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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三十二、明月沉西春雾晓 ...

  •   “王爷,军情报!”小朱艳红的影子出现在水榭外头,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带着欣喜。

      裴墨秋一听,长身而起,笑道:“可是斧刃有消息了?”

      小朱笑起来嘴角有一个甜甜的酒窝,更显得俏皮可爱,“王爷,给您!”递上一张纸卷,应是从信鸽传递过来的。

      裴墨秋打开纸卷快扫一眼,衣袖一挥,跳到水清扬面前,激动地抓住水清扬的手道:“清儿,斧刃城破了!”

      水清扬见他俊眉飞扬,双眼似珠玉入暗夜,放着耀眼绝代的光芒,也笑道:“恭喜王爷了,斧原十三州收复指日可待!”

      裴墨秋紧紧握着水清扬的手,激动地连连点头,“斧刃一旦攻破,知天赞残部就不足为惧。知天赞长子三子都已经被杀,二子带着残部向西边昆仑山脉逃窜,我多年的心愿看来就要了却了。”

      水清扬任由裴墨秋抓着,感受着他那双带着茧子的大手中的阵阵温热,心湖一慢慢荡开了一丝空隙,那初见时的心悸、欣喜,一霎那又奔腾出来,这一刻似乎忘记了心中的抗拒,任由裴墨秋拉着入水榭。

      裴墨秋似并未发觉自己的失礼,自然地拉着水清扬,招呼着:“拿状元红来!我要与清儿浮一大杯也!”

      水清扬看着意气昂然、兴高采烈的裴墨秋,也不忍打扰他的兴致,看着他豪饮漫笑,倒觉得抑郁多日的劳累不觉一扫而光。

      裴墨秋酒酣半沉,侧眼转目间见对面那女子笑靥清爽绝尘,虽着一身男子青衫,却有清雅脱尘之意,不觉心神荡漾,更是面热心跳,慢漏几拍的心跳,让裴墨秋迟迟不肯清醒,反手却抽了长剑,笑道:“佳人陪伴,醉中舞剑,凯歌高旋,人生何其幸也!”剑舞红尘,满天飞花,秋叶扫尽,人影、剑光、庭院、红叶,翩鸿豪情,尽在不言。

      月儿慢慢爬上枝头,水榭中的那人却随意扔了剑,俯卧在亭台之侧,沉沉睡去,略带风尘的脸睡梦中犹自挂着一丝淡定坚毅的笑容,千军万马我自独尊的气势慢慢敛去,留下一地少有的真挚无妨。

      水清扬起身,看着那掩着一身疲惫睡去的男子,心中五味杂陈,无可言表,只抬眸招手,那红衣小朱走近,水清扬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才举步轻轻离去。

      暂且休憩的静谧小院,水清扬坐在石阶上,抚着那石阶上凸起繁复的莲叶花纹,心波起伏,夜安静,人却如湖风扎起,吹起一池秋水,波光滟涟处,道不尽是情是恨是怨。

      “公子!”

      一声不大却足以让水清扬惊醒的声音骤然响起,水清扬起身,心惊却不着痕迹,望着那暗影中出现的黑衣人。

      黑衣人“咚”一声跪下,颤声道:“公子!”

      “云掌柜?”水清扬听那颤音,再看那一身黑衣的云掌柜单膝跪地,右手却执剑撑地,左手捂胸,夜色中暗流般的液体一点点从指尖渗出,“你受伤了?”水清扬上前几步,欲扶起呼吸粗重的云中。

      “公子,且听我说!”云掌柜推开水清扬的手,“追兵马上就到了,公子若肯救在下一命云中自是感激不尽!”

      “你刺杀了谁?”水清扬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此时的斧平城是沥朝的天下,能将云掌柜伤成这样的人或地方并不多!

      “不瞒公子,我受阁主任务,刺杀裴墨秋!但失手了,所以才冒然入公子处以求庇护!想来这斧平城能躲过静王搜索的地方只有公子这里了。”

      水清扬顿觉脑门轰然一声巨响,猛烈撞击过的大脑,一时间忘记了思考。

      街上的脚步声却一声声逼近,各处砸门搜户的声音越来越大,提醒着这一切不是梦,水清扬抚着胸口,“他……可曾受伤?”震惊过后,问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问出后水清扬自己都有些迟疑了。

      “算他命大!睡梦中尚有自保的意识!”云中阴冷的声音跟平时的温和完全背离,让水清扬心底一寒。“公子,阁主说若到不得已时,给公子看这个!”云中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户,拿出一块如月似水的玉诀,带血的手指蹭过玉诀。

      水清扬接过那莹润的带血玉诀,映着月光一个淡淡的“月”字在月色中骤现,此时只听脚步声已近,水清扬再无犹豫,对云中点点头,云中迅速地钻房间。

      水清扬镇静了一下,将那玉诀放入怀里,依旧坐会刚才的石阶上,手指却紧攥着,修长的指甲掐得手心生疼,却丝毫不觉。

      砰砰的敲门声中,水清扬盈盈起身,扯了一下并无多大褶皱的衣衫,平静地开门。

      门外熟悉的面孔让水清扬舒了口气,一截空臂的大朱矫健的身躯,血红的衣衫,身后两个同样红衣侍卫的亲兵。大朱见水清扬,面不改色,声音平静无波:“公子,斧平尚自动乱,刚才可有夜行之人向此方向而来?”

