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狂想曲》呦呦西

6、皇天后土

　　我有一个梦，梦里有个人。

　　水袖飞扬，足点轻舞，回眸间千娇百媚带着欲语还羞的怯意。

　　她很美。

　　美到我心肝俱碎，我好想她。

　　她很久没来我的梦里了。

　　我都忘记她什么时候来了。

　　花台上站着咿咿呀呀的戏子，浓妆艳抹，带着厚重的妆面，兰花指微翘，眼神勾人，扭胯提臀间带着妖妖娆娆的媚意。

　　我把杯子摔了，横眉竖眼，走了出去。

　　大堂里乱了起来，奴仆们一窝乱的拱了起来，人推人，人挤人。

　　我知道他们怕的厉害。

　　衡三爷向来杀人不眨眼，手下亡魂无数。

　　但是我对杀他们没兴趣。

　　我终于百无聊赖来到了梨花堂。

　　一树梨花如雪落，紫木檀香清幽幽。

　　我还是想她。

　　我一般是喝不醉的，除非想她的时候。

　　以前的日子不好过，刀头舔血，在战场里厮杀，吃的是猪食，拼的性命。

　　我很多兄弟都没能挺过来，一个个化作枯骨，留到了黄沙土地里。

　　我没祭拜过他们。

　　他们在下面应当过的很快活。

　　我封了功，成了侯。

　　外界传言我，嗜血如命，虐杀成瘾。

　　但我没抹过多少人的脖子，皇帝忌惮我。

　　我喝醉了。

　　我看见个人，比血还红的衣袍，水润的双眸，乌发似流动的暗江，她真的很美，抬着脚，一步一步走来，三寸金莲盈盈不足一握。

　　我看着她，又笑了，醉醺醺的起身，撞碎了几个酒坛子：“你来找我了。”

　　她忽然顿足，我便知道她又要走了。

　　我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震的我胸腔疼：“滚啊，老子不稀罕你，我乃堂堂衡王，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醒了。

　　在一地的碎酒坛子上，受了一夜的凉，我得风寒了。

　　这消息传出去肯定大快人心。

　　我黑着脸，想必上面又是乌云在翻腾，丫鬟婆子滚了一地，没人敢上来给我换药。

　　我阴沉沉的笑了，忽然拔开在床头放着的大刀。

　　她们又哭了起来，鼻涕横流，闹哄哄捏一团。

　　有人推门进来了，是那个戏子，他捧了碗药，乌漆墨黑的。

　　我骂他，让他滚。

　　他没滚，只是眼神悲伤。

　　我握住他的手腕，力道极大：“不是想让我上你？脱。”

　　他脱了，他是个男的。

　　当朝皇子。

　　他表情很好看，屈辱中夹杂着痛苦，眉眼却盛开成昳丽花，眼尾深而长，漂亮极了，就像他的身体。

　　我大刀阔斧的坐在位置上，阴鸷的脸上满是恨意：“你真是贱啊。”

　　他抖了抖，还是坚定不移的脱光了。

　　我上前两步，夹起他的下巴：“你下令堵黄关的什么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黄关一战，我死了八千兄弟，是他下令关的城门。

　　他脸色苍白了更多，然后伸出了手，修长如玉干净骨节分明的手，他向我乞求：“上我。”

　　我笑了，恶劣：“求我啊。”

　　他唇形很好看，漂亮的菱形，很薄，脖颈也很优美：“求你。”

　　我推开了他，包含恶意：“你算什么狗东西。”

　　我恨他，我想我的八千兄弟。

　　衡王浑浑噩噩的度日，喝的烂醉如泥。

　　是个短命鬼。

　　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颜容枯槁，明明正值壮年，却像个老头子。

　　还是漂亮青年，没画妆面，他端着药碗：“我喂你。”

　　我嗤笑，想踹开他，可惜我没力气了。

　　他大概知道我想做什么，平静的把碗放下，然后自己狠狠的砸到地上，头破血流，他颤抖的手指：“你喝下，我继续磕，求你。”

　　我喝了也没什么用，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但是他不信。

　　或者不敢信，还是强行把药灌了进来。

　　他大概知道我厌恶他，除了喂药不出现在我面前，只在半夜我睡着的时候。

　　应该是他认为我睡着的时候。

　　我身体将木，意识却清醒的很。

　　我死了。

　　没熬过这个冬天，雪还挺深。

　　我没被安葬，或者葬的是我的衣冠冢。

　　狗皇帝寝殿里有个地下室，里面储存着寒冰，还有我的尸体。

　　是的，我死了，但魂还在。

　　他是个好皇帝，励精图治，国家繁荣富强。

　　然而我还是想我的八千兄弟。

　　狗东西也是用命在熬，估计活不过四十。

　　更何况他老是待在冰窖里。

　　我又见了她，美极了，我让她带我走。

　　可惜她没应。

　　狗皇帝的灯也熬干了。

　　他死了，举国丧。

　　我无端的想起了我死的时候，人人拍手称快。

　　真是可笑。

　　我率领我的兄弟为他们打下盛世，我的兄弟尸体都没带回来。

　　不过是一些市井传闻，我就人人唾骂。

　　我只战败了一场，还是狗皇帝下的令。

　　死了八千将士，血把黄关都染红了，尸体堆成山一样高。

　　就害怕我功高震主。

　　去他娘的狗东西。

　　我骂着，无比畅快。

　　然后她来了，应该说是他来了。

　　年少相伴，我说过，为他守天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黄沙厚土，我为他打天下。

　　若能回到年少风流，我还是爱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