情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这座繁华的大都市。他感觉自己的双眼，怎么也装不满新鲜事物。它们带点疯狂和陌生的恐惧，在黑夜中光芒万丈，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然后，直到离开了校园，进入社会，这个叫做青春的东西，开始慢慢地从他的躯壳里泄去，渐渐地抽去最后一丝温存。
　　人，原来是会在一瞬间老去的。任何人都无处可躲。
　　青春的记忆就这样，随着时光，被呼啸着袭来的锈斑埋没，措手不及。没有了屏障，岁月终于如狼似虎地像荒漠里干冷的狂风一般朝他的脸上扑去。而远方，另一个不知名的恐惧在漆黑的角落里伺机而动，蓄势待发。

　　陆航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计算机软件设计师。几个月前，他获得了进入梦寐以求的艾斯公司的机会。然而他却被研发部拒绝了，唯一剩下的机会是成为一名普通销售。学计算机出身的他，居然最终顺利通过了销售部的面试，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了原先稳定的工作，跳槽到艾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向梦想靠近那么一些，哪怕需要更多的付出和放弃，哪怕需要重头再来。
　　陆航仿佛又找回了初来北京时的热血。
　　况且，令他庆幸的是，能和大学时的死党陈佑凡在同一间公司工作，这也是他进入艾斯的动力之一。相比之下，陈佑凡就幸运的多，毕业没多久，就已经能够在艾斯的市场部工作了。现在，两人也总算能在这个公司里，有个可以毫无顾忌地相互倾诉和抱怨的对象。

　　傍晚，陆航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五光十色的路灯恣意地折射在他的脸上令他精神恍惚。
　　一个念头飞快从他脑子里闪过。自己竟马虎地忘记了那个女孩！
　　陆航发疯似地朝回去的路奔去。昨晚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在头顶飞速旋转起来。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感觉头发像被一双手揪了起来，浑身不禁一阵阵颤栗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直贯眉心。

　　陆航大口喘着粗气来到了家门前。
　　在楼道外投射进的微弱光影下，他看见在家门外的角落里有一个身影，蜷缩着发出努力压制住的哽咽声。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切，果然是真的。
　　——啊！这都是什么事啊？！我大概是倒霉透顶了！
　　他终于走近女孩，努力想平静下来，“你……你是谁？”
　　女孩感觉到陆航的靠近，哭泣的声音反而更大了，肩膀像孩子般抽搐。
　　陆航觉得她有些可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认识吗？”陆航努力克制自己，尽量温柔地问。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把脸抬起来。太暗了，陆航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隐约觉察到闪着光的泪痕。
　　她渐渐停止了哭泣，吸了吸鼻子：“我……不小心把自己锁在门外了……”
　　“哈？”陆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他也有些焦躁了，最里层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额头也开始滚落大滴的汗珠。
　　“你能……收留我吗？求你……求你收留我……”她纤细的双手紧紧抓住陆航的手臂，摇晃起来却虚弱无力。好像又要哭了。
　　“好吧好吧，等等，你先说清楚，你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找我？”
　　“我离家出走了……”她停顿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我一直……都喜欢你……”这时候她眼角闪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对上了陆航的目光。
　　陆航愣住了，有些生气。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有病？你在逗我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一切都莫名其妙，荒唐极了。
　　“你……”陆航强忍着心里的愤怒，注视着女孩的眼睛。可是，看着那双泪眼汪汪的眼睛，他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先进来再说。”
　　陆航站起来，腿已经有些麻痹了。他向女孩伸手，她很自然地握住了，陆航一把把她拉了起来。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没有回头地便迈了进去。陆航感觉到女孩悄悄地跟着自己进来了。
　　陆航终究是陆航。即使是假装，也要全力把最悲悯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甚至，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她告诉陆航，她叫苏菲。
　　“所以，你是小学生吗？”陆航想缓和一下气氛，开玩笑地问道。
　　“啊？？！！你开什么玩笑？我已经高三了欸！” 苏菲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的，突然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别激动啊，我开玩笑的。”陆航从厨房转身看了她一眼。苏菲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向前探着身子，睁大眼睛盯着陆航。她的脸上还满是泪痕，一些发丝散乱地粘在脸颊上，但已经褪去了伤心的神情。
　　她看上去要比实际的年龄小一些，或许是因为还没有踏入社会的关系，没有过多装饰，自然显得不那般成熟。她的双眸透亮清澈，他该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了。她的浑身上下，那么干净明朗，像一片洁白的羽毛，找不到一点瑕疵。
　　即便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为什么……竟然开始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航用力眨了眨眼睛，从自己的思想里逃离出来，从苏菲身上移开了视线：“不过……你刚刚说的……”他觉得脸上一阵发烫，有些害羞地回过头去打开了炉灶，“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他都没听见苏菲的回应，等他转过头，她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他被吓了一跳。
　　苏菲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不记得我了吗？”她抿着嘴唇，认真的样子有些可爱，“陆航哥哥。”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陆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努力地在脑海里回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啊？
　　“唉……”苏菲垂下了眼睛，叹了一口气，“你这个负心汉！”她踹了一脚陆航然后转身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