      水清扬淡淡一笑,侧身让道:“请进来吧,我傍晚跟王爷喝多了几杯酒,有些酒意难挨,倒一直坐在这院中赏月,并未见有何夜行之人!”水清扬若无其事地摊手,带着犹豫了一下依旧走了进来的大朱,“夜行人可是刺客?刺杀谁?”

      大朱平稳的眼神匆匆一扫庭院,只见月清树静,别院雅致清幽,但若说藏人定是不能,摇头道:“公子无需担心,那人不过是骚扰了王爷静休,我们不过例行查询一下!”

      水清扬点头,“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听见街上出了这么多盘查之人呢。那朱大人是否要入卧室一看?”

      大朱的眸子紧缩了一下,看着水清扬澄净的眸子,却一摇头,“公子请早些安歇,打扰了。”

      水清扬看着门外红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后,觉得心再也支撑不住,仿若有种要跳出心脏,确认所有的侍卫巡兵都消失后,水清扬才推开云中进去的门。

      已止住血的云中,正捂着伤口静静地站着。水清扬看了一眼云中,却不说话,径直走到桌旁的藤椅上坐下。

      静夜里,唯有窗外秋风扫起几处落叶的窸索声,偶尔几声犬吠,再无声息,就连刚才那些杂乱的脚步声都已消失不见。狭小的内室,只有二人一浅一深的呼吸声。

      水清扬觉得手脚都有些发冷,问道:“什么时候接到的任务?”

      云中却跪下恭敬叩首,“云中,无月阁和长老拜见少主!”

      “你?”水清扬骤然起身,看着云中,清眸中寒光骤现!无月阁上有阁主,下有七大长老,二十八分堂。但除了阁主外,无人得知这七大长老二十八分堂堂主是谁,就连无月阁首席大弟子华逸之认识的堂主也绝不会超过三个!水清扬为无月阁主水中月义女,即为阁中少阁主,不管水清扬如何不愿意,少阁主的存在在阁中不是个秘密。但除了自幼由义父抚养长大的大师兄和母亲、义父,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如今这个无月阁排字“和”的长老,能如此堂皇地叫出“少阁主”,怎不让水清扬心惊!

      “少阁主无需惊慌,云中亦是自幼看着少阁主长大的,只不过少阁主不知道罢了。”

      “你,你是和长老?”水清扬慢慢做回藤椅上,思维飞速地转着,“云中阁最高规格的杀手,只是为了刺杀裴墨秋对么?”

      “是!”

      “但是你又没得手!”水清扬居然觉得有些欣慰。

      “连环令一出,三击若不中,再不出手!”云中说着这句阁中最高规格的格杀令。

      “连环令?三击?”水清扬颤抖着声音重复着,“望夫崖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那么第三次呢?”

      云中却沉默。没有人会知道无月阁的杀手什么时候出现,即使身为七大长老之一的云中!

      “罢了!”水清扬苦笑一声,闭上眼睛,一切的纷乱看似无章,却又似都朝着一个方向,这到底是个什么局?义父为何一步步将她这个局外人一步步拉入?母亲知道这一切么?“朝廷争斗是么?我是说,买命的人亦是朝廷中人对吧?”

      云中依旧沉默,水清扬顿觉手脚过更凉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义父,师兄从一开始就在设局?水清扬良久沉默不语,陷入混乱的后怕中无可自拔,“去吧,你的伤口需要包扎!”声音夹着一丝自己都感受不到的颤音,骤然想起母亲派人传来“小心”二字,是何用意?难道母亲在向她提醒什么?

      贵王府静王裴墨秋抚着还有丝宿醉迷蒙额头,任由军医将他受伤的左臂裹得严严实实,之后静静地听着大朱一字一句汇报,良久,静王右手食指中曲,敲击着桌面,“宇文在哪里?”

      “王爷,宇文大人目前斧岩一带。”

      静王点头,“斧刃一破,斧岩倒成了西边重地,倒不可疏忽,这样吧,传令让杜蒙入斧岩,宇文轻尘速回斧平!”

      “是!”传令官飞一般跑去了。

      室内又剩下一片死寂,静王寒星的黑眸在夜色中格外的幽深,沉瓷的声音带了几分夜的颜色,说不出的冷意,此时却又带着犹豫或是其他,“你果真追着那人入了杨清住的院所?”

