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蔷薇-苏菲的秘密》tomato酱

1、不速之客(上）

　　每年的新年还是如期而至，身边却早已是另一幅风景。
　　陆航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厢里，所有的车窗都紧闭着。他用力地握了握冰凉的扶手，从还没被水汽笼罩的玻璃角落向外看去。
　　路边的百货、商铺、橱窗都挂起了铺天盖地的促销海报，巨大的屏幕里，轻轻颤动着精致的嘴唇。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声波在空气中振荡，逐渐浑浊，幻化成了张牙舞爪的野兽。然而啪地一下飞快撞上玻璃车窗，便瞬间四散开去，消失无踪了。
　　陆航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心里想着现在还是一片狼藉的新家。虽然行李不多，但昨天运过去的东西也还没收拾出来，况且卫生也没打扫。想到这里，他皱起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陆航第一年留在北京过春节。
　　可是该有多久没见了，市场里熙熙攘攘采办年货的人群，在路边点燃廉价炮仗的小毛孩，空气里弥漫着祭祀的烛火香味。一切如潮汐般不可抵抗。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做什么，它们像不懂事的孩子，就这样莽撞地，义无反顾地把新年以一种触手可及的方式捧到了你的面前。
　　大年三十的晚上，母亲打开门，拿出一大串红色的鞭炮和打火机走了出去。漆黑的楼道一下子被震耳欲聋的声响照亮，便能感觉到，它走过这里的足迹。

　　陆航搬出了原本租住的房子，换了一个更靠近市中心的地方，但这也意味着同样的价格，他只能租到条件比原来差得多的房子。可偏偏房租到期的日子撞上了春节假期最后一天，人们都还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一个人来搬家，显得格外寂寞了。
　　他几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整理屋子，筋疲力尽，早早地便熟睡下去。
　　砰砰砰——
　　已经是深夜，门外却突然传来敲门声。剧烈的敲门声毫不留情地敲击在陆航的心脏上，骤然把他惊醒。他尚且还未清醒过来，摸索了半天才在黑暗中找到了电灯开关，门外又传来了嘶哑的哭喊声。难以预料会是谁。
　　他挣扎着爬起来，用力揉拭眼睛，模糊的视线才逐渐清晰起来。
　　陆航从猫眼往外看是一片漆黑，大门还在剧烈地摇晃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绷直身体，将双手用力按在凉得刺骨的门把上。
　　“谁啊？”陆航大声向外吼去。
　　“开开门……”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穿透过来，拍门的声音逐渐虚弱下去。
　　“你到底是谁？”陆航变得有些愤怒和不耐烦。
　　外面没有回复，只是敲门声还在继续。
　　——到底是谁？难道是朋友？可是这个声音听起来不熟啊。
　　“大半夜吵什么吵啊？还让不让人睡了！”从远处传来邻居的声音，扯着粗哑的嗓门大声谩骂了几句什么，然后砰一下将门砸上门框。
　　陆航心里一紧，长叹了一口气。只好先打开门再说。
　　当他用力转开门把时，一个身影突然从黑暗里扑进他的怀中，他只能听见自己鼓点一样的心跳声和牙齿间咯吱碰撞的声音。他说不出话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喉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仍旧一动不动，完全瘫倒在他的怀里。他感觉怀中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只能听见仍然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他小心地碰了碰女孩的肩膀，想把她唤醒。可是发现她毫无反应，只是发出疲惫而沉重的呼吸声。他想自己是无计可施了。
　　陆航只好把女孩扶进了自己的房间，脱下她肩上鼓囊囊的背包放在床头边上。他一手撑住女孩的肩膀把腰一弯，她便顺势倒在了床上。他这才看清，女孩穿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蓝色的牛仔裤。她细细地呼吸着，脸庞泛着红晕，长相有些稚嫩，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颤抖了一下，冲出了房间。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救命啊！！这一定是场噩梦！陆航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他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厅，想等到女孩醒来再问清楚一切。脑海里又努力地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我认识她？还是她走错了？难道是精神病？！！我应不应该报警？
　　整个夜晚，女孩都安静地睡着。而陆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时钟的指针，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咔哒咔哒地向前游荡去。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只希望能赶快从这该死的梦里醒来！

　　陆航不知不觉疲惫地睡着了，直到天逐渐亮起来。他睁开眼，希望一切都是幻觉。他带着不安和恐惧清醒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踱进房间想要找件衣服来换，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转移到床上。尽管心中早有预料，但当他发现一个女孩躺在自己的床上时，还是吓得差点跳起来。
　　陆航发现她竟然只是个高中生模样的陌生女孩！她沉沉地睡着，脸向着窗外，那么安静，仿佛能听见她的呼吸声，缓慢，安详，似乎没有一丝丝的不安。
　　她和大多数的学生一样，头发的长度还不及肩膀，没有佩戴首饰，带点稚气的脸颊干净得仿佛阳光都能透过。几根发丝有些狼狈地贴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修长的睫毛在时不时轻轻颤动。
　　她的呼吸，竟让空气里弥漫着莫名的温柔气息。
　　陆航看得愣住了。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
　　陆航用力摇晃脑袋。他感觉自己要发疯了！
　　陆航紧紧地盯着她，几乎要忍不住大声吼出来。但是她依然安祥地睡着，完全没有被他惊扰到的样子。等回过神来，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新年假期后第一个工作日，自己还要去工作，他可不想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而迟到。况且，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个小女孩也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威胁，等下班回来，就立刻把她赶走。
　　他终究还是将喉咙里快要烧起来的热气咽了下去，假装若无其事地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