      “是!”大朱平稳的声音没有情绪,“而且小的进了杨公子的院落,发现旁边一株石竹上有黑色的液体,应该是滴落的血。”

      “那她断定无人?”静王犹豫着,“会不会是她并没看见那刺客?”

      “杨公子说她一直坐在院落中赏月。”

      静王微眯了一下眼睛,再问一遍也是无益,大朱做事谨慎细致,绝不会轻易下结论也不会擅自主张,即使是发现那夜行刺客真的入了杨清的院落,也不会在没有他的命令下轻易抓人,更不会轻易得出那刺客藏入杨清院落中的结论。如果是小朱,今晚恐怕就是另外一副景象了。奇怪的是,静王竟有一种庆幸起来!

      “那另外一人呢?”

      大朱摇头,“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静王的疑惑更深了,别说那杀手没有出尽全力,就说那突然用暗器打破酒杯让他骤然惊醒的人,都是个谜团。有人杀他,却不尽力,有人救他,却不见踪迹!

      夜深人静,烛光摇曳,烟纱的窗格上高大的影子彷徨着,揣测着,犹豫着,心里却一直咀嚼着两个名字,杨清,水清扬!

      无眠的不止是静王,还有那个被念叨的水清扬。水清扬坐在藤椅上,慢慢陷入了梦境,梦里母亲严厉的眼神犹在眼前,让她跪在静园的佛堂里,发誓此生不见一个男子,那个男子影子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她却深深记得他的面庞,他却挣扎着扑向她,突然义父出现,拿着偃月刀就挥向那男子,母亲不仅不阻止,反儿推了一把那男子,待她哭求着母亲义父手下留情时,那男子却转眼不见了,就连母亲和义父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尊带泪的玉石观音在佛堂悲悯地看着她!

      水清扬骤然惊醒,却见窗楹明亮,原来太阳已经高照!水清扬想起梦境,一阵恍惚,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短短几次见面,他真的就如梦境那样走入她的心了?那义父,母亲呢?梦境中景象一点点清晰,水清扬仿若看见了现实,如果真是这样的现实,母亲和义父会真的对他举刀相向吧?

      水清扬洗嗽了,将脸狠狠地泡在冷水中良久方才起身。迈着碎步,慢慢走在几个月一直穿行的碎石路上,眼角处,路边的石竹在秋风中抖了几下,那青红色的叶瓣上抖抖着几滴乌色的固体,水清扬不由退后一步,又一次的震惊让她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摇欲坠。

      那大朱是静王身边随侍多年的侍卫,为人最是精细,昨夜亲自带人前来查探,却因为她聊聊两句话,便掉头而去,是因为信任还是已经有了答案?水清扬不敢想象。

      思量了一下,水清扬疾步就向云中所在的朋克客栈而去,刚走两步,便停了下来,回头一个红衣静王亲兵笔直走了过来,交给水清扬一封信,只道:“王爷交给公子的!”转身又笔直而去。

      水清扬看着那红衣侍卫的背影,久久无法动弹,颤抖着手指打开那封信,只有寥寥几字,“相约佳人河边柳。午后斧河渡见,秋。”

      似情书似朋友相约午后游玩,水清扬默默地收起那封炙热的信,转身向水家情丝而去,入阁中帐房,却暗自吩咐了几句一个小二,转身却入了后院,从后门出再入软丝阁后院。

      云中早已等在那里,水清扬看着云中,“昨日伤你的是谁?”

      “大朱!”

      水清扬怒极却笑,“罢了,你们终究是拉我入局的吧?可是义父让你们如此做的?”

      “云某不解。”

      水清理冷哼,秋水的眸子溢上一层寒冰,“你身为无月阁长老,怎会轻易伤在一个断臂侍卫手下?又如何会被人追踪到我的居所?又何苦要事先取得我的信任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水清扬的人?哈哈,我就知道,这是你们的把戏!云中,不要再留在斧平了,如果你让静王查出,我明白的告诉你,我绝不会再救你!绝不!”水清扬觉得吐出多日的心声无比畅快,“回去告诉义父,我水清扬只懂经商救人,不懂什么杀人取命,所以什么少阁主,什么无月阁都跟我没关系!我不需要!”

      “不,你现在不能离开斧平。如果离开不就是坐定了我跟你一伙刺杀皇族的大罪?所以,云中,不要再妄动了!”水清扬清瘦的身躯此时爆发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仿若那力量能穿透天地,不知道是对义父的失望,还是对静王一再遭人追杀的愤怒,还是对自己的彷徨的惊慌,水清扬只觉一贯冷清的心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还有,我马上会离开斧平,见过义父,所以请你们在我见到义父之前,不要再有任何刺杀的行动!此时的斧原还处在战乱中,若我们沥朝的主将有任何损失,对我们沥朝的打击何其之大?”水清扬不知道为什么要加上最后那些话。

      水清扬跟云中说完那些话,慢慢走回自己的寓所,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沉重和失落,那种清淡如云,风雅有致,进退得宜的沉稳、冷静仿佛在一天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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